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一年,正月初五,成都府。
傅宗龙愤怒的将前线传书拍在桌上,英军,印军犯境,竟与生番勾搭成奸,这番邦都合起伙来了,傅宗龙一个进士出身的封疆大吏,不免心中怒火升腾,这洋兵,印兵,番邦怎么就勾结起来了呢。他屡次遣使试图安抚生番,前次派两个使者,一个被生番杀了,一个割掉耳朵放回来了。
傅宗龙心中愤懑,怎么着别人一伸手,这些生番便上杆子巴结上去了,这洋兵给了生番什么好处么。心中愤懑,一巴掌拍在桌上,抬头亲兵属官吓了一跳,却被傅宗龙黑着脸赶了出去。傅大人长身而起,心中咒骂一声蛮夷,便下令集结两万援兵,携带补给出四川,驰援前线。
傅大人脸色变的阴沉起来,那生番蛮夷既不知好歹,那便莫要怪本官手黑心狠了。
正月初六,大同府。
一场雪过后军情司大营中,泥泞的校场上。
“起!”
吕安惊恐的叫喊起来,装牙舞爪,被一个彪形大汉抓着衣裳竟举了起来,一阵天旋地转后扑通落地,全身剧震摔的龇牙咧嘴,哄笑声起,吕安恼羞成怒抓起一把烂泥,糊了过去,却被那高大的汉子轻松避过,吕安觉得一张面皮火烧火燎,气炸了。
“来!”
那粗豪的汉子一声训斥,吕安咬牙翻身爬起来,又扑过去。
扑通,那精通蒙古跤的汉子使了个绊子,吕安踉跄扑到在泥泞的地上,吃了一嘴泥,死也不肯爬起来了。哄笑声中,吕安索性认栽了,这个天天虐待他的师傅竟是个蒙古人,摔跤好手,天天将他操练的欲仙欲死,几天下来吕安也皮糙肉厚了。
身体摔打的结实了,脸皮也厚了,这位是打小苦练摔跤的蒙古人,咱一个庄稼把式出身的乡下人,摔不过他也在情理之中。
嘿然一笑,那蒙古汉子露出豁牙,嘟囔了几句蒙语。
“放饭!”
一声吆喝,校场上新入伙的江湖好汉,西北后生们都解脱了,龇牙咧嘴的爬起来,排着堆乖乖的去吃饭。吕安一屁股坐在长条板凳上,全身上下每一个关节都酸痛,龇牙咧嘴,坐他对面那位江湖好汉也强不到哪里去,揉着酸痛的腰骨面色十分痛苦。
吕安也看出点门道了,这军情司是因材施教。
他是练过一些摔法的,上官便找来个蒙古人教他摔跤,对面那江湖汉子是使刀的,便随着一个哨官习练刀法。这种教法好不好,吕安也说不清,只知道这些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好汉爷,这些天都被收拾服了,稍有不从便大棍子砸过来,那能不服么。
上了菜,饭厅里响起一片哧溜哧溜的声音。
两个菜一个汤,白面馍馍管够吃,吕安觉得吃饭是这地方最幸福的事情,敞开了吃,这些个江湖好汉,西北的后生,如狼似虎的军兵一天吃掉的银子,吕安估摸着得用大车拉,饭桶都盛不下。这地方真是诡异呀,先是将人饿个半死,又将大家伙当猪仔养,好没道理。
吕安吭哧吭哧吞着白面馍馍,却打死也不愿意走了。
这些苦他在塞北给人当护卫,也吃过,左右都是吃苦玩命,还不如做个饱死鬼。正吃着饭,便瞧见一队军兵牵着马,带着大包小包的行囊往外头走,没人敢议论那些军兵,只顾埋头吭哧吭哧的吃饭。吕安心中却是一沉,这天寒地冻的也要出差事么。
这两菜一汤白面馍馍不白吃呀,吕安心中叹了口气,却又打起精神多吃了两个馍,这个世道吕安算看清了,练就一身万人敌的本事,不会吃亏,这样想着,看着那豁牙的蒙古汉子反倒有些顺眼了。
官厅中,气氛融洽。
年关一过,军情司便轻骑四出,悄无声息间加入西北,西南战局。
丁文朝给每一个出战的部属发银元,安顿家眷,没有家眷的便发银元好好玩几天,送走了一个熟悉的部属,丁文朝心中一声轻叹,为了这大明中兴也不知要付出多少代价。
第九百五十一章 圈地令
官厅中,丁文朝打开密封的铁匣,取出大都督手令。
大都督手令,命他挑选得力人手赶赴四川,进入西南边陲作战,丁文朝忍不住直抓头发,心中苦笑我的少爷喂,咱这里哪还有得力人手。大明如今到处都缺人手,缺官员,缺兵,缺壮丁,大明过亿人丁人手却越来越不够用,终究还是人才难得。
丁文朝咬了咬牙,也只能让新兵上阵了,老兵带新兵边打边练吧。
崇祯十一年,正月二十。
吕安晕晕乎乎的洗了个热水澡,领了一身皂衣,一面虎牌,全套军械还有一匹马,还得了三天的省亲假,结束了一个月的苦难历程,回乡省亲,沿途还有同袍护送。正月二十日大清早,吕安骑着马,上官高升和一班同袍随扈着他,往清涧县缓缓而行。
十三骑出了军情司大营,吕安回头看了一眼,打个寒噤,不愿再回忆这一个月来的苦楚。穿上这身皂袍总觉得别扭,全身的不自在,穿上才知道这身皂衣分量不轻,很厚实的一身棉甲,沉甸甸的,胸前,内里还暗藏了一块铁板,很厚实也很暖和。
马侧,传来上官的调侃声:“身上生了虱子么,扭什么。”
吕安嫩脸一红,尴尬道;“回大人的话,热了。”
高升在旷野中信马游缰,一个同袍却低声道:“不要称呼大人,咱们队中都是兄弟相称,十三条性命,十三个弟兄。”
吕安心中凛然,慌忙改口:“大哥,三哥。”
高升咧嘴一笑,温和道:“小十三不必多礼,咱甲十二队没这些规矩,此去清涧县,顺手将你的婚事办了吧,留个种。”
吕安心中狂喜,慌忙道谢,早知如此再吃些苦头也认了,当军情司的兵还有这般好处么,这当真是喜从天降。高升看他喜不自胜,哈哈一笑,十三骑纷纷打马往渡口去,过黄河,一日后可至清涧县。
翌日,清晨。
延绥镇境内处处可见激战过后留下的痕迹,气氛却与旧时不同,正月里官道两侧的村寨里仍杀气腾腾,村口有手持刀枪火铳的民壮放哨,那一双双警惕的眼睛看过来,吕安瞅着村口正在手持木刀木枪对练的童子,竟一时无语,这还是往日的陕西么,不同了。
高升则想的比他多,整整衣领,心中畅快,这便是草莽英雄的大时代。
归家,大战将歇,清涧县仍是如临大敌,集结起来的团练仍未解散,正在道路两侧设卡盘查。一十三骑亮出虎牌呼啸而过,那团练军官看见狰狞的虎头打个哆嗦,慌忙放行,铁骑滚滚往宽州镇而去。
议论纷纷,一个抱着火铳的后生狐疑道:“那不是吕安么?”
被队官一巴掌拍在头上,骂道:“瞎说,吕安怎会投了军情司,笑话,那军情司是些什么人,那都是些凶神恶煞。”
中午,宽州镇。
十三骑进了镇子,吕安看着熟悉的街道心中一热,轻甲马腹,归家,偌大个宽州镇便沸腾起来。吕家,一个身穿大红军服的中年男人提着大棍冲出来,挽起袖子便大声叫骂。
“小王八羔子,你还敢回来!”
“列祖列宗,吕家出了孽障呀!”
咣当,吕长海手持家法打里屋冲出来,瞧见院子里,院门外一个个皂衣轻骑竟呆住了。
高升方才翻身下马,见了这般景象不免笑道:“十三弟,令尊这待客的礼数,还真别致。”
吕安嫩脸涨红,瞧见老爹发愣的样子,眼睛一红便扑通跪地,咚咚咚嗑了三个响头。
“我的儿,心肝!”
里头吕家老太太踉跄扑出,丫鬟下人慌忙扶住,又热闹又伤感,吕长海定了定神慌忙将家法一扔,瞧见儿子身上那一身皂衣便有些发慌,这便军老把总活了四十多岁,头一回觉得心里没底了。
下午,筹办婚事。
高升一出面将虎牌一亮,马秀才慌忙不迭的答应了,哪还敢说半个不字,文定,婚宴,洞房都一并从简吧。
婚宴,宽州镇父老家家户户出了贺礼,来吃流水席。
一对新人拜了天地,入了洞房,一帮爱闹的后生连洞房也没敢闹,吃饱喝足便吐着舌头溜了,吕安投了军情司,消息在宽州镇不胫而走,这可是一桩大事,吕家这是要发迹了。
晚间,院中。
吕长海如今管清涧县团练,管一县之军,那在清涧县便是个了不得人物,家中不免多请了几个丫鬟下人,都忙的脚不沾地收拾着桌椅碗筷。吕长海,马秀才对坐无语,一旁,十二个皂衣官兵正在自顾自的大吃大喝,虽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却出奇的没有叫嚷喧闹。
吕长海总觉心惊肉跳,便低声问道:“亲家,你起一卦,算算是福是祸。”
马秀才哪还有算卦的心情,只有苦笑:“我怎晓得,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唉。”
吕长海气的直咧嘴,却听的那皂衣校尉朗声道:“此番关键便是一个快字,手快有,手慢无,落下个万亩良田,咱也做一回大财主。”
吕长海听的心中一动,他早年在边军当把总,又在塞外当护卫,走南闯北,哪还不明白人家在提点他,出手要快,可得万亩良田,吕长海听到这些字眼心脏便砰砰乱跳,万亩良田那是多大,该着吕家发迹了,咱吕某人难不成,还能做个大财主么。
吕长海得了高升的提点,多个心眼,刚过正月十五便在清涧县操练团练,征集马匹粮草,开炉冶铁打造军械。
崇祯十年前,二月。
大明三边总制孙传庭令,西宁已克,凡大明百姓可在西北无主之地,任意取之,但凡无主荒地,只需在官府登记造册,便可尽归己有。但凡大明百姓可携绳骑马,圈量夺占蒙人,回人之地,这叫做圈地令。
圈地令之外,孙传庭还下了一道投充令。
投充令是做为圈地令的补充,大明百姓占了蒙古人,回人的地,那失地的蒙人回人怎么办呐,尽数投充,若是人家不从又该怎么办呐,官府没说,那确是人人心知肚明的,不从就杀。
这两道政令一下,吕长海心花怒放,清涧县团练率先出兵西征,直奔西宁,揭开了大明中兴后西北大圈地的时代。
第九百五十二章 困兽之斗
圈地令一下,清涧县团练三千余众率先西进,五日后抵达西宁城下,此时西宁城已破。孙传庭命人将固始汗的卫拉特兵,用绳子穿起来在城下绕了一圈,城内守军便泄了士气,曹文诏趁机挥军猛攻,一战而下,阵斩三千,俘虏五万缔造了一场大捷。
西宁城破,曹文诏趁势西进,攻略青海牧区。
打大明开国时洪武年间明军进入青海,西宁周边地区并不太平,为保障河湟及青海牧区的安定,改西宁州为西宁卫。洪武十九年,长兴候耿秉文率领军士割原西宁州城之半筑城。
后西宁几度易手,终于又回到了明军手中。
孙传庭下令修缮西宁府,修缮重建后的西宁城墙高为五丈,厚亦五丈,城四面各开东、南、西、北四个门,并建四门楼。四门楼高耸绘彩,檐下悬挂匾额,蔚为壮观。其中,北门原址在今北大街最北端,因当时北门与湟水河相望,北门坡下又有北门泉,又称水门。
西宁要塞,很快便会成为明军西进的稳固支撑点。
吕长海领着三千团练进驻西宁,望着西宁城内外人头攒动,心中惊悚,一场大捷过后,四方来客云集西宁,这怕不得有十万人么。这些人的鼻子真够灵的,这些人都是打哪冒出来的呐,心中感激,莫怪乎高升要提点他,来的稍慢一些,怕是连口汤都喝不上。
吕长海领着三千团练在西宁耽搁了三天,却毫无收获。
进出西宁的多是辽东巨富,山西土豪,他囊中羞涩,又如何能争的过那些大豪客。
此时,西宁四门张贴了榜文,颁布了圈地令。
西北轰动,吕长海心中发急便将心一横,率军西进,去占领丰美的青海牧场去。吕长海召集清涧团练大家伙一商量,富贵险中求,散尽家财在西宁置办了军械,三千余众杀气腾腾,直取青海腹地丰美的天然牧场,出了西宁府清涧县子弟眼睛就红了。
清涧县也放牧,也钟粮食,却世世代代守着黄土高坡,看天吃饭。
三千余众出西宁往青海腹地去,那冰封的河畔,那皑皑白雪覆盖下丰美的草场,让老实巴交的陕北子弟眼睛红了,打着马,成群结队的大举西进,后头,陕西,山西,九边之地落魄的大明子弟,很快被孙传庭的两道政令调动起来,数十万人进入青海。
一月之间,总计十五万九边青壮进入青海。
二月末,天气仍是严寒,孙传庭坐镇延绥镇,大批军械源源不断的运来,廉价发卖。孙传庭在西北撒了野,下令将九边,兵部库存军械通通拿出来发卖,不拘是刀枪剑戟还是封存的旧火铳,通通拿出来廉价发卖,武装九边子弟,彻底将民间圈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