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照面下来死伤了一半。崔胜不忍再看,一低头便下城去了,悍匪罗艺却眼睛也不眨一下,默默的看着城外明骑冲锋,对砍,落马,伤亡,很快陷入重围战至全军覆没。
最后一个红衣骑兵倒了下去,他仍定定的看着战场上伏尸处,不言不语。
短暂的前哨骑兵战后,明人约六百骑全军覆没,无一生还,却给克里米亚人造成了过千伤亡,战场上遗尸众多,大炮的轰鸣声中,城外之敌再次动了起来,两翼轻骑包抄,中央步兵冒着城上炮火开始向前推进。步兵又分轻重步兵,轻步兵在前扛着云梯,重步兵竟又翻身上马尾随在后,以马匹代步缓缓而行。
这般花样百出,组织严密的进攻,让罗艺瞧着眼花缭乱。
然则他一个江洋大盗,水里来,火里去,刀口上舔血讨生活,什么样的危险没遇到过。他满心想着这城要是破了,便护着崔胜等人杀出重围,杀到东门驿站便翻身上马扬长而去,怎么逃,什么时候逃他心中有数,总有那么七八分成算能逃出生天。
抖一抖袖子中的几包石灰粉,皮袍里藏着两支上好箭的手弩,腿上还绑着一把破甲利刃,全身上下这些下三滥的江湖手段,便是他杀出重围的资本。下三滥又如何,没有这些江湖手段他早死了无数回了。
生死相搏时抖手便是一包石灰粉,取弩便射,他用这一招也不知放到了多少武艺高强的对手,屡试不爽。悠长的号角声,响了起来,片刻之后当面之敌进入城防六磅炮射程,城墙上炮火陡然密集起来。人仰马翻,。进入大炮射程的敌兵被呼啸而至的炮弹,轰翻,砸倒,硬挨了一轮炮击便突然散开了。
大批穿皮袍戴皮帽的轻步兵突然散开,抗着云梯开始发足狂奔,东一簇,西以团跑的漫山遍野都是。这一散,便让城上的炮手大乱,突然失去了明显的目标,只得将炮弹拼命打出去,再拼命的装填。
嗤啦!
冷水浇在发烫的大炮上,水汽弥漫,备战的崔胜脸色再变。
这伙克里米亚兵一上阵便亮出了如此精兵,这是看家的本事呀,将心一横,训斥着指挥义兵们列队,备战,随时准备上前发铳。一侧,罗艺正在将几个沉重的间囊搬到墙边,不知何时那粗长的长弓上,早已搭上了一支箭,罗艺眼睛盯着城外敌兵,心思却在不远处一门大炮上。
他还琢磨着一会突围之前,先就近将那门炮毁掉,毁掉了也不能落在敌军手中,终究是个做贼的出身,满脑子做贼的念头。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酣战
两里,冲在前头的大群敌兵开始发足狂奔。
统北城西边的城墙,只是主城墙便长达八里,如此长的防线又该如何防御,非得是有组织的大军驻防,几千义兵是万万守不住的。这仗一打起来便进入白热化,进入双方伤亡惨重的阶段。
明军以轻炮,少量抬枪奋起抵抗,冲在前头的敌兵一个个栽倒,后头的却又踩着尸体冲上来,大量轻步兵将云梯架到城墙上,便取下背后的弓弩和义兵们对射,为后续骑马前进的重步兵开辟进攻通道。
罗艺一瞧这架势,便知局势不妙,他仗着弓硬射程远,脚下一错,沉腰坐马晃膀子叫力气,两指从间囊中捻出一支箭,那一石强弓便缓缓拉开,嗡的一声弓弦响动,箭如流星,城下两百步开外一个敌兵应声栽倒。手指一捻便又是一支箭,但只见一条高瘦的汉子箭无虚发。
他一个人以长弓疾射之法,竟射出一蓬箭雨,生生挡住了当面之敌。
砰砰砰!
待敌兵进入射程,崔胜等人便拔出战刀,纷纷前指,一排排火铳在城上打响。
激战,漫长的防线上一排排大明义兵,在军官指挥下蜂拥上前,居高临下便是一轮排铳,各类钉板,滚木放了下去,震天的惨叫声响了起来,敌兵大量伤亡,城上义兵也在横飞的箭矢下惨叫着栽倒。
这种天气,热油,金汁刚倒下去就凉了,无法发挥在守城战中的巨大作用。
嗖!
一声惨叫,罗艺身侧一个义兵嚎叫着栽倒。
他的手在抖,腿也软了,完成了连射二十箭的壮举,却面对蜂拥而至的敌兵瞪圆了眼睛,有心无力。此时,崔胜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扶住帽盔,呵斥指挥着三十余人的长弓队列队齐射。他瞧见罗艺呆立当场,心中发急便狠狠一推,罗艺就势退了下去,喘了口气。
“听我号令,起!”
各自未战无法形成齐射火力的长弓手,在崔胜指挥下,冒着城下射来的箭矢列队,将一把把长弓斜指向天。
“飞!”
长刀一挥便是一片箭矢破空声,似这般长弓齐射便是辽军起家的本事,用之于守城极是犀利,这箭雨齐射杀伤力,自是比单打独斗犀利的多,只区区三十余人竟射出箭如雨下的威力。
噗哧!
居高临下又是抛射,那沉重的破甲箭头携带着强大的动能,从天而降,瞬间便将当面之敌攻势瓦解。
“飞!”
崔胜指挥下的长弓队拿出看家的本事,十箭连射,那箭雨便如冰雹一般密集落下。罗艺睁大眼睛瞧着城外,一队百余人的敌兵如秋风落叶般纷纷扑倒,惨叫着,被密集的箭雨一个个射翻在地,残部竟是惊慌失措的转身逃了。他心中有些惊讶,却随即凛然。
似他这般单打独斗,难成大器,两军阵前还是要靠严密的组织。
瞧着正在嘶吼指挥的崔胜,心生敬佩,隔行如隔山,这两军阵前还是得听崔胜的。崔罗两人施展浑身解数击退当面之敌,当面之敌败退了下去,不到半刻,便又迎来了重甲兵养精蓄如的一击,那些骑着马缓缓接近城墙的重甲兵,翻身下马,身披沉重的甲胄发起进攻。
叮!
罗艺奋力一箭射在那敌兵甲胄上,那重甲敌兵竟毫发无伤,身体微微一个趔趄身上插着一支箭,仍行动自如。罗艺心中无奈,再一箭取那敌兵面门,竟被那敌兵一抬头用护臂挡住,破甲重箭贯穿了护臂,那敌兵惨叫声一声抱着手臂,跪倒在地。
一侧,火铳,长弓接连发射,终于建功。
铳阵,长弓抛射射翻了一排重甲兵,罗艺等人便难以为继,一个个长弓手憋的面红耳赤,拉不开弓。想当初马城创造长弓疾射法,便是作为急袭火力使用,长弓手是无法连续作战的。
巨大的压力铺面而来,重步兵冒着铳子箭矢冲到城墙下,开始攀城。
后头,大批弓箭手蜂拥而至。
箭矢激射而来,罗艺挑起一面盾牌护住上身,咯嚓一刀看断绳索,一根粗大的滚木便落了下去,轰然巨响,战至这般局面大势已去,左右两翼城墙纷纷被突破,蜂拥而至的克里米亚弓手很快压制住大明义兵,败局已定。
“走!”
罗艺一声低喝,率残部仓皇撤退,他提着一面大盾挡住激射的箭矢,三两步蹿到近处的炮垒。炮垒上五六个炮手纷纷中箭倒下,罗艺提着盾,拿着弓翻身跳进炮垒,瞧着一门炮口还在冒青烟的大炮,竟无从下手。
正手足无措时,崔胜狼狈的翻了进来。
瞧着那门炮,崔胜环顾左右抓起一根铁钎,冒着箭矢横飞狠狠捅进炮门,抓起预备好的大铁锤,当的一声轻响,炮门报废。左右两翼的城墙上,炮手们都在破坏大炮,用早先预备好的铁钎铁锤将城防大炮破坏殆尽,城便破了。
叮!
崔胜刚一起身便被一箭射中铁盔,踉跄坐地,罗艺吃了一惊提着他衣领便拖着走,周遭义兵们纷纷连滚带爬的逃下城墙。
城破,败退。
罗艺架着崔胜逃到城内,回身一瞧,城头上已经现出敌兵身影,逃跑他是拿手的本事,左右一扫量便急中生智。
“把车横过来!快点横过来!”
“堵上,这边堵上!”
仓皇败退中,罗艺嘶吼着道,几个官兵先回过神来,一拥而上将城内散乱的大车,独轮车推到街上,不拘是什么车只要能堵路就行。这时靠近城墙的街道上停满了车,几十人一起动手转眼间,便将街道堵了个严实。
躲在车阵后头,罗艺严重凶光再闪,竟又摸出了一支箭。
崔胜正有些晕头转向,见状会意,慌忙组织残兵依托车阵,再次组织起一排铳阵。
此时,周遭街道上喊杀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众义兵正等的有些心焦,前头街道上涌来大批敌兵。
“飞!”
砰砰砰,嗖嗖嗖!
躲在车阵后头的义兵十分鬼祟,趁乱便是一通乱射,街道上猝不及防的敌兵瞬间被射翻一片,射了两轮铳,发了几支箭,伏击得手的罗崔两人出了口恶气,便率众沿宽敞的街道,撒开脚丫子夺路而逃。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求活
兵慌马乱,统北城中混战成一团,犹如末日一般景象。
罗崔两人率众夺路狂奔,崔胜等人俱是晕头转向,便只能跟在罗艺后头东一拐,西一扭,在布局复杂的街道上穿街过巷,时而翻过一道篱笆墙,时而在笔直宽阔的大街上狂奔。前后左后竟似都在激战,败退的义兵与进城的敌兵杀成一团,直杀的昏天黑地。
崔胜头上挨了一箭,那一箭势大力沉,虽是被铁盔挡住却仍是头晕目眩,又随罗艺在城中兜来转去,正晕眩时眼前骤然一亮,不足百人的残部面前,竟现出一座又高又大的城门。
“东门!”
前头有人大叫了一声,绝处封生,竟在一片黑暗中见着了一丝亮光。
一众残兵打敞开的东城门蜂拥而出,瞧着那高瘦的身影心中叹服,这看似晕头转向的兜兜转转,竟还真的转到东门来了。此时,敞开的东门内外还是一片死寂,多数义兵尚且还在城中,陷入苦战。唯独自己这不到一百人马竟逃出重围,这是何等侥幸。
“走!”
一声低喝,一条高瘦的身影领着众人冲出东门,闯进驿站将提前预备好的马匹牵了出来。罗崔两人最后看了一眼激战中的统北城,对看一眼,战至这般山穷水尽了,走吧,不足百骑便沿着宽敞的官道快速脱离了战场。
半日后,密林间。
逃命,自然是拼命打马毫不顾惜马力,半日后这队残兵终逃脱生天,寻了一处密林避风处休整。
“扎营吧。”
崔胜翻身下马瞧着周遭百多匹战马,都累的喷着响鼻,心知再不停下来休整,人受的了马也捱不住,便下令在林中扎营过夜。这是很危险的行为,此地距离统北只有半日的马程,随时会被敌骑围剿。然则他也是无可奈何,马太少,心中懊悔怎的不多预备一些好马。
胸中无奈,听人劝,吃饱饭,可笑他当日还对罗艺冷嘲热讽,认为他是贪生怕死,如今方知人家是老成持重。心中凛然,倒想起当年大都督的一句箴言,夫战者,未虑胜,先虑败,两相印证便让他百感交集,这两军阵前果真不是空有一腔血勇之气就行的。
动辄嚷嚷着与敌携亡,那是莽夫,打仗还是要讲究章法谋略的,这些义兵都是高明的猎手,将马匹牵进密林藏身,猎来野味却不敢生火,只能就着干粮饼子抓一把血,伸长脖子往下生吞。崔胜正欲说话,却瞧见不远处那高瘦的身影,正抓着一头小兽,将脖子高高仰了起来。
一刀,罗艺割开那小兽的脖子,扬起脖子喉结便蠕动起来。
那小兽还在不停的挣扎,他却在大口喝血,那热乎乎的兽血从嘴角溢出,竟让周遭义兵们汗毛倒竖,噤若寒蝉,从未见过这般茹毛饮血的狠人,如崔胜便瞧的毛骨悚然,不自然便打了寒噤。
罗艺灌了几口兽血,全身上下便暖了起来,劈手便将小兽掷出。
崔胜慌忙不迭接住,瞧着那小兽脖子被切开,竟还在不停扑腾挣扎,心中一慌竟没拿住,跌在地上。一头长不足半尺的小兽,翻身欲逃,脖子上还在不停滴血,逃了几步便歪歪斜斜的栽倒。
林中,响起罗艺的低喝声:“想死想活?”
崔胜早对他的本事心服口服,便诚实道:“想活!”
瞧着那嘴角滴血的高瘦汉子,嘴角一咧露出血红的后槽牙,崔官长便将心一横大步走过去,抓起那还在踢蹬的小兽,一咬牙一闭眼,凑上嘴巴便大口吮吸起来,温热的兽血入腹精神便是一振。
“爽利!”
一声大叫,周遭残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咬了咬牙便有样学样,学着两位官长生吞兽血。
“鞑子都杀过了,害怕喝血么!”
“痛快!”
义兵们的叫嚷声中,罗艺嘿然一笑将皮袍一撩,随手折下一根断枝,牵着匹马,跑到林外清理痕迹去了。左右,几个义兵如梦方醒,光顾着逃命了外头到处都是人马脚印,那不得仔细清理么。
傍晚时,风雪又起。
静谧的林间雪花沸沸扬扬的落下,罗艺带人清理过痕迹,又有一场大雪落下,这便是一处绝佳的藏身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