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便在舆图上轻轻一点,李定国心中发苦便咧了咧嘴,得咧,杨大人果然是怀揣大都督密令,往西南去那就爬山吧,往西南方去没别的了,全是山呀。
  杨鸿见他便现苦色,便皱眉开解道:“咱这一路,本就是要往西南去的,不然招这许多川兵做甚?”
  李定国一想也对,四川子弟还会惧怕爬山么,稍一沉吟便就地分兵,杨鸿坐镇大营联络军需补给,他亲率轻骑,驮马,分出两万兵力翻山越岭,扫荡西南,望着兵部绘制的藏南舆图,西南方向一大片空白飞地,李定国胸中竟有些崇敬,期待,这大明人从未到达过的西南,域外,又是个什么地方呐。
  他却不知,后世这地方叫印度,如今,还只是多民族混居的复杂山区。后队,明军忠贞营五万兵马悄然分兵,携带大量补给,辎重翻山越岭,攻略西南,前队,缅兵却在秦氏子弟指挥下,竟有意无意配合着李自成部,对十八家土司发起全线进攻,主帅,便是当代沐国公,年方二十的沐天波,副帅秦邦义,两人加起来还不到四十岁。
  前线,大小金川。
  得到补给的李自成部肆无忌惮,纵兵掳掠,只三日夜便将大小金川,方圆三百里能吃的,能用的,能跑的通通掳了个干净。李部两万余众打仗未必行,打家劫舍却是最拿手的,任你将粮食埋在地道里,藏在深山里,都逃不过李部士卒鹰隼一般的眼睛,一生下来就在陕西当山匪,那个鼻子比狗还灵。
  山坡上,李自成面沉如水,望着高处大小金川,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石头堡垒,堡垒中人影闪动。
  身侧,李过面色颇有些古怪,低声道:“大王,这伙明军也真是奇了,不来打咱们,竟跑去南边攻打寨子去了。”
  李自成也是也一头雾水,满脑子问号,给军械给补给还帮忙打仗,这伙明军到底要干啥,要招安么。都走到这一步了,李自成巴不得招安,稍一思索便命李过派人联络后头的明军,表明态度,招安那太好了呀!
  半日后,两个派去联络明军的信使,却被官兵割掉耳朵撵了回来。
  不出一个时辰后头密集的铳声响了起来,官兵不耐烦了竟大举压上,打起排铳,吓的李自成慌忙打起精神,竟然逃了。李自成也不傻呀,精着呢,大小金川这层层叠叠的堡垒,石墙如此易守难攻,官兵又在后头逼的急,老子不打了呀,绕过去,左右该抢的都抢着了,也不差大小金川寨里那点粮食了。
  至于今银女人,都被官兵撵的兔子一般到处蹿,顾不上了。
  下午,李部两万士卒草草集结,整队,竟绕过大小金川寨走小路,逃了。
  后头,接到军报的秦邦义气的直跳脚,破口大骂:“这伙流寇,烂泥扶不上墙,竟连两座寨子也攻不下么!”
  营中秦氏子弟一片哗然,奚落,嘲讽,流寇就是流寇,本性难改。年方二十的沐天波,却咧开大嘴嘿然一笑,李自成跑了咱们来,要的不是他攻城掠地,大都督之意,要的是他李自成背上这口残暴,滥杀,有伤天和的黑锅,这便足够了。
  沐天波也是在台湾兵学进过学,在辽东打过仗的勋臣,朝着中原方向拱了拱手,心中对大都督的景仰之情,油然而生。大都督,王爷他的全盘谋划,高明呀,不管咱大明天兵在西南做了什么,通通推到流寇李自成身上,省的那些饱读诗书的读书人喷口水,后世,史书上还能留个清名。
  藏南十八家土司,血流成河是谁干的,李自成呀,咱皇明天兵能干这些禽兽不如的事情么,不可能嘛!
  傍晚,大小金川寨前,流寇大军刚走不到半个时辰,黑压压的缅军便占据了大营,压了上来,连砍伐树木,竹子修建的军营都是现成的,省事了。大小金川寨中,大小土司庆祝的米酒还没端起来,急促的锣鼓声又响了起来,两个大寨中上万男女老少放下米酒,抓起刀枪弓箭,哭丧着脸色又跑回去守寨。
第八百五十四章 克制之道
  数里外,山坡上。
  沐天波举着千里镜,看着土司寨中沿山坡修建,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石堡,寨墙,一声冷笑,这地方十八家土司早些年,仍仍都嚷着心向大明,纳贡,称臣,一个个小鸡啄米般磕头。可就是一到大明北方危急,蒙古人,女真人犯境的时候,这些土司一个个便本性毕露,领着族人杀气腾腾扑下山,奔向明人的村镇,城市烧杀抢掳,抢的心满意足了再跑回山里。
  明军一来,这些土司便又投降,磕头,口口声声效忠皇明。
  这些西南土司也不傻呀,精着呐,杀了明人抢了明人又怎么样,朝中,多的是道德君子替咱说话,开脱,屁大点事!两百年了,这些西南土司是将大明朝读书人,道德君子们的脾气,禀性都摸透了,天朝上国,道德仁慈,怎会戕害弱小呐。
  千里镜中,大小金山寨中竟高高树起两杆白旗,没有风,两杆白旗有些肮脏,软趴趴的高高树着。
  秦邦义有些狐疑,错愕道:“这是降了?”
  沐天波眼睛眯了起来,恼怒道:“你个川蛮子,懂的还多,哪里降了?”
  秦邦义被骂的抓头发,狐疑道:“打白旗不是降了么,打秦朝就有了呀,刘邦进关中,秦子婴投降打的就是白旗呀!”
  沐天波气的翻了白眼,怒道:“哪里有白旗,本国公眼疾,瞧不见,打!”
  秦邦义也醒悟了,摸着脑袋去集结缅兵攻打寨堡,半个时辰后,颇为不耐的秦氏子弟便催动缅兵攻寨。号角,战鼓声骤起,缅兵对上西南土司兵,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一个个身材矮小的缅兵举着藤牌,提着刀枪短矛,打小在缅甸山中练出来的铁脚板,攀爬石寨竟如履平地。
  缅军攻山,可比李自成手下那些陕人强多了,攻势正盛。
  五万缅军发起猛攻,沐天波也不理什么章法,战法,不停将大队兵力往上填,后队挤前队,前队死命的往上冲,后头督战队架起排铳虎视眈眈,稍有退却便就地正法。拥挤不堪的山坡上,前头的一个个缅兵身材矮小,却异常灵活的躲避着不时滚下来的石头,半山腰,大批缅兵则将大量藤牌举起来,列成藤牌阵。
  千里镜中,大批缅兵在藤牌掩护下,慢吞吞压上,便卯足了力气将手中短矛狠狠投掷出去。这便是缅兵藤牌手的标准战法,也是山地作战的专门战法,这种战法搁在平地上,经不住几千辽骑一次冲锋,更经不住排铳火炮的猛攻,估摸挨不了几轮炮火,五万缅军便全军溃败了,然而,这种战法用于山地作战却有奇效。
  沐天波放下千里镜,手搭凉棚,便看到落日余辉下壮观的一幕。
  稀稀拉拉的短矛渐渐密集起来,数息之后,缅兵大量掷出的短矛,在落日下划出一道道弧线,以抛物线的弧度从天而降。叮叮当当一阵乱响,躲在一道道石墙后面的土司兵,瞬间便被从天而降的密密麻麻短矛淹没,覆盖了。寨中顿时响起一阵凄厉惨叫声,一个个土司兵被密集的短矛钉在地上,刺穿手脚,瞬间便付出了惨重的伤亡。
  督战的沐天波啧啧赞叹,想起出征前王爷的话来,打山地战还得靠川兵,缅兵,身材高大,不擅长攀爬的北兵到了藏南怕是要吃灰的。又是数轮遮天蔽日的投掷,覆盖,大批缅兵竟一波捅穿了大小金川寨,看似坚不可催的防线,一个个瘦小的缅兵举着腾牌,挥舞着缅刀灵巧的越过石墙,杀了进去。
  “赏!”
  沐天波意气风发吼了一嗓子,这得赏呀,还得给那几个破寨的缅兵重赏!
  下首,数十个皮肤黝黑身材干瘦的缅军将领,纷纷赔笑:“谢大帅赏!”
  “国公爷英明!”
  一番恭维马屁声沸沸扬扬,沐天波看着这些缅军将领,心中得意,这些缅人的汉话说的可越来越精熟了,也越来越奸滑了,这还不够,还得多找些教书先生来教化一番。王爷的教化和那些书呆子可不一样,那些书呆子天天就会瞎嚷嚷,讲大道理。王爷是一边用鞭子抽,一边狠狠的教化,一边重重的赏赐,不听话的拿鞭子狠抽,再不听话就手起刀落,听话的金银女人权势通通都给,这些缅人不就乖乖听话了么。
  西边一面山坡上,数里外。
  李过望着遮天蔽日的飞矛,吓的打个哆嗦缩缩脖子,跑吧,外省人在这地方打不过这些蛮子,省点力气吧别想着打埋伏了。李过也算是个将才,心中明白,平地上打这些蛮子不堪一击,山里头打陕兵只有挨宰的份,还是逃吧。
  李过不傻,李自成也不傻,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学呀!
  李过把实情一报告,李自成想了一想便下令砍树,制作长矛短矛各种矛,将废弃军械融成铁水,粗制滥造,削根木棍往矛头上一插,如此一根飞矛就做成了。两万流寇得了这山地战利器,稍加训练,催城拔寨的速度竟大大加快了。这些粗制滥造,却又杀伤力巨大的短矛是抛掷,曲射,从天而降还是全方位无盲点的覆盖打击,遮天蔽日的飞矛每每从天而降,便瞬间将躲在石墙后头的土司兵射的当时便溃败了。
  李过嘴上不能说,心中却极是叹服,虽是敌对,那位当世军神开创的兵学,却硬是了得,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这便是一物降一物呀。那层层叠叠的石墙,堡垒,火器难伤连炮也轰不动,竟被这粗制滥造的飞矛生生克制了,这兵学一道果真了得。
  西南,山区。
  十余日后,李定国率两万前锋大军出了山林,瞠目结舌,面前竟横着一座大山,连绵起伏竟似无边无际,山下还有一条大河,蜿蜒曲折。明将李定国心中疑团终于解开,原来这西南域外之地竟是有山有河,高山比中原还要巍峨壮丽,大河如长江一般波澜壮阔,这可是开了眼界啦。
  忠贞营两万人马便在河边扎营,休整,轻骑四出警戒侦察。
第八百五十五章 土人
  忠贞营前锋出深山,被一条大河阻住去路,便沿河扎营休整。
  千里镜中,远处,一个土著骑着一匹矮马,正疯狂的打马逃跑,李定国估了估距离应是追不上了,心中警觉,这地方深入域外还有土人居住,看那土人在马上颠簸起伏,心中突发奇想,为何只有明人孱弱,而大明周围的土人,异族个个能征善战呐,此事颇值得深思,从这土人快马加鞭的矫健背影来看,这便又是一个凶悍的异族。
  后来李定国才知他的猜测很准确,这土人便叫作廓尔喀人,全天下出了名的能征善战,也是忠贞营远征西南遇到的第一个劲敌。
  既心生警觉,大军扎营还是做了充分准备的,面水扎营,砍伐树木做了拒马,木栅,挖了一道浅沟,还在沟里引了水。李定国虽已做了充分准备,却仍没料到这伙土人竟如此凶悍,廓尔喀人也是野心勃勃的,从未放弃对藏南土地的索取,后世还与清军在藏南大战,被清军击败后请降了。
  这天朝上国周围的邻居,就没一个不是野心勃勃的。
  这也是废话,你一个天朝上国武力如此强大,却天天嚷嚷着王道教化,周边这些还处于种姓制,甚至奴隶制的落后蛮族能不起野心么,打了你也白打,抢了你也白抢,杀你的人也白杀,人家为什么要怕你呐。跟这些连文字都没有的野蛮原始人讲道德文章,讲教化不是扯蛋么。
  后世廓尔喀人大举入侵藏南,杀人放火抢地盘,后来没打过清军便请降,清军大帅福康安竟还得意的受降了。这满清人进了关,坐了天下好的没学会,竟然将儒教那一套王道教化学会了,廓尔喀人一投降,清军大帅福康安便美滋滋的接受了,竟然便不追究了,美滋滋的领着兵回西藏去了。
  这满人进了关,学坏也学的太快了,福大帅,对的起动辄屠城的先祖努尔哈赤么,太窝囊了,你好歹追究一下呀。
  入夜,喧嚣的大营安静下来。
  两万新兵分上下半夜轮岗,却有极多哨兵靠着树,拄着刀枪直打瞌睡,昏昏欲睡。
  李定国无奈,满营新兵又在流寇军中染上了散漫的恶习,一时改不了,也难怪王爷不要这些当过流寇的兵,一朝为寇,这些农民出身的子弟品性便坏了,人要想学坏那便是一夜之间的事情,容易的很。这地方到处都是山,爬上爬下人极易疲劳,困意袭来,这些新兵哪里还招架的住。
  李定国在流寇中一向以治军严明著称,便带着亲兵查哨,惩戒,整顿军纪。连查了十余个明暗哨,揪住了百十个睡着的哨兵,就地扒了军服赏了十记军棍,大棍子打下去顿时皮开肉绽,惨叫声传来军纪为之一肃,惨叫声此起彼伏一直到了下半夜才安静下来,山风一起,营中便多了几分寒意。
  帅营中,李定国有些疲惫斜靠在一棵树上,和衣而卧,腿上却横着一把大刀,刀重二十斤,短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