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方落,不远处传来嘈杂脚步声,围着烤火的明军纷纷抓着兵刃站了起来。
不远处,一大群围着兽皮的山民乱哄哄的走近,大声嚷着,人人东倒西歪脚步踉跄,竟是往俘虏营那边走过去,象是要去寻欢做乐的,却被明军卫兵以弓矢,刀斧长枪拦在外面,闹腾起来。
李争鸣不悦道:“哪个给的酒,混帐!”
身边哨官羞愧道:“自个儿在帐篷里找着的,这些野人鼻子倒灵,标下领罪。”
李争鸣随意摆手道:“罢了,因果轮回,报应不爽,放过去。”
哨官躬身一礼起身吆喝了一声,看守俘虏的明军纷纷收起刀枪,箭矢,将大群山民放进了俘虏营。不多时,俘虏营中响起女子凄厉的尖叫声,打骂呵斥声,山民野兽一般的咆哮低吼声,看守俘虏的明军得了将令只是视而不见。
李争鸣盘膝坐在火堆旁,眼皮耷拉着,哼着小曲儿:“义胆忠肝,挺一戈风雪来往兵间,功成际一旦命陨奸权!”
“好!”
“痛快!”
营中士卒很给面子的轰然叫好,军心提振,气氛变的热烈起来。
不远处,一个士官便接着唱道:“堪叹未复江山便做昔日砍头严颜,尚留传满门一剑血迹斑斑!”
又是一阵轰然叫好声,这精忠记在大明流传甚广,便是人人会唱的。
粗犷的曲声,轰然叫好声很快压过女子凄厉的尖叫声,只是尖叫声最后便成哭嚎声,十分刺耳。
李争鸣兴致被打断,不满道:“去几个管着些,这些蛮子喝醉了酒,更不象个人了,真是凶蛮!”
左近一个队官起身一挥手,带着一队明军气冲冲的跑进俘虏营。
李争鸣兴致被打断了,有些扫兴不免又笑骂道:“这些蛮子,迟些得送进新兵营,好生收拾一番,也太野性了!”
左右部属,将官纷纷应是:“这些凶蛮山民,将野性去除了都是好兵。”
夜深,十里连营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女子不时发出哭嚎尖叫声,格外刺耳。
五十里外,北边。
漆黑一片的山林中,沙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惊走几头夜出觅食的小兽,落满积雪的树木纷纷动了起来,大批兵马从密林中蜂拥而出,脚下一软纷纷从坡上失足,翻滚着落进了一个大雪窝子里,好在地上铺满厚厚的积雪,才没有摔个筋断骨折。
“扎营!”
“传范文程!”
“医者,叫医者来!”
林中,翻了白眼的皇太极大口喘息,将簇拥在周围的正黄旗将领,豪格等人吓的失魂落魄,七手八脚将老主子从马背上扶下来,皇太极背心赫然插着一支破甲重箭,正插在肋下半寸处要命的地方。
兵慌马乱,皇太极扑腾的翻身坐起,咬牙下了一道道军令。
大批正黄旗护兵纷纷奔出密林,踩着厚厚的积雪滑进下面背风处,以少量战马围成一圈作为临时营地。几堆篝火生了起来,嗤拉,战战兢兢的医者将老主子大氅撕开,解开棉袍,露出里面一件精良的内甲。
医者,豪格,一干正黄旗护军纷纷松了口气,精良内甲护身老主子伤的不重。
那支破甲重箭入肉不深,只约入肉一寸,幸亏了这件救命的内甲,还是从明军手中缴获的,恰巧救了皇太极一命。豪格松了一口气,脚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左右护兵慌忙将他架到火堆旁烤一烤,老主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豪格这位小主子可就是大金之主了,不得不防备一二。
皇太极翻着白眼趴在雪地上,咬牙低吼:“挖出来!”
那汉官医者咬了咬牙,取出烈酒仰脖子吞了一口,噗,一口烈酒喷在伤口上,让皇太极佝偻的身子痛苦的哆嗦了几下。明军制式的破甲重箭还是带倒刺的,十分歹毒,中箭处只能将整块肉剜下来,不能拔,一拔就是鲜血激射横死当场。
“主子,忍着些!”
那医官战战兢兢的将心一横,哆嗦着道。
皇太极咬紧了后槽牙,闷闷的哼了一声,锋利的牛角尖刀入肉轻轻转了一圈,一大块血肉连着箭头便剜了下来,黑血涌泉一般喷了出来,医官慌忙取出金创药倒上去,一通折腾将皇太极痛的手脚抽搐,两腿被点了穴道一般剧烈抽搐了一阵,吐着白沫,翻着白眼竟不堪忍受,硬生生疼昏了。
豪格腾的一下跳了起来,拔刀去砍那汉官,被一个佐领眼急手快拽住了,几个护兵一拥而上抱住小主子,互相使眼色,大家伙受伤的极多,可不能让小主子失手杀了医官,那要白死多少人。
旗人在辽东住了十年,部落中的巫医早就没人信服,还是汉人的医官靠谱些。
一阵忙乱,众护兵将有限的战马围成一圈,牢牢护住老主子,棉袍,锦被纷纷盖了上去,又有人想起来老主子急召范文程,慌忙派人去后队寻找,却哪里还找的到。旗人这一仗败的太惨了,数万人跑散了到处都是,可不只跑丢一个范文程,连老主子的福晋,几位格格,年纪尚幼的小主子统统都仍给明军了。
第七百一十八章 轮回
一日夜后,皇太极悠悠转醒,一条老命已去了半条,精神萎靡,硬撑着命豪格统带,收拢残兵,三日夜后聚拢了大部兵马,一点检皇太极险些又昏死过去。自沈阳城出发时二十余万部众,如今已不足五万,其中还有大量伤兵,辎重,妇孺通通丢给了明军,不足五万的残部士气极为低落,一日三惊。
此时皇太极熬不住了,伤势加重还发起了高烧,人事不醒。
豪格掌管了五万残部,少年人不免有些热血上头,几次欲返身与明军搏命,各旗掌握兵马的章京,佐领却畏缩不前,在林中刚一遭遇少量明军便一哄而散,败了下来。豪格无奈只得率后金残部冒着风雪动身北上,试图摆脱明军纠缠,却总也不能如愿。
连日大雪后,天色放晴。
十里连营中喧嚣起来,恢复元气的明军集结起来,寻着前面尖兵留下的记号,大举追击,不依不绕死咬着建州残部。营中,轻伤未愈的六七百兵留下来看管俘虏,照料重伤病员,李争鸣仍是不太安心,又留给了五百山民在连营中,负责看管总数高达一万七八千人的建州俘虏。
临行时,李争鸣将一个轻伤的营官叫到面前,再三嘱咐要谨慎小心,多达一万七八千的建州俘虏,其中大半是青壮,明军人少便要做的狠一些,扒掉御寒衣物先冻个半死,每日晚间只给一餐再饿个半死,估摸着便出不了乱子。
营地一角黑压压的,人头攒动,一队队明军手按战刀,高处望楼上布置了弓手,来回巡逻警戒。
李争鸣看着麾下爱将一瘸一拐的腿,关切道:“伤如何了,还麻么。”
那营官轻拍一条伤腿,嘿然笑道:“不妨事,疼着呢。”
李争鸣心中稍安,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兵,伤腿恢复了知觉那便不妨事,将养些时日便又是一条好汉,最怕伤处硬梆梆的没有痛感,估摸着便要凶险了,征战多年出生入死的,这都是屡次受伤积累的经验,两人正轻声说话时,俘虏营那头又闹腾了起来。放眼望去,一伙负责看管俘虏的山民,将几个建州人从营地里拖出来,正在拳打脚踢的施暴。
李争鸣一时无语,无奈道:“又怎的了。”
身侧营官咧嘴道:“这谁知道呢,这伙蛮夷性子古怪,不可以常理视之,兴许是心气不顺。”
那伙山民拳脚交加,围着几个建州男丁痛殴一阵,将人打的大口吐血,浑身抽搐眼见是活不成了。
营官低声问道:“将爷,拦着么。”
李争鸣将视线转开,咧嘴道:“不必拦,天道轮回报应不爽,这些蛮子也是可怜人,被建州人杀的多了,胸中不免有些怨气,你不必管。”
那营官恭敬一礼,恭维道:“以兴安岭山民弹压这些建州人,将爷精明。”
李争鸣嘿然笑道:“你不必恭维我,将这十里连营看管好了,援军一到,还可以省些扎营的力气。”
“标下领命!”
千叮万嘱,连营中明军残部两千余众,在数百山民带领下缓缓出营,踩着厚厚的积雪,沿着尖兵留下的记号往北追,大有上天入地,也要将建虏残部咬死的架势,苦了不到五万的建州残部,被这伙明军咬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这便是马城的建军理念,养精兵,积攒百战锐卒成就铁血军心,如此才能成就一支无敌雄师的底蕴。开原镇军,便是一场场血战中打出来的,军中百战余生的老卒十分骁勇,单兵素质极为出众,这样的老卒军中遍地都是,生生盖过台湾镇军一头。这一战若是换作台湾镇军来打,多半早就被拖垮了。
台湾镇军走的是另一条路子,批量培养的近代火器部队流水线。两种截然不同的建军理念,都获得了空前成功,让马城麾下既拥有一支无敌铁骑,百战雄师,又有大批近代化流水线培养出来的火器兵,形成高低搭配日渐完善的二十万大军。
正午,在林中一步高一步低,搜索前进的明军停下来休整。
一些山民熟练的用钝兵器凿开冰封的小河,取水,生火,大批明军则颇为不耐,就地捧里一把积雪就往嘴里塞。李争鸣一屁股坐在一根树杈上,抓了把雪,却一眼便看到手边的积雪中,一张惨白的死人脸。
“晦气!”
李争鸣将手中雪球砸了过去,坐远一些,嘴里咒骂着真晦气。
前后左右一片密林中,伏尸处处,建州人的尸体都被冻僵了,埋在雪里,一个不留神便会绊倒。不远处那张死人脸胡子拉茬,旁边还凋落了一只八瓣帽盔,看服色应是正黄旗护军营的健卒。
李争鸣嘴里啧啧惊叹:“巴牙喇呀!”
两个山民兴冲冲跑过去,将积雪扒开露出一具穿明黄甲的尸体。
左右亲兵皆兴奋道:“还真是巴牙喇,生生冻饿死了么。”
两个山民似十分亢奋,嘴里嘟囔着听不懂的土语,在那巴牙喇兵尸体上东摸西摸,掀开明黄色棉甲便露出腿上的箭伤。
“受了箭伤的。”
“入肉不深应是中了流矢,此人还真是走了霉运。”
明军士卒说说笑笑议论着这倒霉的巴牙喇兵,前面千步外雪窝子里,突然冒出一个人影,手脚并用疯狂的往林子里逃,正在前线搜索警戒的明军一声呼哨,十余明军挽弓搭箭追了上去,边追边射,如同猎野兔一般将那逃人,往一处悬崖边赶。
嗖嗖嗖!
明军纷纷停下来拉弓射箭,那拼命逃跑的身影东一头,西一头被箭失赶的走头无路,只得疯狂的奔向悬崖。十余明军皆是百战精兵,追逃自是极为熟练,时不时拉弓射上一箭,将那逃人逼上绝路。
李争鸣举起千里镜,看到那逃人穿着棉袍,身后竟似背着个童子,心中惊奇便长身而起,走过去看个究竟。
正午时,被冰雪森林覆盖的兴安岭丘陵。
李争鸣不紧不慢走过来,惊奇的看着悬崖边上,一个四十许人的干瘦建虏,正在大口喘息,因腿上挨了一箭还在滴血,背靠悬崖,身上还背着个七八岁的童子,那童子也是秃脑门拖着条小辫子,趴伏在那人背上十分惊恐。
第七百一十九章 马场
那一大一小两个建虏背靠悬崖,无路可逃,被十余明军用强弓指着,神情凄惨狼狈,有些悲壮。李争鸣不紧不慢走过去,身边部属不怀好意的盯着那一大一小,大队明军围拢过来,那中年人脸上露出不甘,绝望神色。
“将军开恩!”
那中年人一张嘴,说的竟是一口流利汉话。
李争鸣有些意外,奇道:“汉官么,怎的背着个建州崽子?”
那中年人后腿中箭处仍在滴血,却咬牙扒开棉袍,露出内里华贵的衣衫,还有一件明黄色马甲。
周围明军错愕纷纷议论起来,黄马甲么,这还是个建虏大官。
那中年人一咬牙,哆嗦着道:“在下范文程,将军请了!”
周围明军顿时一片哗然,连远处正在休息的明军也纷纷跑过来看热闹,这还真是个建虏大官呀,范文程大名鼎鼎,自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建虏汉官之首,皇太极言听计从的大人物,虽无宰相之名却有宰相之实,天底下头一号的狗头军师。
连李争鸣也愣住了,答道:“本将姓李,开原镇军左营总制官。”
一片哗然中,范文程反镇静了些,轻声应道:“原是李帅当年,久仰,求李帅开恩,绕过在下两人性命。”
李争鸣看他有些胆色,便无奈道:“这可难了,范先生,以你的罪名当是必死的,还得受尽千刀万剐而死,本将如何能饶过你?”
范文程嘴角抽搐也明知必死,又咬牙道:“在下罪孽深重,不敢求活,但请李帅饶过这垂髫童子,他还是个童子。”
见李争鸣不答话,范文程有些发急,央求道:“这一位是建州之主,大金汗王第四子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