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外面数百士子一片哗然,薛大人也脸色发黑沉吟起来,显是在琢磨着马城这番话的真伪,几分可信。
  马城又是一声冷笑,玩阴的,玩阴的老子是你祖宗,对付这种难缠小鬼,一顶大帽子扣上去,管教他折腾不起风浪。
  薛大人还在沉吟,有胆大的已经在叫了:“你练的什么兵,可有圣旨?”
  马城勃然大怒道:“放肆,你算什么东西,编练新军是圣上钦定,蓟辽总督周大人操办,你这野种何来,也敢妄议军国大计!”
  那士子却颇为不忿,梗着脖子道:“你说是便是了,你这粗鄙军汉若是新军统领,我便是辽东经略呢!”
  此言一出马城便笑了,阴森笑道:“都听到了,此人冒充经略大人,意欲刺探我新军大营。”
  左右亲兵,连三百浙兵都轰然应诺:“听到了!”
  马城方阴森道:“左右,将此人拿下,此人应是建奴细作。”
  外面顿时一片哗然,数百士子集体叫骂,狂妄,荒谬,这跋扈的军汉该死。
  薛大人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大怒道:“混帐,你这是构陷忠良!”
  马城笑道:“是不是构陷,吃过十八道刑罚不就知道了么。”
  浙兵这时已将火绳点燃,高处瞭望塔上也张开强弓,将外面数百士子吓的尖叫连连,许多人脸色都惨白了。
  那老营官阴沉着脸色,突然拔出战刀向前一指:“进!”
  营门大开,五排浙兵铳手举枪前进,虽脚步略显杂乱却威势不凡,黑洞洞的枪口越来越近,很快有人顶不住摄人的压力,连滚带爬的滚着跑了。
  薛大人显是没料到马城敢如此放肆,气的疯了:“混帐,要造反么!”
  上面突然射来一支箭,将薛大人头上官帽射掉了,吓的薛大人一头栽下马,被周围魂飞魄散的巡城兵丁架着走了。外面数百人做鸟兽散,那口出狂言的士子转身便跑,却被高处飞来一支箭,穿透右腿扑倒在地。几个浙兵老卒蜂拥过去,将这惨叫哭喊的士子绑回大营,粗暴的扔在地上,还有人偷偷踹了几脚,那士子便只有出气的份,没有入气的份了。
  马城一个眼色,丁文朝去将人拖走,也不能真打死了,真打死一个有功名的士子麻烦就大了,会被天下读书人群起而攻之,连马氏家族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只是废了一条腿还好,人没死就成。
  众目睽睽下,马城狠狠一脚,将插在腿上那支箭踹深了点。
  那士子惨叫一声昏死了过去,废了条腿,此人仕途也就断了,没听说国朝有瘸子当官的。
  左右浙兵都用灼热的眼神看着马城,尤其那老营官更是恭恭敬敬,显是感激上官替他出了口恶气。马城心中邪火也消了,军人可以战死在沙场上,但不能被这等贱人侮辱,这口恶气当真出的痛快。
  房中,方世鸿一蹦三尺高,吓的脸都白了,嘀咕道:“祸事了,这回真的祸事了。”
  马城挖着耳朵直叹气,这纨绔留在京中,迟早被人吃的连骨头都不剩,连首辅大人也护不住他。
  这党争也好,构陷也罢,凡事都得占住了一个理字。
  所谓名不正言不顺,只要占着这个理字,便大有转圜的余地。
  马城今日所为虽是有些矫诏的嫌疑,却是天衣无缝的,确是奉了圣命编练新军,两营浙兵也确是兵部拨过来的,七分真三分假,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至于密云是不是新军大营,谁知道呢,马城说是那便是了,左右蓟辽总督周老大人不会帮着外人。
  有本事你便去指着皇上的鼻子问,你钦定的新军大营在不在密云?
  况且皇上已经几十年不上朝了,想问也没个地方问去。
  马城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诡异一笑,突然发现自己很有搞政治的天赋,这前戏已经做足了,就等大戏开场了。
  清晨,京中来人。
  来的是司礼监太监魏朝,兵科给事中杨涟,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丘盛,看这架势是来势汹汹了。马城眼中看的分明,魏朝已和东林党搅在一起,杨涟便是东林党干将了,突然觉得肩上压力重了起来,那杨涟卖相颇佳,一副清流直臣的铮铮铁骨。
  马城冷笑,三司会审么,好吓人的噱头。
  杨涟冷着脸站在营门外,颇沉稳道:“马城何在,过来见我。”
  丁文朝抱着刀,看着他身上七品官服奚落道:“你一个七品小官,好大的口气!”
  杨涟呆住了,连马城也心中汗颜,心说这便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这七品的杨大人可不是小官,这个七品兵科给事中权力大的吓死人。下管兵部,上管皇帝,连皇上的圣旨都能封驳回去,这么大一个官,硬被丁文朝这夯货给鄙视了。
  杨涟呆了好半天,才皱眉道:“我不与你说,让你家大人出来说话。”
  丁文朝只是不理,还让箭楼上神射警觉着点,别让人家偷了营,一副无赖兵痞模样,除了马城,他是谁也不服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跋扈
  杨涟硬生生被噎住了,心中早就气炸了吧,偏偏又拿这兵痞无法。
  马城任由部下胡搅蛮缠,任你杨大人是东林干将,权势滔天,我只让一个兵痞和你胡搅,你奈我何。
  杨大人的赫赫官威到了丁文朝面前,便如同对牛弹琴了。
  杨大人真是气炸了,只黑着脸重重哼了一声:“跋扈!”
  丁文朝自是狠角色,也狠笑道:“大人是要拿咱下狱么,来呀,爷爷在抚顺城,广顺关早死过两回了。”
  杨涟语塞是真的拿他无法了,只得换来魏朝过来,马城冷笑,不是说东林党最恨权阉么,这又算怎么回事,可见在清流眼中,用的着的便是好太监,用不着的便是权阉,果真是双重标准的。魏朝出面丁文朝便不好硬顶着了,司礼监出来的太监,代表的是宫中,是万万不能硬顶着的。
  魏朝还未说话,马城便笑着招呼道:“魏兄,久违了。”
  魏朝看着马城先是一呆,才尴尬道:“马小将军,咱可当不起。”
  马城颇有些不满道:“魏兄,你可是看不起我粗鄙军汉?”
  魏朝为人颇有些侠气,闻言挑眉道:“不敢,马小将军扬威辽左,杀的建奴人头滚滚,咱家在宫里也是极佩服的,与有荣焉。”
  马城笑道:“那便是了,改日小弟请魏兄吃酒,还有个豪爽的朋友要引荐给魏兄。”
  魏朝人极豪气侠义,显是有些心动了,在杨涟面前却又极为尴尬,本是来问罪的却和罪人称兄道弟,太尴尬了。他又钦佩马城的豪勇,不愿得罪,内心一阵纠结便僵住了,气的杨涟直翻白眼,这密云大营整一个油盐不进。
  马城也是有些心急了,拖了这许久后台还没到,可见这党争也是个体力活。
  杨涟这厮年轻力壮跑的也快,先到了,方首辅周总督年老体衰,跑的慢,估摸着拖到中午怎么也该到了。
  果然杨涟颇为不耐,挥了挥手:“闯进去!”
  话音方落,马城身边一众亲兵已经咧嘴大笑,笑的极为畅快。
  丁文朝笑的前仰后合,指着道:“你要闯进来,靠这些歪瓜裂枣么,笑死个人了!”
  杨涟这才回头看,看到大群猥琐不前的五城兵马司士卒,又气的眼前发黑,带来的衙役兵丁没一个动的。
  就连指挥使丘盛,也尴尬道:“这不好吧,杨大人,这是浙兵大营,营中,呃,营中还有辽左精锐。”
  丘指挥使也不是白痴,也精着呢,五城兵马司的兵丁,要是有勇气和浙兵,辽东精锐见仗,这大明朝早天下太平了。马城心中又一阵好笑,你杨涟不怕丘大人怕呀,丘指挥使是正经八百的高级武官,若是带人拆了浙兵大营,以后还要不要做人了。场面一时僵住了,只有马城仍在和太监魏朝叙旧,对这侠义豪爽的太监,马城是没什么恶感的。
  看着脸色发黑的杨涟,马城突然醒悟,二十年不上朝又如何,宫里那位皇上真正是一等一的权谋高手。
  朝里面吵归吵,乱归乱,兵马却一个都调不动!连锦衣卫,东厂番子都见不到半个,逼的杨涟只能带五城兵马司的衙役兵丁来抓人,五城兵马司是个什么衙门,那便相当于后世的城管。
  看着脸色铁青的杨大人正觉好笑的时候,救星终于出现了。
  大群骑马护兵簇拥着一辆马车,哼哧哼哧的跑过来,营中爆出一阵欢呼,都认得周老大人的护兵。
  周永春从马车上安然下来,面沉如水道:“杨大人带了这么多兵,围我新军大营,意欲何为?”
  杨涟再嚣张也不敢得罪一位实权总督,只得施礼道:“下官职责所在,不敢不来。”
  周总督随手便将他打发了:“如此本督知道了,你回去吧。”
  杨涟只得施了一礼,带人忍气吞声的走了,他敢指着皇帝骂,敢拍方首辅的桌子,却不敢得罪清流前辈周永春。让马城终深刻的体会到,在国朝刷声望的巨大收益,声望,真是国朝官员的立足之本。
  然而这条路是马城走不通的,刷声望是文官的权力,武官刷声望那便是嫌命长了。
  这国朝武官都是要自污的,连戚帅那等英雄人物也被逼的自污,着实贪了不少钱。
  营门大开,将周老大人迎进大营。
  周永春在房中见到了惭愧的方世鸿,安抚过后,又去见了那些被绑的方府家丁,丫鬟,脸色才好看了。
  周总督也是提心吊胆,由衷赞道:“此事你做的很好,能顶到现在实属不易,只是你这名声可要坏了。”
  马城笑道:“小侄一个武将要虚名做甚,老大人言重了。”
  周总督老怀大慰,笑着道:“难得你有这份见识,练好你的新军,守好你的开原,自无人能为难你父子。”
  马城受教,才命人将一干嫌犯都提出来,交给老大人的护兵带走了。
  周总督也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还把方世鸿留在大营,眼下最安全便是此处了。
  马城甩掉了麻烦索性关闭营门,安心摆弄起大炮火药。如此过了几日朝中翻起惊涛骇浪,兵科给事中杨涟,巡城御史薛贞,弹劾方从哲纵子行凶。方首辅却早有准备,齐楚浙党一拥而上,弹劾杨涟,薛贞两人不法,聚众冲击朝廷新军大营。
  马城算是开了眼,几十位御史言官赤膊上阵,唾沫与弹章横飞。
  双方都抓着对方的小辫子不放,你弹你的,我弹我的,引经据典搬出大条道理,每日在朝中互相撕咬。马城只是冷眼旁观,几十位清流言官,无一人将大明律放在眼里,大明律法在他们眼中是废纸,这便是百姓眼中的青天大老爷。
  周老大人党争经验何其丰富,只站稳了一个理字,齐楚浙党御史众口一词,要追究杨涟两人擅闯新军大营,踏毁营门,贻误军机大罪,按律当以叛国论,当诛其十族,剪其党羽,揪出幕后指使黑手。终究是齐楚浙党人多势众,过不几日,杨涟薛贞两人便被骂成了里通建奴,阻碍辽东将士北伐建奴的秦桧之辈,杨涟只一句清着自清,连自辨都懒的做。
  马城早已目瞪口呆,杨涟薛贞战斗力固然爆表,齐楚浙党也不是软柿子。
  双方正是棋逢对手,嘴遇良材,将京师搅的乌烟瘴气。
第一百一十五章 其势已成
  从头到尾都没马城什么事儿,显是被东林党当成无关紧要的小虾米了,火力都是朝着方首辅去的。
  方首辅又称病在家,闭门不出,玩了一手以退为进。
  周老大人如今地位不同了,自然不能赤膊上阵,只是每日进出总督大人家的人,快要将门槛都踩破了。更让马城瞠目结舌的,是宫里的态度,宫里那位皇上一言不发,仿佛那座深宫便是世外桃源,对赤膊上阵的四党视而不见。不论谁的弹章送进了宫里,便留中了,尤如石沉大海一般。
  对于皇上这种放手不管的态度,马城也目瞪口呆,终于觉得这是个昏君了。
  激战僵持了十余日后,齐党终轰出一记重炮,言密云新军大营丢失了一门紧要的新式大炮,十余位御史跪在宫门前,请陛下法办杨涟薛贞,并彻查幕后黑手,言下之意要将建奴打入国朝内部的叛国逆臣,一网打尽。
  其实那门隼炮早在几日前,便被马城夜里运到蓟州去了。
  这一记重拳将东林党轰的晕头转向,宫中陛下也终于坐不住了,翌日召见马城,周永春秘密进宫,追问其事。周总督自是胸有成竹,和陛下讲,幸亏团练总兵马城稳重,只是丢了一门废炮,图纸还在,造炮工匠也一个没丢。躺在卧榻上的万历陛下这才松了口气,要是新式大炮这等军国利器落在建奴手里,这位陛下恐怕要坐立不安了。
  回过神的万历皇帝勃然大怒,下旨法办杨涟薛贞,立斩。
  还没等马城两人出内城,圣意已经改了,只是将薛贞立斩,杨涟革职。饶是周永春见多识广,也和马城面面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