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前线督战的李争鸣却瞧着侧翼蠢蠢欲动的波军骑兵,立知不妙。此时,再想调转炮口,调整防线却已经晚了,波军用六千步兵吸引明军暴露火力后,亮出杀招,侧翼三四千骑兵纷纷打马,竟扔下水深火热中的步兵军团,发起冲锋,很快便将马速提了起来。
李争鸣咧了咧嘴,终于醒悟,他犯了一个错误。
波兰是一个传统的骑兵强国,所谓的中央步兵只是些炮灰,波兰王国的决战力量终究是它傲世欧洲的强大骑兵。此时,明军几乎所有的大炮,都在对着波军中央步兵狂轰滥炸,竟未料到波军精锐的骑兵会仍下主力步兵,倾巢而来,此时已然无法调转炮口阻止那些黑衣黑甲的骑兵。
所谓知己知彼,便是如此,李争鸣突然记起来波军的组成,结构。
波兰军团,本质上与俄军一般无二,骑兵都是贵族,步兵都是农奴,贵族骑兵怎么会在乎炮灰步兵的死活。骑兵全速冲锋,来的极快,明军前线稍显慌乱,便组织起排铳火力,以大量小炮,排铳组织起封锁火力,瞬间,背山而战的明军阵地上铳炮齐鸣。
大团的硝烟升腾起来,人仰马翻,波军骑兵却异常骁勇。
那排成纵队冲锋的骑兵,被明军防线上的小炮掀翻,跑着跑着便轰然栽倒,后队却冲的越来越快,那些没有配备盔甲的枪骑兵,竟成群结队冲在了前头,让明军见识到了这一古怪兵种在冲锋中的高度机动性。
希律律!
密集的铳声响起,冲在最前头的波军骑兵瞬间栽倒数十骑,后队却又成群结队的涌来。李争鸣面色有些阴沉,瞧着冲破封锁的黑色骑兵,在不停的伤亡,流血,却前赴后继。心中不免与明军的手下败将,八旗兵做了个直观的对比,八旗兵可差远了。
最大的区别在于战马素质,波兰骑兵的战马素质远胜八旗兵。
在战马短程爆发力上,八旗兵和波兰骑兵相比还真是不够看的,这些波兰骑兵来的实在太快了,高大的战马爆发力超强,骑兵又没有配备盔甲,那冲锋的速度更是快的出奇。
噼啪!
前线不足两千的明军,奋起抵抗,在骁勇军官指挥下顽强的组织起排铳火力,凭借胸墙阻挡着波军骑兵的冲锋。李争鸣却晓得此战败局已定,当波军的大炮轰鸣起来,两轮试射后,精确的炮弹带着呼啸声,落在明军据守的乌拉尔山西侧,尘土飞扬,密林间高大的杉树轰然倒下。
一颗炮弹擦着观察哨一侧的炮垒,掠了过去,李争鸣却视而不见。
哧啦!
炮垒上正在冷却的大炮,弥漫的水汽给波军炮兵指引了目标,旗号翻卷,明军大炮纷纷调转炮口与波军炮兵对轰,炮战如火如荼,更惊人的是,伤亡惨重的波军中央步兵,竟然十分固执的重新整队,仍在固执的进攻。李争鸣心中了然,波兰军团是常备军,这便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常备军团,与业余士兵之间的巨大差别。
说话间,波军骑兵冲破了阻拦,潮水般卷进明军阵地。
因为没有配备盔甲的枪骑兵一手巨盾,另一手将骑兵枪夹在腋下,成群结队的涌进明军阵地,前线明军瞬间便溃败了,开始逃跑,付出了开战以来最惨重的伤亡,李争鸣怒极反笑,哈哈一笑,一甩袖子便扬长而去。他精心布置的防线,自然不会如此便被突破了。
明军惊心布置的第二道防线,居高临下,各类小炮,严阵以待的大量铳手在军官指挥下,以密集的交叉火力,轻易将踏足死亡地带的波军骑兵,成片掀翻,然后就变成了一场混战。
第一千零二十章 抉择
波军骑兵受阻于明军二线阵地的交叉火力,便如同一头头暴躁的公牛,挺枪跃马,在明军三面交叉的密集火力下,左突右撞,付出数百骑伤亡后只得无奈撤退,大群黑色军服的骑兵潮水般退却,扔下还在推进中的中央步兵方阵,竟成群结队的扬长而去。
前线,明军参谋官们松了口气,大叫侥幸。
初次交手明军犯了不少错,波军也暴漏了弱点,那些骄傲的贵族骑兵吃了亏,恼羞成怒,竟仍下农奴兵组成的步兵方阵独自撤退了。于是,明军得以重整兵力,顺利收复了七零八落的一线阵地。
不多时,在军官指挥下重新进入阵地的两千明军,依托胸墙,与推进至射程内的数千波军步兵开始了惨烈的对射。密集的排铳声,大片硝烟将对射中的双方罩住,最先倒下的便是双方率队冲锋的军官。明军军官,率队冲锋是常态,波军军官指挥作战也是直挺挺的。
密集的排铳对射,双方军官纷纷倒下。
明军有胸墙的掩护占了极大的便宜,无遮无掩的波军也极为顽固,冒着枪林弹雨组织排铳火力,在同袍的惨叫声中,将笨重的重型火绳枪架起来,在军官的嘶吼声中,打出排铳,然后退后装填。前排的士兵倒在弹雨下,后排的便挺着胸膛顶上去。
明军阵地上,也不时有中弹的士卒惨叫着栽倒。
惨烈的对射中,明军依靠轮火铳的射速优势,又有胸墙的保护很快便占据了上风,重整队列后的近三千波兰士兵倒下的越来越多,前排密集的横队越来越稀疏,脚下到处都是层层叠叠的尸体,血肉模糊。对射,竟整整持续了半个时辰,明军付出数百条人命的代价,而推进到阵地前的波军几乎全军覆没。
伤亡过半后又顽固的挨了几轮排铳,波军败兵才停止了无意义的抵抗。
稀稀落落的波兰士兵互相搀扶,转身逃跑,伤亡不轻的明军也无力追击,只能眼睁睁的放走了近千波军步兵。
下午,大战过后的乌拉尔山西麓。
躁动的波军迎头挨了一记闷棍,付出了惨重伤亡后,安静了。
明军前线可也是一片狼藉,救治伤患,调派兵力,双方的大炮还在沉闷的对轰,远远看过去波军的二十多门野战炮被摧毁了三四门,山上明军也有一个炮垒中弹,毁了两门六磅大炮,好在没有发生殉爆,中炮处辎重兵正在拼命的抢救弹药。
一片狼藉中,明军可算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明军和波兰军团的首次交手,谁也没讨到大便宜,从战术上说是明军惨胜,从战略上对明军极为不利,东欧联军兵力是明军一倍,这种程度的消耗明军拼不起。
山坳中,帅营。
李争鸣若无其事的吃着热饭,却再三催要伤亡名录,到傍晚时伤亡报告送了上来,战亡八百,轻重伤过千,波军阵亡则超过两千,伤的反倒少,这是进攻一方难免会遭遇的,重伤的带不走只能在血泊中等死,用不着多久血便流干了,死的极多。
这还只是一次试探性的进攻,伤亡接近一比二,明军占优。
李争鸣嘴角却抽搐起来,这一战便去了两千兵,重伤的极多,多半是被敌骑透阵而入时被撞翻,被冲杀的,被战马践踏伤的极重。这般打法,怕是他的五万兵力撑不了多久。
明军是防守方又是预设阵地,因此在伤亡比例上便占了极大的便宜。
然而防守方又有一个极大的劣势,需要防御的战线太长,一旦兵力不足便会被在某一点被突破,某一点被突破便会被分割,被绕击,然后便会引发全线崩溃,这样的消耗明军是拼不起的。
万幸,李争鸣在前线只布置了两千兵力,没有将大量战兵挤在第一线。
这便是百战老将用兵的老辣,若不是前线只布置了少量兵力,这一战,那损失便无法估算了。
“哼!”
李争鸣冷冷的哼了一声,将伤亡统计用镇纸压好,便亲去伤兵营安抚人心。
入夜后,数十只信鸽冲天而起,李争鸣飞书瀚海城请援。
同一时间,东欧联军大营。
李争鸣所不知道的是,波军也陷入争吵,纷乱,领兵出征的贵族将领们吵成一团,让波兰军团的统帅雅科夫索别斯基焦头烂额。巨大的伤亡,前线的惨败,让骄傲的波兰贵族们难以接受,一些年轻的骑兵将领跳到桌子上,叫嚣着要全线进攻,给明国人血的教训。一些步兵军团的将领,则拍着桌子指责骑兵的狂妄,使进攻的步兵军团蒙受了惨重的伤亡。
吵闹最后发展成了互殴,让随军的俄国联络官目瞪口呆。
这便是十七世纪的波兰军团,乃至整个王国的常态,是由这个国家的体制决定的。这个处于没落前夕的欧洲强国,如今的体制是贵族议会制,在体制上和大明末期也是极为相似的,不同的是大明是文人内阁制,波兰是贵族议会制,面临的困境却是相同的,人多嘴杂。
波兰王国作为议会制的先行者,在强国四起的欧洲殖民大时代,很快便没落了,因为人多嘴杂,掌握国家的贵族议会通常以争吵,斗殴收场,这和大明何其相似,从波兰王国的没落,沉沦,便可以瞧见这时代的体制,搞什么贵族议会呢,行不通呀。
这个波澜壮阔的大时代,需要的是军事强人,需要的是铁腕。
一夜争论,骑兵将领和步兵将领互相揍的对方鼻青脸肿,波军折了一阵竟内讧了。
翌日,山上。
李争鸣瞧着昨天还急吼吼,气势如虹的波兰军团竟没有动静了,心中疑惑却长出了一口气,他对波兰军团十分忌惮,对哥萨克,俄军反倒十分鄙夷,波军既然没什么动静,进攻的便换成了俄军,对于俄军李争鸣是十分看不起的,俄军的战斗力十分低劣。
瀚海城,帅府。
卢象升此时也陷入两难的境地,南线请援,他便只能加派援军,南线是万万不能有失的。然而将兵力调派到南线,广袤的后方便空虚了,他便要冒上被东欧人长途奔袭的风险。整晚纠结,犹豫,卢象升终于做出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抉择,放开北线,大举增援南线李争鸣部。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调动
卢象升冒着远东腹地被奔袭的风险,从敞开的北线抽调六万兵力,驰援南线,明军原本已经大踏步的撤退到贞河天险,凭借这条南北走向,流入北冰洋的大河流域抵挡东欧人的兵锋,并在贞河东岸修建了大量防御设施。随着卢象升的决断,明军将弃守贞河天险,再度大踏步的撤退到远东地区的大型要塞。
卢象升自天启朝进入新军当将官起,生平从未面临如此艰难的抉择。
他又何尝不知一将无能,累死三军的道理,他在帅营动动嘴皮,整个塞北的军民便要跑断腿。这委实是一个艰难的决断,数千里的战略大撤退,不是动动嘴皮就能做到的。这样的决断,便意味着塞北军民数年苦心经营,化为乌有,耗费无数民力,财力修建起来的定居点,防御设施将会落入敌手。
做出这样的重大决定,损失,将会是无法估量的。
卢象升眼前似乎看到了一个个定居点,仓惶出逃的百姓赶着牲口,携老扶幼,在广袤的塞北大地上蹒跚而行,又仿佛看到了那一双双不舍的眼睛,那一声声咒骂和哭喊。重重的一拳砸在地图上,卢象升还是下了决断,长痛不如短痛,要撤便撤的痛快些,一口气撤到远东去。
翌日,瀚海城轻骑四出,整个西伯利亚便骚动起来。
许多人不解,将领,商贾纷纷求见卢帅,却都吃了闭门羹,喧闹,混乱中各部明军忠实的执行了卢象升的命令,整个西伯利亚的明军再次大规模的调动,逐渐将重兵集结到南线。
抚顺,辽王府。
告状的折子雪片一般飞进辽王府,正在辽东休整的马城仔细的看完了卢象升的奏报,逐字逐句的斟酌,对这个作战计划说不上赞同,也说不上反对,作为天下兵马大都督,他自然是要站出来支持卢象升,如若不然这个仗也没法打了,这一撤,损失实在无法估量。
马城理解卢象升的担忧,天气就要转冷了,贞河天险,每年只有六七个月可以称作天险,冬季西伯利亚的大河冰封,骑兵畅通无阻,哪还有什么天险可守,卢象升的担忧不无道理,以空间换时间嘛,所谓战争便是一场豪赌,赌国运,赌帝国的兴衰更替。
此番,马城也有了替部下背黑锅的觉悟,亲自出面安抚了人心,才将居民的不满压了下去。
辽王府,秋风萧瑟。
西征归来,辽骑主力实际上处于休整状态,四万铁骑获得了短则七天,长则半月的假期,再精锐的百战老卒也不是铁打的,西征一个来回人困马乏,急需休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便是战争。辽骑西征损失不大,战死,阵亡的不过三千多,损失的兵力也需要补充。
崇祯十一年,九月末。
东欧联军大兵压境,繁华的辽东之地,打山海关到海参崴要塞,气氛便有些肃杀,九月末大都督府又下了一道军令,做了最后的战争动员,大量征召退出军伍的老兵,规模约在两到三万之间,从民间征召马匹,牲口,工匠,榨干了辽东最后的战争潜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