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皇帝翻阅着大都督府奏报,对大明与瑞典国的密约,原原本本都了然于胸。这位皇上如今也心知肚明,他会成为古往今来,千古一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崇祯大帝,这些日子也就不闹腾了。做天子的能达到这种成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千古一帝呀。
  这密约一成,北征已立于不败之地,崇祯皇帝心中还是很得意的。
  慎重的将密约收好,存放,崇祯皇帝腰杆直了起来,竟比一般明人要高大许多,人也胖了许多,以前是操劳过度长期佝偻,如今是心情舒畅自然腰杆便挺了起来,这是比大明开国太祖皇帝还杰出的成就,千古一帝呀,崇祯皇帝心里狂叫,北征打下了偌大的地盘,什么唐宗宋祖都靠边站,老子才是货真价实的崇祯大帝,面上却仍是一本正经。
  下首,王承恩恭敬道:“皇爷,太后她老人家,还候着呐。”
  崇祯皇帝一呆,心中又是一软,无奈道:“罢了,随她去吧。”
  心中默念他那个皇嫂心已经飞了,在江南住了几天浑身不自在,人也瘦了,病怏怏的嚷着要去燕京散心,一听说塞北的消息,那对媚眼却便亮了起来比谁都精神,人是留不住了,她要去塞北就随她去吧,崇祯皇帝也想开了,难不成还要弄的劳燕分飞么。
  外头,太后张嫣喜滋滋的走了,崇祯皇帝心中便燥热起来,想着亲征西北过一过瘾。北征他是赶不上了,亲征西北还不成么,这一晚皇上辗转反侧,实难入睡,熬到天亮便召集内阁议事。诸位内阁大臣吓了一跳,皇上又出幺蛾子了,这大冷的天亲征西北,那还了得。
  几位阁臣苦劝起来,崇祯皇帝只得打消了亲征的念头,还是下旨宣战吧。这回内阁大臣们没有反对,只是在心中忐忑,皇上这是宣战宣上瘾了呀,好端端一个老实巴交的皇上,这不都是让辽王带坏了么,动不动就跟人家宣战,还是中旨明发诏告天下。
  圣旨一下,大明百姓便尽人皆知,朝廷又宣战了。
  江南繁华之地,街头巷尾,老派的读书人仰望阴沉的天空,潸然泪下,心中默念国虽大,好战必亡,却也只敢在心中默默念叨,是不敢满世界宣扬的,读书人的日子不好过呀,圣人言不顶用了呀。酒楼茶肆,青楼妓馆却隐隐传出金戈铁马之音,新学学子聚在一起开怀畅饮。
  西北大战,大明要攻灭瓦剌,一血土木堡之耻了。
  南京,阅江楼。
  大学士孙传庭,与汉社王月,方世鸿夜游阅江楼,自不是真的来游山玩水,王月方世鸿两人是受人之托,请孙传庭出山主持西北战事,孙大学士颇有些意动,却一声不吭,似有推诿之意。这阅江楼本是大明开国时太祖下令所建,却只建了一半,并未完工。
  此楼旧址,便是大明开国太祖在这狮子山上,伏兵数万,以红黄旗为号伏击陈友谅四十万大军,大获全胜一举奠定大明江山。如今,大明尚武之风抬头,渐渐形成风气,朝廷便拨银修缮这阅江楼,以彰显武功,此事朝中反对声也有,却小了许多。
  老派官员不敢再玩一哭二闹三上吊那些把戏,也便只敢小声嚷嚷。嚷两句可以多半没人与你计较,动辄聚众哭庙,闹事,闯宫,砸衙门算怎么回事,敢闹事的都流放到奥州去了。老派官员嚷嚷国虽大,好战必亡,新派官员自反唇相讥,冷嘲热讽。
  这话可还有下半句呐,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这话出自司马法,相传是姜太公所著,汉社中人便顺手替姜太公洗清冤屈,姜太公原话是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千百年来读书人只取前半句,不提后半句,姜太公何其冤枉呐,正本清源,正该将后人断章取义,给姜太公泼的脏水洗一洗。
  姜太公,叫你们读书人以文制武,瞎折腾,瞎搀和了么。
  这阅江楼几近完工,耗银四十万两,楼内却连半张桌椅也无,王月便席地而坐,风姿绰约,两个男子看她一个男装佳人竟如此洒脱,心中汗颜,便学着她的样子在青砖上盘膝而坐,铺一件衣裳便摆开果品清茶,以茶代酒轻声闲聊起来,颇有些野趣。
  如今大明四面开战,新学大兴,这江南繁华之地的风气,潜移默化间便有些粗犷了。这般两男一女,席地而坐,谈笑风生,如今成了寻常事,江南新派士子最崇尚的便是寻野趣,这个野趣,便是三五好友骑马配剑,往山野无人处猎些野味,射柳,骑马之风正在成为时尚。
  两个男子,看那男装佳人风流姿态,正心中暗赞。
  方世鸿竟戏言道;“此去辽东,你可是得偿所愿,干柴烈火烧起来,啧啧,也不知你吃不吃的消。”
  王月俏脸微红,反唇相讥:“也不知哪个昨夜替人赎了身,灌了三杯马尿便翻了眼白,做了软脚虾呐。”
  一侧,孙传庭险些喷茶,终看不下去岔开道:“社首要去辽东么,路上且小心了。”
  王月喜滋滋的应了,绰约风姿,倾城绝色让两个男子心中艳羡,知道她的心已经飞到辽东去了。闲谈,谈风月时孙传庭还插几句话,每每说到关键处,这位大学士便顾左右而言它,不愿议论西北战局。
  方世鸿急了,劈手夺过茶杯,逼问道:“不说,你今日休想脱身,好端端一位大学士怎的如此扭捏作态,不爽利!”
  孙传庭苦笑,西北之战可不好打呀,各省标营都是新军,虽装备精良却未必能胜,西北实在太大了,地广人稀,蒙古人十万轻骑滚滚而来,这种仗大明打的太多了,也败的太惨了,败多胜少。
第九百二十二章 西北
  王月正色道:“正是如此,才要请大学士出山,主持大局。”
  孙传庭只是沉吟不语,大明实在是被瓦剌人打怕了,青海,西藏,陕西那地方,地广人稀,蒙古轻骑可不会傻乎乎的凑过来给明军打,蒙古人会绕路,会杀人放火抢东西,粮食,财货,人口见什么抢什么,一百多年来,西北战乱之地就是这样过来的。
  也怨不得孙传庭信心不足,好好的内阁大学士不做,跑到西北吃败仗么。
  孙传庭只是不肯松口,王月却胸有成竹,抿嘴笑道:“我家夫婿,托小女子带一句话给大学士。”
  孙传庭一惊,正色道;:“但不知道大都督,给在下带了句什么话。”
  王月轻笑,露出可爱的小碎牙:“我家夫婿说,大学士,甘愿做一撮尔小吏乎?”
  孙传庭一呆,方世鸿先笑道:“那军汉好大口气,也不怕风大闪了腰,内阁大学士那是撮尔小吏么。”
  他与王月一唱一合,孙传庭心中顿时汗颜,无地自容,想想他每日在衙门里盖章画押,埋首于文案之中,大事他管不了,小事不用他管,时间久了那一腔热血却渐渐冷掉了,年不过三十便与那些官场老朽无异。
  孙传庭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羞愧汗颜,王月与方世鸿两人相视一笑,便知这事成了,终究是大都督手段了得,只一句话,便将这位孙大学士满腔的热血,激了出来。
  孙传庭拱了拱手,坐不下去便起身告辞了。
  两日后,内阁大学士孙传庭自请往西北督战,内阁首辅袁可立点了头,皇上自是别无二话。同一日,燕京方面应新任西北总制孙传庭所请,调山海关之军驰援西北,山海关驻军选拔精骑两万,加强西北,领兵大将便是祖大寿,领的是山海关,锦州兵马。
  这一部兵马,多是参加过辽东平虏大战的,拥有一些实战经验。
  孙传庭既总制西北,便大展拳脚,展现出他过人的军事才华,匆匆整理行装奔西北去,人还在路上一道道军令便发出去了,调集的兵马多是拥有实战经验的骑兵,除了两万关锦骑兵,孙传庭还抽调了毛文龙的一部义州骑兵,一部驻扎在湖北,即将遣散的洪承畴旧部,拼凑了三万骑兵组成了他的中军主力。
  孙传庭一路调兵遣将,人还未到西北前线,西北明军便吃了败仗。
  一部瓦剌轻骑,一部准葛尔骑兵突然奔袭千里,出现在陕西境内,正往西宁进攻的明军主力五万步骑,进退两难,是退防陕西先清剿这两股轻骑,还是硬着头皮攻西宁,这便是一百多年来,明军面对西北方蒙古轻骑时的常态,机动性不如人家,攻不出去呀。
  此时,孙传庭展现出他出色的军事才华。
  一道军令,命前线明军不必担忧后路,继续进攻蒙古人盘踞的西宁,同时催促宁锦骑兵急行军进至山西,于大同府短暂休整后,他自率三万骑进入陕西作战,迎击千里奔袭的两股敌骑。所谓时势造英雄,孙传庭一出马,纷乱的西北战局便立刻稳住了。
  十余日后,山西大同。
  祖大受的宁锦骑兵已然休整了三日,军容鼎盛。
  崇祯十年,十一月间,孙传庭在数百轻骑护卫下,进驻大同,将西北明军指挥中枢,从陕西延绥镇大幅度后撤到了山西大同镇。只是这一个命令,便让老将祖大寿拍手叫好,不敢再小看这位孙大学士。祖大寿也是百战老将,晓得帅营后移这一手的老道。
  这便是天生的军事才华,天赋,或者称之为敏锐的战场嗅觉。孙传庭是清醒的认识到了蒙古人轻骑的机动性,可见这位大学士胸怀天下,挑灯夜读,也不知研究过多少蒙古人的战例,才有此神来之笔。
  于是,西北明军分为两大部分。
  一部五万步骑杀气腾腾直捣西宁,一部在山西大同一线集结,三万骑兵竟按兵不动,轻骑四出静静等待着各县府上报蒙古人的动向。深得兵法不动如山的精髓,副帅祖大寿因此对孙大学士极为欣赏,锦宁骑兵由此对孙传庭的指挥十分服气,愿意给孙大学士卖命。
  大同,帅府。
  孙传庭换上一身戎装,鲜红大氅一甩,竟锋芒毕露,风采摄人。
  十一月中,西北严寒。
  随着时间的推移,西北各县府陆续遭受了瓦剌人的骚扰,紧急军报雪片般送到大同。帅营中,孙传庭与一干将领分析军情,尽力弄清楚蒙古人的动向,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个没有无线电的时代,能从纷乱的各地军报中,顺藤摸瓜弄清楚敌军的动向,这就是很了不起的名将了。
  这就叫名将种子,天赋,需要嗅觉敏锐逻辑能力极强,从重重迷雾中看穿虚实。蒙古轻骑是打哪来的,怎么就越过黄河进了陕西,孙传庭手指在地图上划过,最后落到河曲,府谷城外的刘家川,刘家川,便是黄河上一个重要的渡口。
  陕西之地,在军事叫阻山带河。
  黄河自青海源,经甘肃、宁夏,流经陕西的时候,刚好凸出为一个几字形,把陕西大部分的地方包裹其中,随后,沿着陕西与腹内的交界地带南下,经河南,滚滚东去。
  别的地段暂且不说,只说黄河流经陕西与腹内边界的地段,全长千余里,两岸山峦重叠,谷道弯曲狭窄,滩多水急,航运困难。沿岸最为重要、且又可为军事通道的渡口,府谷城外的刘家川渡可谓是自北而南的头一个。战略地位非常重要。
  从这个渡口,可西入山西,也可北上内蒙。反过来,不论是从内蒙出军、抑或是从山西出军,也都可以经此渡口进入陕西。最微妙的是,此地距离大同不是很远,几百里地,大同在西北方,而冀宁则在此地的东南边。
  孙传庭是如何做出这样的判断,是因为沿这条行军路线上的县府,传回来的情报最少,反常即妖。由此,孙传庭判断瓦剌人千里奔袭,目标是延绥镇,前线明军的粮草集结地。
  打刘家川过黄河,再过无定河,清河涧人烟稀少处行军,神不知,鬼不觉就到了延绥镇。
第九百二十三章 武风
  瓦剌人轻骑千里奔袭延绥镇,来干什么呐,抢。
  千百年来北方游牧民族都是这么干的,行军打仗也不带军粮,轻骑突进走到哪抢到哪。孙传庭的判断也是根据瓦剌人的习性,瓦剌人的胆子大的很,打英宗时起每每深入九边腹地,对坚城围而不攻,绕过坚城劫掠村镇,制造混乱,明军时常束手无策。
  后来建州人也学这一招,辽军也是这样打的,这便是能充分发挥骑兵机动性的战法。地方守备,祖大寿还有些拿不准,孙传庭却正色指点道,不妨转变一下想法,倘若瓦剌人真是偷袭延绥,最有可能走哪条路线。
  祖大寿顿时恍然大悟,拱了拱手,这样一想竟茅塞顿开,孙大学士心思竟如此机敏,假定瓦剌人已兵临延绥,反过去推敲瓦剌轻骑的进兵路线,竟与各地传来的军报严丝合缝,一一吻合了。
  当夜,孙传庭做出了一个极精道的布置,一万铁骑取刘家川渡口,断其后路,由祖大寿率两万关锦骑兵自山西渡河,驰援延安,如此一招叫做掐头去尾,孙传庭率一万骑兵断了瓦剌人的后路,祖大寿率两万骑渡河去延安,侦骑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