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凤君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半真半假道:“气又如何,气坏了身子也没人心疼。”
  马城又好气又好笑又心疼,又和那位正在左顾右盼的白公子打个招呼,这位白公子可就更不象了,秋天的菠菜送过来好大一捆。谈笑之间,于凤君也认真起来,认真端详着厉兵秣马的北关防线。
  端详片刻,于凤君方赞叹道:“夫君用兵每出人意料,闻所未闻也。”
  马城笑道:“这便象王婆了。”
  于凤君俏脸微红娇嗔道:“迟些再炮制你!”
  马城干笑,怎会怕她,心说迟些谁炮制谁还说不准呢,往日里可都是你先求饶的,求饶不过便叫破了天。
  正甜蜜间,突有一个稚嫩的声音插了进来:“马城,我累了。”
  甜蜜气氛顿时被破坏无遗,于凤君倒出奇的温柔道:“我不做妒妇,你是主帅,可别为了区区琐事分了心。”
  马城心中又是一阵甜蜜,点头答应了,圣贤书读多了也不全是坏事,识大体呀。
  于凤君又送过来一个温柔笑意,才摆出大妇架子冷冷道:“敏月妹妹和我走吧。”
  敏月虽有些不忿却毕竟有些怕她,也被她秀逸潇洒的丰姿震住了,迷迷糊糊便被牵了小手,下城而去了。
  天色渐晚,并没有等到建奴大军来攻。马城猛然警醒过来,飞骑传令,命外围游荡的开原骑兵收拢叶赫残部,努尔哈赤此时应是正在四处捉拿叶赫部青壮,毁家灭族后,残余青壮便是军事资源了,谁抢的多谁就占了便宜,三五日内,建奴大军应是无暇来攻的。稍一思索还是把布尔汗按住了,这大舅子脑子里只有一根筋,放他出去多半会找人拼命的。
  两日后,沈阳急报。
  经略熊公已令李如祯,李光荣,贺世贤三部兵马进兵建州新寨,抄其后路,命开原守军务必坚守城池,严密监视住建奴大军,使其首尾不能相顾。接到急报的马城父子大喜,齐赞熊公真英明也,沈阳兵马再不济也能牵制建奴,使其不能全力攻城,内有粮草,外有援兵,开原仍大有可为。
第九十七章 炮战
  马城终松了口气,熊公威望果然不是杨镐那货能比的。熊公动了尚方宝剑,这辽东上下还真没几个不怕死的,说什么熊公桀骜,马城倒巴不得辽东多几个这样桀骜的主官,则辽东指日可平也。
  马城也是被辽东友军坑过的,自然不会蠢到相信那三位总兵会卖力气。然而只是沈阳做出一个进兵姿态,便能让老贼进退两难,大军在外,一旦建州有失则军心浮动,也不由得老贼不怕。开原守军无力进攻,然而监视八旗大军还是能做到的,外围游骑只需要远远的跟着,四五万人马总不可能凭空消失了吧。
  开原局势突然稳定下来,都是拜经略熊公所赐。
  又过了几日,建奴终究还是来攻开原了,想是那三部沈阳兵马不卖力气,搞不好已经被吓退了。马城早习惯了友军天坑,只安安稳稳的守开原,只要那三部兵马仍在,建奴便心存忌惮。
  六月底,开原北关。
  一片平坦的关外平原上,八旗炮队露出了真容,大炮装在大车上很像是明军制式炮车,二十余门大炮被大队骑兵护卫着,在开原炮火射程外停住,便有大群汉军八旗开始平整地面,堆土架炮,其中有六门大炮炮身粗长,显是比开原城头的将军炮口径还大,城外炮阵上一阵慌乱。
  都是操练多年的镇军炮手,都明白这六门大炮射程很远,免不了慌乱。
  专管神机营的马熠色变道:“是抚顺城的炮,前几年才新造的。”
  马城面不改色轻一点头,这是正理,万历年间新造的火炮自然是极犀利的,也不知是从哪国偷师来的,应该也是西洋战舰大口径舰炮的一种,显然是用于城防的,虽架设十分不便火力却很强大。
  马熠咬了咬牙决然道:“炮阵前移吧,我去。”
  马城却从容叫过丁文朝吩咐一声,丁文朝匆忙带着亲兵,军法队下了城,头也不回的钻进马市去了。
  马城仍镇静道:“不急,这炮一时半刻架不起来。”
  马熠跺了跺脚,终究没再说要亲率炮队,将大炮推到前面拼命了。过不多时,丁文朝率军法队以队为单位,小心翼翼的抬着大桶火药,送至城外三个炮阵,各门炮前,命各炮炮手用新抬上来的火药装填,并严格控制火药装填量,只装了正常装填量的一半,几个炮手嘟囔着宣泄不满。
  一阵战刀出鞘的声音,军法队集体战刀出鞘,把刀架在了炮手脖子上。
  哗然之中,马熠不满道:“为何如此。”
  马城却轻笑道:“少安勿躁。”
  开原子弟组成了军法队握着刀,就站在炮手们身后,将那些火药桶看的比金子还重。轰轰轰,装好弹药的将军炮陆续点火发射,一阵硝烟弥漫炮弹带着呼啸声,砸向正在架炮的八旗炮队,先是一发两发的射,后来便是几十发炮弹在天上交错而过,在无数人目瞪口呆注视下,砸到地上,蹦蹦跳跳的蹿了出去,大量炮弹在距离八旗炮队半里远的前方,耗尽了力量,远处八旗兵似看了笑话,连躲都懒的躲。
  马熠却骇然道:“这炮为何打的这么远!”
  马城凑到他耳边小声解释,这是在西罗城秘密提纯的新火药,性能比旧式火药要强上许多。
  马熠吓的面无人色骇然道:“这种火药还有多少,这件事情还有谁知道!”
  马城看他脸都吓白了,才安慰道:“这东西制造起来很困难,所剩不多,现在许多人都知道了。”
  马熠脸色一阵阴晴不定,咬牙切齿了好半天才决然道:“此战过后,那些炮手都得杀掉,此事由我来亲自做!”
  马城看他吓的心都颤了,才安抚道:“这倒不必,只需将那些匠户圈起来便是。”
  马熠也是才见到这可怕的火器发射药,吓的肝胆都快裂开了,难免患得患失,脸上仍是面无人色,他是专管神机营的,自然明白这种新火药是军国利器,只要能保住秘密,什么残忍的事情都可以做。马城轻拍他肩膀,看着城外三个炮阵加大装填量,虽然新火药已经秘密试验过了,装填分量还是需要慢慢摸索,因此就更不能杀掉这些炮手了。
  新火药威力强大,可一个不好是要炸膛,只能慢慢加大装填量。
  过不多时,炮阵上将军炮又陆续轰鸣起来,连发射时的硝烟也比平时少了许多,依稀还能看清正在忙乱的炮手身影。呼啸声中,整整五十发炮弹飞了出去,其中大半居然因为打的太远,全砸进八旗中军去了。
  远处隐约传来一阵战马嘶鸣,突然遭到炮火杀伤的八旗中军混乱起来。中军前面还在架炮的汉军炮手则直起身来,纷纷转身,呆立当场,木然看着乱成一团的中军大队。明军炮手则好象打了鸡血,狂呼乱叫,拼命清洗炮膛,将大炮复位,装药。
  都是训练有素的镇军炮手,装药分量都心中有数。过不多时,梯田一般的三个炮兵阵地上,大炮齐射,弥漫的硝烟,炮口的闪光,呼啸而出的炮弹组成一副壮观的画面。就连马城也承认这上下两层的炮兵阵地,不论实战效果如何,在视觉效果上绝对是满分的,颇有排山倒海的气势。
  轰隆隆的炮声连绵不断,连马城也忍受不住了,撕下两团碎布堵住耳朵。城外炮手却管不了那么多,连续打出六轮齐射终于找到了准星,第六轮齐射有小半炮弹落进八旗炮队中,只是十几发炮弹就将八旗炮队砸了个七零八落,炽热的炮弹蹦蹦跳跳的扫过八旗炮队,撞的火星四溅,血肉横飞。
  找到准星的明军炮手更是撒了欢,索性赤着膀子搬运炮弹。
  又打了六轮马城下令停止射击,城头上令旗挥舞,军法队纷纷上前连踢带踹,将兴奋过度的炮手们踹翻。马城也是无奈之举,再打下去搞不好要炸膛了,新火药猛是足够猛了,就是不知对大炮损耗如何,这里不比广顺关取水不便,城外炮阵上有足够的冷却水,理论上是可以多打几轮的。
第九十八章 炮手
  远望远处八旗炮队,早已被打成了血肉磨房,就连八旗中军也挨了不少炮弹,正在缓缓退却。这草木灰提纯过的新火药,硬生生将火炮射程拔高了一大截,让八旗大军吃了个不小的亏,吃了亏的八旗大军终究是退却了,连阵前的炮队也不要了,大队骑兵掉转马头潮水一般退走了。
  开原北关再次陷入疯狂,明军狂呼乱叫中,军法队悄无声息抬起火药桶,押着炮手退进关城。
  坐立不安的马熠很快呆不住了,低声说道:“我去安排,这些炮手万万不能离开开原。”
  马城仍不放心,又嘱咐道:“不要杀人,连眷属也都一并安置了吧,无非是多花几两银子。”
  马熠轻一点头匆忙去了,从未见过他对军务这般上心过。马城满意,心道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每一句能流传下去的谚语都是那么有深度的,新式火药,炮手掌握在二兄手中,应是可以绝对放心的。至于那个吃里扒外的大哥,也是被吃里扒外的愚妇教坏了,全忘了他姓马不姓周。
  侦骑放出二十里,至晚间侦骑回报,建奴大军是真的退了,将叶赫城物资席卷一空,退回建州去了。
  两日后,总兵府。
  清扫一新的总兵府守卫森严,经略使司,巡抚衙门,都指挥使衙门都派了贺使来,马城兄弟做陪,在前厅与经略熊公遣来的幕僚叙话,熊公心腹自然是对马氏兄弟称赞有加,明言请马氏父子送一些首级,缴获兵甲去沈阳叙功,只等开原众将的叙功奏折送至京城,便要加官进爵了。
  马林自是应诺不迭,马城却如坐针毡,父亲这个政治白痴又站错队了。
  熊公虽是顶头上司,亲近一些,也不能让巡抚大人的贺使在外面等着呀,熊挺弼虽是楚党,可这些年又与东林党有些瓜葛,楚党视之为叛徒,东林党也并未完全接纳他,在朝中处境十分尴尬,若不是杨镐战败也轮不到他来做这个辽东经略,和这位熊大人亲近可是没什么好下场的。
  巡抚周永春就不同了,周都堂背景可不简单,清流出身,齐党领袖呀。以京中那位陛下的性子,对一党领袖还是十分宽容的,齐党势力虽然不大,可也不小,在马城看来巴结周都堂是上上之策,抱上周都堂这条粗腿,在朝廷也便有了话语权。最要命周都堂是清流出身,在督察院可是有人脉的。
  两相比较,自然是周巡抚更亲近了。
  耐着性子应付走了熊公的幕僚,马城匆忙喊来一个门房,问过才知巡抚衙门的贺使等的不耐,径直去兵备道衙门了。马城脑仁都疼了,被友军坑,被上司坑,还要被老爹坑,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头疼之余还是要补救的,只能改日去沈阳周都堂府上拜访了。
  晚上,总兵府,
  马城坐在房中握着笔,发了好一会呆才发现不知不觉的,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党争。
  于凤君正支着下巴看着他,突展颜笑道:“夫君长进了。”
  马城为之气结又苦起脸来,想起政治智商拙劣的老父,不免叹气,开原大捷这辽东上下,又要鸡飞狗跳了,处于旋涡中心的马氏父子就算再不愿意,也要陷进这党争二字了,正是站队的时候到了。
  于凤君看着他的苦瓜脸,惊讶问道:夫君为何苦恼?”
  马城揉着酸痛的额头苦笑道:“父亲今日得罪了周都堂的贺使,日后叙功,怕是要有些波折了。”
  于凤君惊讶道:“周都堂,哦,周都堂可是清流,不至于吧。”
  马城冷笑:“就怕他是清流呀,清流眼睛里都是不容沙子的。”
  于凤君思索过后,方沉吟道:“此事可大可小,还是让父亲手书一封,向巡抚大人赔罪,总不至于闹僵了吧。”
  马城知她出阁前在诗社中,和那些文人雅士多有交往,对朝中局势了解极深,只是她毕竟是一个女子人又善良,政治智商也高不到哪里去。
  马城沉吟,方解释道:“我这几日要去沈阳叙功,亲去拜访都堂大人,你去将那张广顺关舆图拿来。”
  于凤君看他脸色严肃也不敢怠慢,乖乖取了那张广顺关舆图,交了过来。
  马城将舆图认真收好,琢磨着能不能加官进爵就看这张图了,利用好了,这便是马某的晋身之阶。
  于凤君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转转,怀疑问道:“周都堂是齐党吧,夫君要投靠齐党?”
  马城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老脸发黑,引的于凤君娇笑道:“对不住,是小妹问的太莽撞了,呃,敢问马兄可是仰慕周都堂?”
  马城失笑,却又喃喃自语道:“周都堂,可是连熊公都夸赞的人呢。”
  于凤君又娇笑道:“这倒是真的,我听人说熊公出镇辽东,逢人便夸周巡抚是治世能臣呢。”
  马城认真纠正道:“是周都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