直到天色大亮,开原骑兵们射的再也抬不起胳膊,这场屠杀才落幕了,连一手制造了屠杀的开原子弟们也死一般寂静,呆看着界藩寨南门的修罗场,身上插着箭的建奴尸体一层叠着一层,足足叠了几米高,让人好奇死在上面的人是如何爬上去的,血水如小溪一般流淌,弥漫的血腥味令人做呕。
不出预料,方世鸿先忍不住大吐特吐,开原子弟也有不少吐酸水的。马城却面无表情轻夹马腹,在丁文朝一众亲兵护卫下拍马上前,战马踱着小碎步踩过几具尸体,马蹄重重的踩在一具尸体后脑上,将金钱鼠鞭连同光秃秃的脑袋都踩烂了。方世鸿吐的更厉害了,马城却尽情享受的暴虐的快感,兴奋到连灵魂都似乎在战栗。
天色大亮,全身是血的浙兵铳骑,叶赫骑兵重新集结起来。
浙兵人数少了几乎一半,人人都是全身浴血,好在沈良只是受了几处轻伤,疲倦欲死却神情畅快。
马城难掩赞赏的笑道:“去歇着吧。”
沈良恭恭敬敬的施礼道:“标下遵命!”
只余不到三百骑的浙兵纷纷下马,在同僚帮助下清洗伤口,几乎是人人带着伤,许多人连锁甲都被血水沾在身上了。叶赫战士反倒死伤不多,并且人人身上,马背上都放满了花花绿绿的包裹,看上去像是一群山匪。马城一笑,自不会去整肃所谓的军纪,军纪严明,颗粒交公是白痴才会相信的神话故事。
发了财的叶赫兵们仍不肯罢休,马蹄声起,一群叶赫兵狂呼乱叫着从大营中冲出,马后还用绳子拖着几十个人,几十个俘虏被五花大绑拖在战马后面,连滚带爬,其中几个衣甲鲜明的,一看便知是建奴中的贵人。
马城大感兴趣,看着一个方面孔俘虏笑问道:“此是何人?”
一名叶赫战士狠狠一脚将那人踹倒,吐口唾沫道:“阿敏,建奴二贝勒。”
马城对此人印象不深,只是抓到堂堂一个贝勒,却是极大的收获了,一问之下方知这一网下去,捞上来的大鱼不多,小鱼小虾却着实不少。除了二贝勒阿敏,还有一个努尔哈赤之孙杜度,两人一正一副负责界藩寨的兵马粮草转运,一网成擒。
马城对叶赫战士们凌虐俘虏的手段毫无兴趣,草草清点战果,在堆积如山的物资中挑挑拣拣,挑出值钱的金银细软,余下带不走的大批草料,军粮一把火烧光。粗略一算,寨中伏尸超过三千具,还有大量尸体被大火焚烧无法统计,最惊人的收获是五千多匹优质战马,为开原精骑辗转腾挪提供了极大的助力。
界藩寨中冲天的大火,烧的连周围温度都升高了,鸟兽绝迹。
收获颇丰的开原铁骑缓缓开拔,计划绕路西北方向渡河休整。
马城突然注意到一名叶赫骑兵,马背上横着的一个大口袋似乎动了一下,心中一动下令停止前进。
丁文朝警觉低语道:“少爷,口袋里有人。”
马城不动声色道:“过去看看。”
第一百二十四章 转战
丁文朝会意带着几个亲兵,拍马拦住那名叶赫骑兵,解下马背上的大口袋,一个满面清秀瑟瑟发抖的女人从口袋里滚了出来,一身明人女子打扮的年轻女人,一只袖子被撕掉了,额头上还有些青紫痕迹,嘴里还塞着一团破布。
女人抱着胳膊蜷缩在地上,睁大眼睛惶恐的看着周围骑兵大军。
丁文朝皱眉替她取下嘴里的破布,女人惶恐叫道:“军爷开恩,军爷开恩!”
行军队列早停了下来,开原子弟表情木然看着惶恐的明人女子,也有人对那掳掠女子的叶赫骑兵怒目而视。
布尔汗脸色难看却有些不以为意,只是朝着那部下嘟囔了两句女真话。
马城勃然大怒道:“查!”
布尔汗虽不情愿还是冲着他的族人咆哮起来,过不多时,八个女子被从马背上搜了出来,让方世鸿大吃了一惊,被这些叶赫骑兵的骑术吓了一跳,马背上驮着个大活人还能若无其事,这骑术也太惊人了。八个女子里有六个汉人,两个女真人,都是姿色上佳的年轻女子,马城一怒下令将两个女真女子处死,好生照料六个汉人女子。
六个叶赫族人颈着脖子,仍在大声叫嚷,让布尔汗面色很难看。
锵,马城随手拔出一把战刀,扔在布尔汗面前。
布尔汗脸色大变,一众叶赫骑兵也纷纷大叫起来,却被恼羞成怒的布尔汗大声呵斥弹压了。马城昂然骑在战马上,冷冷看着布尔汗,左右亲兵,开原精骑皆一面愤然,手都放在刀柄上。布尔汗看着六个不知死活的族人,咬了咬牙终究还是捡起刀,一刀一个将六个族人砍死,才愤然将染血的战刀远远的扔掉了。
叶赫族人全体噤若寒蝉,不敢正视马城森冷的眼睛。
布尔汗愤然道:“你满意了!”
马城冷然道:“我的军纪只有一条,戕害明人,百姓者,杀无赦!”
布尔汗仍抗辩叫道:“你是叶赫的驸马,他们也是你的族人,这太过分了!”
马城不屑反驳道:“我没有这样丢脸的族人,我的族人皆是英勇之辈,平内患,御外辱,个个都是大好的男儿!”
被羞辱的布尔汗喘了几口粗气,又朝着族人咆哮了一阵才翻身上马,直扑下一个建虏营寨,大群叶赫骑兵尾随而去。一队青涩的开原子弟红着脸,将六个衣衫不整的汉人女子扶上战马,六个年轻女人自是千恩万谢,大队骑兵再次缓缓开拔。问过方知六个年轻女子,倒有五个是昔日抚顺城中官宦之后,居然还有一个是抚顺府推官的女儿。
六个女子都是二贝勒阿敏的女奴,负责伺候建奴二贝勒起居。
大军开拔,年轻的开原子弟,不自觉的将六个女子护卫严密保护起来,自发的举动让马城心中一笑。六个妙龄女子裹着明军制式的外衫,骑在马上,被开原骑兵团团护卫在行军队列里。
方世鸿看到摇头晃脑,突然意兴大发叫嚷道:“子复曰,发乎情乎,止于礼乎,男女饮食,人之大欲存焉。”
开原骑兵们错愕的看着手舞足蹈的方公子,就好象看到一个疯子。
马城,沈良这些读过诗经的,却一笑莞尔,对这出身相府的纨绔子弟又多了几分好感,所谓物以类聚,大致如此。
傍晚,浑河东岸。
行军队列缓缓停了下来,河对岸,一支数百人的骑兵人人身背猎弓,骑着马排成散乱的阵型,正在上蹿下跳的叫骂。马城冷然看着对岸服色繁杂,多是猎户打扮的女真人,心中冷笑,这些应该是附近寨子大小头领,聚集起来的乌合之众了,许多人连马鞍都没有,还有人连脑后的小辫子都白了。
一轮箭雨,将对岸女真人射退数百米,大军沿河寻找水浅处渡河。那群女真人只是眷恋不去,隔河远远尾随着开原骑兵,似有跟随监视之意,马城冷然看着那小辫子花白的女真人指挥一些年轻人,在河边堆起枯枝干草放狼烟,折腾了好半天只弄出几堆熊熊燃烧的柴火,淡淡的烟尚未形成烟柱便被风吹散了。
老东西气的上蹿下跳,不停用马鞭抽打着几个后辈,开原骑兵们爆出一阵畅快笑声,须知放狼烟也是一门手艺,大致是要在干柴中加入湿的牛羊马粪,想让烟柱笔直冲天可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情,这老东西显是不懂其中关窍。
笑过之后,开原骑兵冷然看着那上蹿下跳的老东西,人人都能感受到那化不开的深刻仇恨。
几名开原子弟一口唾沫吐过去,方世鸿也恨恨骂道:“这老东西,该死!”
马城森然道:“老而不死则为贼。”
方世鸿沉默下来看着对岸上蹿下跳的女真人,似是在默默感受着那种难以形容的仇恨,这几百个女真人一眼看上去,便知是附近寨子里的老弱平民,武器也是以猎弓斧头为主,显然并非建州境内的正规作战部队,然而表现出来的敌意却是令人刻骨铭心的。
默然中,方世鸿恨声骂道:“可笑自我皇明立国之始,便以教化为立国之本,可笑,可笑,此等蛮夷当诸其十族,都杀干净了便安生了。”
马城不语,心中却是极赞成了,更加不会有心理负担,这时想到的却是后世美洲大陆的印地安人大屠杀。美洲白种人行事便爽利多了,没有假模假样的假慈悲,蛮夷便是蛮夷,所谓教化不过是文人误国的空谈,想必方公子此刻体味良多。
沿河行至水浅处,开原精骑忽一分为二,一营骑兵护卫着十几个伤兵,带着缴获的金银细软,大宗战马渡河而去,大队骑兵呼哨一声掉转马头,后队变前队,前队变后队在对岸女真人茫然注视下,很快消失在视野难及的大地尽头。
那几百个女真人骑马呆立在河边,半天后才吵闹着纷纷渡河,早不见了千余开原骑兵的影子。马城轻松甩脱了女真人的监视,在辽阔的辽东平原上纵马飞驰,天黑之前接连屠了两个寨子,才借着夜色的掩护消失在建州境内。
第一百二十五章 战场嗅觉
夜色下,建州老寨,赫图阿拉西北三十里。
仅存三营骑兵一千五百余人,在一处低洼背风处席地而坐,就连布尔汗和他的族人也格外的安分,默默把豆饼掰碎伺弄着战马,夜色寂寥,隔着几十里似乎仍能听到建州老寨中的喧嚣。赫图阿拉城为建州老巢,开原骑兵在建州西北转了几个圈子,终悄然潜伏至一年多年,四路明军拼尽全力也未曾看到过的赫图阿拉城。
战意,在每一个骑兵的眼中升腾起来,便是桀骜的叶赫战士看着马城的眼神,也极是敬畏,连战连捷,让几个叶赫兵头领完全忘了抱怨,人人皆是咬牙切齿的死死盯着建州老寨方向的夜空,那一点龌龊龃龉早已烟消云散。
牛皮帐中,布尔汗态度生硬道:“头阵是我的。”
众人早习惯了他不擅言辞的性格,不以为意,自然也不会有人和他争,毁家灭族之辱只能用鲜血来洗刷。
沈良却是坐立不安,硬着头皮劝道:“大人三思,此时赫图阿拉必是严阵以待。”
马城将一块肉干递给身边瑟瑟发抖的女子,越发欣赏这浙兵出身的游击将军,此人便是所谓的名将种子,对危险有一种特别的直觉,这便是传说中的战场嗅觉了。欣喜过后心中便有些恼怒,为何开原子弟便出不了这样的人才,细细思索,开原团练终究是成军时日太短,缺乏一支强军的底蕴。
想来昔年浙兵也是如此,从西南沿海一路打到朝鲜,辽镇,历经大小战争无数才打出一支天下强军。所谓兵种,武器碾压不过是笑谈,所谓的排队枪毙更是荒谬绝伦,精于战阵之道的建虏骑兵大军,可不会排着队等你来杀。建奴作战时智计百出,马城是早领教过的,还亲自做过实验。实验结果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广顺关前建奴遗弃的大小盾车,能在百米远的距离上轻松挡住鸟铳发射的铅弹。
可见在威力更大的火枪出现之前,所谓的排队枪毙实在是个滑稽的想法。身材消瘦的年轻女子双手接过肉干,道了声谢,便低着头默默的啃咬了起来,让帐中将官们都有些不忍,有人默默把水袋递了过去。
这女子说她熟识建州老寨中的大小街道,马城便将她带在身边,看上去这女子在二贝勒阿敏身边仍是极受宠爱的。柔弱秀美的女子捧着肉干嘶咬,用力吞咽又不敢发出声音,颇为柔弱的样子让布尔汗也避开视线,应是从这柔弱女子身上想到了他妹子。
马城视线从女子身上移开,落到沈良身上:“沈将军请继续说。”
沈良一振,低声道:“此时建奴老寨必是处处伏兵,老贼奸滑,请大人三思。”
马城欣然道:“那你来说当如何做。”
布尔汗有些发急,插嘴道:“总要杀上一阵的,沈良,你小心说话。”
沈良额头上冒汗,仍淡然道:“自是要杀上一阵的,然则我等已成疲兵,锐气已失,老寨万万去不得。”
马城手按在刀柄上,心知沈良有一句话没说出来,消息断绝,谁也不知沈阳城到底如何了。沈阳若失,则开原骑兵有多快便要跑多快,跑慢一点多半要被回援的建奴大军包了饺子,沈阳若是仍在坚守,则突袭老寨便是天赐良机。这时代的征战便是如此了,消息联络之法落后,只能凭借前线将领的战场嗅觉去判断战局。
因此每一位不世名将,无一不是战场嗅觉过人的战争天才,权衡利弊,马城终究还是放弃了诱人的老寨,马城自认没有通天之能,只余谨慎,将这三营精骑自陷绝地的蠢事,是万万不会去做的。
决心已下,马城决然道:“三个时辰后进兵马寨。”
军令如山,布尔汗虽不太情愿却只得学着他人的样子,施了军礼,两个叶赫将官也有样学样,单膝跪地施了个别扭生硬的军礼。牛皮帐中很快人去楼空,只余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