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林也是枭雄人物,眼睛一转又温和道:“此事你放手去做,所得钱粮你留两成自用,你我父子,倒不必分的如此清楚。”
  马城心中狂喜,脸上还是恭恭敬敬的点头答应:“是,父亲。”
  马林这才满意的站了起来,脸色又有些阴沉了,阴沉之中,却多了几分桀骜之色,这毕竟也是当过一任辽东总兵的大员,能在辽东这种地方坐稳总兵的位子,这可不是个窝囊人物,做起事来自然不会畏首畏尾。
  临走之前,马总兵又柔声嘱咐了几句:“城儿,今天这些话,不要说出去给人听,泄露半句,你我父子都要人头落地。”
  马城恭恭敬敬答应了,看着老爹眼中精芒一闪,翻身上马,在大批亲兵护卫下扬长而去了。
  三日后,巡检司衙门。
  数十名军兵护卫着一批军械,赶着十几辆大车进了巡检司衙门,还带来了马国忠等人的调职文书,马国忠等人保留马营军职,调安乐州巡检司公干,马小三马小五一干子弟兵,也被安插到了开原奇兵营,有了军职,一并都塞给了马城,等于是马城的部下在巡检司公干,却领着双份的军饷。
  子弟们在皮甲之外,穿上明军制式的鸳鸯战袄,就此成了大明官军。这十六人等于是马城的亲兵卫队,也是马林对这个儿子的奖赏,这支领着双份军饷的精锐卫队,就是安乐州巡检司的核心力量了。马城自问这位老爹,出手也算很大方了,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的道理,马大人还是明白的。
  这样一支精锐卫队,只是马城的私人力量。
  巡检司的基本武装力量,其实是开原城外大大小小的村落里,那些农户人家的顶梁柱,民兵弓手。按照大明会典,巡检司制度和里甲制度是并行的,召集民兵弓手操练这些事情,都是要靠里长甲长来执行的。
  马城手握老爹送来的黄册,心中还有些小小的激动。
  黄册上,开原土生土长的农户并不多,满打满算,加起来也只有不到三千户,壮丁只有不到千人。然而开原是复杂的多民族聚居区,这些生长在开原的壮丁,从小和蒙古人,女真人混迹在一起,一生下来就是出色的猎人,骑手,除了种地,打猎就是这些开原人的主业。大明朝的辽东地广人稀,实在是太富饶了,富饶到提着弓箭上山转一圈,就绝对不会空手而归。
  马城的打算,是从这些壮丁中征召一批职业士兵,来打造他的长弓兵方阵。
  放下黄册,马城是真的犯难了,说来说去还是绕不开两个字,钱粮。
  眼下已经是四月了,抚顺很快就丢了,留给马城的时间实在不多了。
  整理着手中的黄册,马城铺开纸笔写了个告示,为稽查不法,限开原各商家,商会,一月之内至安乐州巡检司衙门,登记造册,接受质询,逾期不至,以不法论。
  用了巡检司的官防大印,命人把告示张贴在四面城门,市集,各处紧要位置。
  一身戎装的马小三,狐疑问道:“少爷,这告示管用吗?”
  马城不动声色的回答:“自然是不管用的。”
  马小三越发狐疑了:“那为啥还要贴告示?”
  马城咧嘴轻松一笑,心说你要是能明白这些手段,你都能当少爷了
  派人贴完了告示,马城留下马国忠商量对策。
  关起门来,马国忠才沉声问道:“盐,铁,茶,马,粮,不知少爷要动哪一家?”
  马城不动声色的回答:“你怎么看。”
  马国忠四方大脸上,苦笑连连:“依标下来看,哪一家都动不得,这开原的盐,铁,多是晋商把持着,茶,马,则是大太太的娘家人操持的,晋商动不得,大太太的娘家人更动不得,标下愚钝,委实是猜不透少爷的意思。”
  马城当然明白动这些商人的难度,晋商势力太大,不是他一个小小巡检能动的。
  大太太的娘家人也动不得,那泼妇的娘家可是姓周的,也是山西人,前大同总兵周尚文的小侄女。周尚文,对祖父马芳可是有知遇之恩的,没有周总兵的赏识,马芳还是个蒙古逃奴呢。
  周家虽然已经有些没落的样子,可周马两家三代人的交情,也不是那么容易翻脸的。
  马城沉吟片刻,故作神秘道:“现在动不得,一月之后便能动了。”
  一个月之后抚顺都丢了,抚顺城破,开原大军后路被断,等于彻底成了一支孤军,到时候马城随便动哪一家,便宜老爹都会支持的。
  家业,性命都不保了,哪还顾的上什么脸面,交情。
  马国忠自然是茫然不解,狐疑问道:“这是为何?”
  马城稍微沉吟了一会,才闭上眼睛疲惫道:“国忠,某这些日心绪不宁,总觉得心惊肉跳,有大事要发生了。”
  马国忠只好劝慰道:“少爷是太劳累了。”
第二十七章 将乱
  家业,性命都不保了,哪还顾的上什么脸面,交情。
  马国忠自然是茫然不解,狐疑问道:“这是为何?”
  马城稍微沉吟了一会,才闭上眼睛疲惫道:“国忠,某这些日心绪不宁,总觉得心惊肉跳,有大事要发生了。”
  马国忠只好劝慰道:“少爷是太劳累了。”
  马城突然睁开眼睛,直直的看着马国忠,沉声问道:“正月里,朝廷来传旨的钦差是怎么说的,建奴可有异动?”
  马国忠看他表情严肃也不敢怠慢,沉吟着回答:“标下不知,标下只知接到的军令,是说建奴集结,意图不明,特调开原马营驻防叶赫部,想来建奴又不安分了,眼下是四月间,天气转暖,建奴若是要动大兵,应是快了。”
  马城直直的看着他,表情有些木然,又质问道:“建奴既然集结了大兵,又没去攻叶赫部,那建奴大军去哪里了?”
  马国忠先是有些茫然,随即脸色变的苍白,大颗的冷汗从额头冒了出来。
  马国忠也是身经百战的基层将领,自然有他的战场嗅觉,被马城这样一提醒,突然嗅到了极其危险的气息。建州女真从正月里开始集结兵力,积蓄粮草,马匹,这都过了三个月了,朝廷的判断是建州女真,要攻叶赫,显然朝廷,内阁,兵部,甚至辽东巡抚的判断都是错的,叶赫部直到目前为止还安然无事。
  这支已经做完了战争动员,准备充分的建奴大军,既然没去打叶赫部,那这支大军去哪了呢。
  马国忠还抱有一丝幻想,一边冒汗,一边辩解:“月前,标下在叶赫部驻防时,叶赫部时有建州游骑出没。”
  这苍白无力的解释,很可能连他自己都不信,一个月前叶赫部就有建州游骑出没了,这都过了一个月了,该打也早就打起来了。大军集结,每一天消耗的粮草都是一个天文数字,努尔哈赤除非是傻了或者死了,才会让建州大军游手好闲,在叶赫部地盘上停一个月,这无论如何也是解释不通的。
  唯一的解释是,建奴大军另有打算,很可能已经不在叶赫部地盘上了。
  马城冷声下了判断:“疑兵之计!”
  马国忠额头又冒汗了,好半天后才骇然叫道:“抚顺,糟了!”
  马城也有些痛苦的惨笑,虽然明知道历史的进程,可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马国忠已经汗流浃背了,稍微具备一点军事常识,就能判断出建努的攻击方向,只能是抚顺,进入辽东的咽喉要地。
  马国忠当然了解眼下的辽东,是个什么局面,这些年李成梁李大人在辽东杀的人头滚滚,辽东明军骄狂惯了,战备松弛,然而李成梁两年前已经死了,再也没人能掌握大局了,一旦建州大军突袭抚顺,那真的是一场灾难了。
  两人相视无语,马国忠突然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决然叫道:“我要求见大人!”
  马城有气无力的泼了一盆冷水:“你坐下吧,我爹可管不了抚顺的事。”
  马国忠哑然过后无力的瘫软在椅子上,也知道马城说的是实话,抚顺就在辽东总兵张承荫的眼皮子底下,边上还有一个辽东都司,上头还有一个辽东巡抚,无论如何,也轮不到马林这个八秆子打不着的开原总兵去提醒。除非是有确凿的情报,能弄清楚建奴大军的去向,否则这封军报送到抚顺,多半会被治一个慌报军情的罪名。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马城还是得正视努尔哈赤的军事才能,根据马国忠亲眼所见,叶赫部地盘上,始终有大批建州游骑活动,几乎把大明上上下下都骗了,这狡猾的对手,确实把战争前的军事欺骗做的很成功。
  最重要的是,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消失了不知道多久的建州大军,很可能已经兵临抚顺城下了。
  马国忠呆滞了一会,又骇然道:“抚顺若有失,则我大明与建奴,必有一场大战!”
  马城欣赏的点了点头,抚顺,是进入辽东的咽喉,抚顺丢了,北路开原,铁岭就成了孤军,南边沈阳更是一日三惊,抚顺到沈阳只有一百二十里,骑兵大军一日夜就能杀到,丢了抚顺,辽东明军等于被扼住了咽喉,退无可退,只能被迫和建奴决战。
  能看清这一点,马国忠已经有名将之姿了。
  马城起身看着门外,又沉吟道:“何谓决战,决战者,毕其功于一役,必倾其所有,鱼死网破,此为决战!”
  马国忠听的沉默不语,已经被刺激的精神都有些麻木了。
  马城又担心道:“善用兵者,未虑胜,先虑败,此战我大明若败,则辽左之地尽丧,建奴崛起之势,不可制也。”
  马国忠听到又打个寒噤,却质疑道:“少爷多虑了,我辽东二十五万兵马,各军堡能战之兵也有二十万众,那建州弹丸之地,兵不满万,如何会败?”
  马城嘴唇动了几下还是沉默了,马国忠的态度,刚好代表了辽东大小将领的态度,轻敌,没人认为大明会败。并且大明上下对建州的实力估计,出现了严重的偏差,建州苦寒,兵不过万,这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
  历史上,参加萨尔浒之战的女真大军,可是超过五万的。
  而大明上下对建州的情报,还停留在兵不满万,化外蛮夷的阶段,认识上的巨大偏差,让大明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当然这些话只能憋在心里,真说出来,只能被人当成笑话来听。
  这个时期的辽东,没人会相信建州女真,能撼动大明在辽东的统治。
  两人又发了一阵呆,马国忠也无心说话,沮丧的起身告退了。
  马城端坐在桌前拿起狼毫,强压下心里的起伏,再写一张告示,命各里甲召集民壮,弓手,七日内到西罗兵城集中操练。派人把告示送去兵备道,一路绿灯很顺利的盖好了兵备道大印,显然是便宜老爹提前打了招呼的。
  好在民兵集训是不需要发军饷的,不然马城连人都召集不起来。
第二十八章 起家
  两日后,西罗兵城。
  各庄各堡上千名精壮的辽东汉子,提着猎弓,背着箭壶三三两两的从四面八方赶来。马城站在土堡城头上,心中感慨,这就是官府的权威呀,自古民不与官斗,官府的告示一出,这些精壮的汉子就乖乖来了,还是带着武器干粮来的。
  住进兵城的民兵,每人都要接受测试,结果让马城大吃了一惊。
  这些孔武有力的辽东汉子,几乎人人都擅长射箭,骑术,身高超过一米七五,能拉开一石强弓的比比皆是,这些飞禽走兽老山参滋养出的辽东汉子,历史上倒向了满清,大多成为汉军旗人,开原,铁铃,沈阳一带汉人组成的重甲步兵,甚至比满清骑兵还要凶悍。
  以冷兵器时代对重甲步兵的要求之高,可见辽东汉人的身体素质有多好了。
  马城此时融入了这个时代,才对大明朝的覆灭充满了惋惜,大明非是没有能战之兵,辽东,山陕多的是精兵,这些辽东汉子稍加训练,就是一支天下强军,此时更有直观的感受,大明并非是亡于兵事,而是亡于吏治,亡于党争。
  心情大好的马城动用了庄产,命人从马家堡用大车,拉来猪羊,粮食,在西罗兵城里开了伙。眼下刚过了农忙时节,西罗兵城里,各乡各堡的民兵吃的满嘴流油,对巡检大人自然是感恩戴德,十分卖力的操练起长弓大阵。
  马城也不怕长弓技术泄露出去,这玩意大明看不上,正规明军有上好的复合强弓可用,军中还有大量火器。建奴是用不了,长度超过一米五的英格兰长弓,是彻彻底底的步弓,以骑兵为主的建奴大军,在马上是无论如何也拉不开的。
  马城对一手创造的长弓大阵,还是信心十足的,步弓,无论是射程上还是精度上,都完胜骑弓,这不是靠制作工艺就能弥补的。步弓手是站在平地上,拉开了架势射箭,弓骑兵是骑在高速奔跑的马上射箭,无论射速,射程,精度,步弓手都全方面碾压弓骑兵。
  当然骑射的优势是机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