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城心中汗颜面皮却极厚,挑唆离间阴谋手段都是为了生存,开原不能接受一个立场摇摆不定的漠南蒙古,此战过后开原需要一段长时间的休养生息,将防线推进到三岔堡,大炮架在辽河西岸抚顺城眼皮子底下,这是万万退让不得,不能让三千多将士白白牺牲,三岔堡要大兴土木建设成坚不可催的军事堡垒。
清晨,三岔堡大营。
伤兵悉数转运回铁岭,前线变的安静了下来,一片宁静。
此刻开原兵马云集三岔堡,重新整编后的步军有二十六营,骑兵八营,撤到铁岭卫补充休整的也有十个营,总兵力近三万的开原军,如今以新兵为主还吸收一些民间商团护卫,战斗力极大的下滑了。这也是无奈之举,全面动员后的开原军兵力越打越多,却是以牺牲战斗力为代价的。
第四百二十章 入土为安
对于战争,马城多了一重体会。
战争,不是说将常备军拉出去包打天下,军事动员之后会有大量新兵补充军队,在常备军的基础上大规模扩军。
如此,便需要按照精锐程度划分一二三线部队。
如今开原兵马头等主力步卒约二十个营,骑兵八营,余下的都是二三线的部队。
此事交给参谋司去办,参谋司这个作战单位在此战过后,终于能确立在军中的独特地位了。正看着东边日出朝霞发呆,前线突然一片哗然,在外围游荡的骑兵分出人来报信,建虏将戚金和一干浙军将领的尸身送来了,就堆在辽河西岸三岔堡防线前沿,戚总镇的尸体也在其中。
前线一片哗然,马城勃然大怒:“喧哗者,斩!”
闻训而来的倪元璐喘着粗气,红着眼睛道:“皇太极,老贼欺人太甚!”
马城颓然摆手道:“罢了,去将戚帅的尸身运回来,入土为安吧。”
倪元璐不顾伤势大步走了,马城想了一想也亲临前线,在千里镜中看着大批辽民正在搬运尸体,用一辆辆大车将堆积如山的浙兵尸体,从抚顺运到辽河东岸,再从水浅处过河运到西岸,残破不全的浙兵尸体堆积起来,那些建虏治下的辽民仍下尸体便头也不回的跑了,建虏并没有大举调动,只派了一些骑兵在河对岸监视。
建虏没有异常,倪元璐便亲率辅兵民夫将浙兵尸身搬了回来。
搬到中午才搬回了几千具尸身,仍有大量尸身堆积在河边,马城不忍再看垂泪道:“清理干净,都葬了吧,再立一块碑。”
左右亲兵,将官一片默然,浙军全军覆没在辽阳城下,曾经天下无敌的浙军绝种了,开原众将多数是和浙军并肩作战过的,不少人潸然泪下。马城掉了几滴眼泪便闭门谢客,躲在房中大哭了一场,才去见戚金最后一面。
三岔堡西侧,背山面水的一片草地。
正在挖坟安葬浙兵尸身的俘虏,都是李争鸣从界藩老寨抓来的,男女老少五千多人其中一半是女真人,都噤若寒蝉默默的挖坑,生怕明军主帅一怒之下让他们陪葬,最后运回来八千多具浙兵的尸身,其中大小将领百余名,都是在辽阳城下战死的。戚金的尸身被清洗干净换上了新衣,一条胳膊却不见了踪影。
倪元璐提着刀到处找人出气,马城最后看一眼戚金残破的尸身,埋了吧。卢象升动笔写一篇墓志铭,百多块将领的墓碑正在加紧赶工,至于士卒只能草草掩埋,天气炎热尸身腐败的很快,只能如此处置了。此时,皇太极派人来传信,想要回两千多个己方老弱妇孺,大金愿意用一千浙军伤兵来换,两万浙军受伤被俘的也有好几千,这是免不了会发生的事情,交换俘虏倒是可以考虑。
马城只稍微犹豫了一下,便冷然道:“要换就都送来,不换便都砍了吧。”
皇太极的使者慌忙走了,马城才下令彻查俘虏之中的女真人,其中必然有重要人物,皇太极肯用一千浙军伤兵来换两千多老弱,此事蹊跷,一千伤兵哪怕有一半痊愈也是一营百战精兵,皇太极怎么肯做如此配本的买卖。一查之下果然查出来了,俘虏中有一个贝子,是大贝勒代善的孙子。
卢象升等人如释重负,如此一来,那几千浙军伤兵有救了。
军中愤懑之气稍解,马城心情也大为好转,难怪老贼如此失策,原来是捉到了代善的孙子,代善如今是建虏的顶梁柱,他的孙子皇太极是不敢不救的。老贼倒是很痛快的答应了,用全部浙军的伤兵两千两百余名,换回两千五百多女真老弱,还有大贝勒代善的宝贝孙子,换俘也换的波澜不惊。
马城站在大营门前亲迎浙军残部,看着一张张满是血污的脸,心情激荡。
前线开原将士让出营房安置这些伤兵,此时才发现两千两百多伤兵中指都被砍掉了,这又是老贼皇太极的算计。一个士兵没了中指便无法拉弓,更是无法开铳,连握刀都是握不住的,此举让开原将士一片哗然,整个三岔堡如开水一般沸腾起来,无数士卒红着眼睛要冲过辽河和建虏拼命。
马城反倒心中释然,经过惨烈的战争过后没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了。
倘若不砍掉这些伤兵的中指,老贼怎会将人放回来,两千两百多伤兵就是四营劲旅,老贼又没有患失心疯,不会轻易放回来。两千两百伤兵陆续有人伤重而死,却仍有一千五百多人保住了性命,这便是浙军最后的一点骨血了。马城将这一千五百人编成三个营,交给同为浙军出身的沈良统帅,驻防铁岭卫,待遇按照一等主力营发放。
再三嘱咐沈良给这些老卒娶妻生子,尽快在铁岭卫安顿下来。
沈良因此感恩戴德,浙兵一脉在开原非但没有没落,反而逐渐兴盛起来,出了许多出色的人才,这是后话。皇太极因此后悔不迭,这三营浙兵自称敢死营,缺了手指握不住刀,使不了弓便全部换装了强力快弩,每次上阵都将自己当成了死人,一支真正凶悍的敢死之军,死也要咬下建虏一块肉来。这些浙兵的子孙保留了祖辈的凶悍,之后便没人愿意和开原军中的浙兵营作战,闻声变色。
检点得失,开原兵马许多营都建制不全。
然而大量新兵有了战场经验,开原军制,军心在大战中脱胎换骨,停留在理论阶段的种种制度逐渐成熟。抚恤制度,垂直式的参谋指挥体系,参谋司的功能权限,一二三线部队的划分都逐渐完善起来。如此一场大战检验了民心军心,让马城终于敢说完全控制了开原,自此割据一方了。
战争是块试金石,这是马城的感悟,壮烈的东征让许多英勇的基层士官得到提拔,一些才华横溢的将领冒出头来,基本部队得到了极大的锻炼,许多新兵变成了老兵,这都是闭门造车达不到的效果。东征也极大削弱了建虏的实力,建虏旗兵老底子伤亡也很惨重,下五旗战斗力下滑到一个很低的程度,这是多种原因造成的,有东征的外因,也有建虏内斗的内因,短时间内,建虏是无力进攻了。
这场东征打的很值,战争,灭国,平定辽东不是关起门来发展科技就能行的,一支天下无敌的铁军,便是要经过一次次惨烈的战争,才能成为骄兵悍将,这叫底蕴。一支从没经历过惨烈大战的军队,能在冷兵器时代席卷天下么,那便是笑话了。毕竟对手,可是身经百战,死硬死硬的八旗老营。
第四百二十一章 宣传
戚金下葬后三日,开原提督衙门开始宣传辽东大捷,争取民心。
开原人人都说这是一场大捷,打的虏军龟缩在抚顺城不敢出战,这还不是大捷么,只是因为浙兵攻击辽阳失利,全军覆没才错过了战机。开原进行了盛大的庆祝活动,袁崇焕也派人来捧场,顺势分了一些战功,领走了大批缴获的军械首级去糊弄天子,有了军械首级,辽东大捷就是实打实的了。
糊弄天子,袁督师自然是极擅长的,尽管他的锦宁铁骑只是在沈阳外围转了一圈,却还是记了首功。天子龙心大悦,给袁督师加了一个太子少保,仍领兵部尚书衔,内阁首辅温体仁也赞赏有加,从各地搜罗粮草军需鼎立支持,又过了几日内阁加了三百万两辽饷,大部分自然都落到袁督师手中。
袁崇焕倒是没有吃独食,还送了二十万两银子到开原。
马城已经很满意了,被袁应泰,王化贞之流坑过之后,马城对袁督师的为人,能力都极为满意。袁崇焕此人虽然有些小肚鸡肠,心胸不大,但是他起码不坑友军呀,还肯将辽饷分润给开原一小部分,这已经比袁应泰王化贞强多了。马城已经打定主义,要和袁督师称兄道弟了,只要不是东林党人来做这个辽东督师就行。
马城是真的被东林党坑怕了,袁应泰之后是王化贞,王化贞之后是杨鹤,都坑的辽军苦不堪言。只要不是东林党文人掌军就行,马城已经很明智的没什么追求了,倘若将袁督师换成杨嗣昌之流,再来一出议和大计,马城恐怕自己忍不住立马扯旗造反,实在被东林党人恶心坏了。
如今朝中分为两派,一派是东林党,另一派便是内阁首辅温体仁。
战斗力爆表的温体仁硬生生坐稳了内阁首辅的位子,还将袁崇焕拉拢了过去,袁督师这个人是没什么原则的,在大同时屈膝逢迎马城,后来又逢迎魏忠贤,还走宫里皇后的门路,如今投靠温体仁也算是情理之中。前世历史上这两人可是生死大敌,袁崇焕就是被温体仁弄死的,这一世两人却成了一对黄金搭档,世事无常莫过于此。没有温首辅在天子跟前上眼药,袁督师的日子过的很舒坦,领了辽饷就在关宁,锦州一线大兴土木,建设他的宁锦防线,麾下真是兵强马壮。
在袁督师的辽东战略里,修缮宁远城是当务之急。
马城认为袁崇焕的战略是很对头的,宁远正对着沈阳,将宁远修建成坚固的军事堡垒,就等于大明拥有了反攻辽东的桥头堡。然而没人比马城更清楚这个筑城计划,实际上断送了大明江山,因为这个计划实在是太费钱了。要在宁远筑城最少需要征发三十万民夫,耗时数年,耗费的钱粮将会是一个天文数字。
三百万两银子是远远不够的,上千万两银子没准能成。
袁崇焕的筑城计划和开原完全不同,开原能建设成一座坚固的军事要塞,实际上是马城开了挂利用了民间资本。开原要塞有超过四分之三的部分,是利用民间力量修建的,先是百姓伐木毁林清理出空间,之后许多聪明人搬出拥挤的开原城,在荒山野岭里盖房子定居,定居的人越来越多便形成了一个个村落,村子又逐渐变成镇子。
当开原外围村镇越来越多形成了足够大的规模,商户为了便利便集资平整修建道路,之后提督衙门才规划建设,集结民力,商人之力规划布局,修建城墙,藏兵堡,并安排军队驻守拱卫,这样的过程持续了整整五年,开原才建设成一个规模庞大,坚不可催的军事堡垒。即便是充分利用了民间财力,人力,开原提督衙门仍耗费了百万两巨款,才将开原外围的防御工事联成一体。
开原能发展到如今的规模,完全是马城这个穿越者开挂的结果。
宁远显然没这个条件,宁远是纯粹的军堡可没有民力可用,三十万民夫千万两银子,没有两三年也难以看到成效。然而以袁崇焕的战略眼光,自然是看不到其中蕴藏的巨大危机,大明已经拿不出千万两巨款了。山西河南陕西连年大旱,直隶被建虏掳掠一空,如何还能拿出千万两巨款。
袁崇焕的战略是对头的,然而却完全脱离了实际,就成了大明王朝的催命符。
袁督师的野心很大,一面催要粮饷民夫在关宁兴建要塞,一面收买漠南蒙古各部,挖起皇太极的墙角来了。一封私信,袁大人想重金收买蒙古喀拉沁部,这一招出的也极为阴险高妙,这是在挖皇太极的墙角呀。漠南蒙古各部科尔沁,熬汉,喀尔喀,喀拉沁各部,本就在大明和后金之间摇摆不定,这墙脚挖的十分巧妙。
在马城看来这世上没有挖不动的墙角,只看给的好处够不够多。
然而终究还是同一个问题,大明连收买蒙古各部的银子也拿不出来,连和林丹汗的盟约也撕毁了,实在拮据。偏偏东林党又废了商税矿税茶税,每年数百万两银子的财政收入突然断绝,这笔银子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出来的。造成的恶果便是漠南蒙古各部彻底倒向后金,之后数百年间满蒙一家。
无论如何,袁崇焕的眼光还是比崇祯皇帝,温体仁,东林党高的多。
要知道蒙古各部,北元王朝的残部对后金女真人本是极为排斥的,堂堂大元王朝的子孙怎么会屈服于女真野蛮人呢。事实上崇祯二年,皇太极已经册封了漠南蒙古各部首领,然而一直到六年之后的崇祯八年,和后金关系最密切的喀拉沁部,才不情不愿的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