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兄弟你也太娘儿们唧唧的了,那种不识抬举的穷酸,打了就打了,他还敢告我不成?就算告了也没用,应天知府还有金陵巡抚和我爹都是好友,那应天知府以前还经常到我家来吃酒,对我那也是客客气气的,宝兄弟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只管把这小美人领回屋去,其他事有我呢!”
薛蟠没有得到预料当中贾宝玉对他的赞美,心头不大痛快。不过倒也没介意,只是把胸口拍的砰砰作响,让贾宝玉不用担心。
可是贾宝玉能相信他的话吗?不过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能期待冯冤大头命稍微硬一点,别那么容易就死了。
贾宝玉心头这个念头刚落下,就见门口冲进来一个小厮,口中叫道:“大爷不好了,那个冯渊死了,这会子他家里的人正去衙门里告呢!”
“嘶~!”
周围的丫鬟们发出一阵低呼。
……
薛家正屋后堂,薛姨妈午睡方醒,想起上午几位叔伯长辈过来,说要帮忙照管在京里的买卖,她心里很不受用。使人去唤宝钗,欲叫她来陪自己说说话,开开心胸。
忽然闻说薛蟠与人争抢丫头,打死了人,薛姨妈惊的差点没晕死过去,正在惊慌失措之间,幸好女儿宝钗到了,她便向女儿讨要主意。
宝钗沉默了很久,道:“妈先别慌,如今我们还是先找到哥哥,把事情问清楚,才好商议接下来怎么做。”
“对对对。”薛姨妈连连点头,便要去寻薛蟠。才刚出门,迎面就见姐姐王夫人脚步匆匆而来,后面,还跟着贾宝玉和薛蟠。
她也顾不得与王夫人招呼,见面便指着薛蟠骂道:“你这个孽障,平日里耍钱吃酒就罢了,如今怎么连人命都敢害了?你爹才去了不到一年啊,你就在外面干这样的事,你当真是要气死我不成,你啊你……!”
薛姨妈一面骂,一面哭。薛父去了,薛家偌大的家业全部压在她的身上,原本还指望着儿子能够早些出息,担起事来,她也能早些松口气。谁知如今家里家外的事儿还没闹清,薛蟠又出了这样的事,一时间真是让她有一种心如死灰般的疲累,不知道将来该靠何人……
薛蟠看母亲哭的厉害,张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垂头丧气的听训。
王夫人劝道:“好了妹妹,如今骂他也没用了,我们进去,且商议如何应对才是。”
王夫人本来就和贾宝玉住在一个院内,出了这么大的事,哪里能瞒得过她。之前她已经将贾宝玉和薛蟠二人训了一通,然后便带着他们过来,找薛姨妈商议对策。
众人进了屋,薛姨妈喝问薛蟠,让他将事情全部如实说清楚。薛蟠此时心中也很是恼火,又被逼问得紧,脸涨得通红,就是把话说不清楚,因此贾宝玉出来,将晌午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最后对着薛姨妈跪下道:“姨妈,薛大哥之所以与那冯渊起争执,不过是想为我抢回那个丫头。此事皆因我而起,姨妈要怪,就怪我吧。”
“宝玉!”王夫人急忙制止。人命关天的大事,她怎么可能看着贾宝玉往自己身上揽。
贾宝玉却不为所动。如今冯渊已经死了,再说别的也没什么意义了。不管怎么说,薛蟠把人抢回来也是为了送给他,这个时候他自然是不屑于撇清关系的。再说,此事闹到最后也未必能有多大的事,与其极力撇清自己,让两家之间出现嫌隙,不如索性担待一些,还能在薛家面前收割一波好感度。
果然薛姨妈神色颇为动容。就算是亲戚,寻常人遇到这样的事,也是唯恐撇不开干系的,又怎么可能主动往自己身上揽责任?况且此事前因后果并不复杂,都是薛蟠不听人劝阻,执意要夺回丫头所致,贾宝玉甚至都不知情,怎么也不可能怪到贾宝玉身上。这么一看,贾宝玉此时的举动,令薛姨妈在伤心之余,心底终究起了一丝暖意。
“好孩子快起来,此事不怪你,都是你薛大哥咎由自取,不听劝才惹祸上身,你快起来。”薛姨妈温言细语,扶着贾宝玉起来。
许是薛姨妈对贾宝玉和对薛蟠的态度差别太大,薛蟠一时受了刺激,大声道:“宝兄弟,你不必替我说话。一人做事一人当,人是我叫人打死的,官府要追究下来,横竖拿我出去抵命就是,也算不得什么!”
“你!”刚刚平缓一些的薛姨妈闻言,再次气得说不出话来。
宝钗怒声道:“哥哥好没道理,你做差了事,大家都在帮你想办法,你倒撒泼起来!你也不想想,你要是抵了命,让母亲和我怎么办?”
薛蟠顿时不吭声了。宝钗又对薛姨妈道:“妈,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法子了。我记得父亲在的时候,与应天府尹交情很好,如今我们还是赶紧派一个人去应天府,找到那府尹,说些好话,再上下打点,就算不能替哥哥消罪,也不能当真让衙门里来人把他给锁了去!”
王夫人也道:“宝丫头说的不错,事已至此,多打点一下,能将此事遮掩过去最好,要不能,我们再想别的法子。”
于是,薛姨妈叫来两个家里老成持重的家下人,让他们带着银子,去应天府帮忙收拾首尾。
第8章 思量
金陵作为江南最为重要的大城,一直以来都有陪都之称。应天府尹,也就是金陵知府,便是此城的父母官,掌一府大小事宜,官属正四品。
此时的应天府尹钱怀南翻看着手中的供状,撇了撇嘴,将之递给自己的师爷。师爷接过状纸之后,有钱家的家下人进来,到钱怀南耳边耳语几句,钱怀南便出去了,不一会又回来。
师爷问:“可是薛家来人了?”
一般被聘为师爷的人,都是心腹,所以钱怀南也不遮掩,坦然道:“正是。”
师爷笑问:“此案案情简单,只是不知老爷准备如何处置?”
钱怀南叹了口气,道:“不提我与薛家故去家主的交情,单就那薛家,那可是堂堂金陵四大家族之一,此次犯案的又是薛家的大公子,叫我着实为难。”
师爷道:“谁说不是呢,如今薛家虽然没落了,但是四大家族的其他三家,可都还有许多重要的人物在朝中做高官呢!除此之外,这金陵城中,达官显贵不知凡几,又有几家与豪富的薛家毫无瓜葛?老爷若是想要办薛家,可是难啊!”
钱怀南点点头:“不过,正如你所说,此案案情简单,又有许多目击证人,怕是不好随意结案……”
师爷显然早就思索好了对策,闻言笑道:“老爷怎么忘了,下一任金陵知府不日便要到任了……”
钱怀南眼睛顿时一亮。
师爷接着道:“那薛家自然是不好惹的,而且老爷任期已满,眼见就要到吏部候缺待升,这个时候自然越稳妥越好,何必接这个烫手的山芋?
听说那新任知府贾雨村以前是在任上被罢了官,后来走了京中贾家和王家的关系,才被起复。这件案子既然涉及薛家,老爷正好交给那贾雨村来头疼,最后是好是歹,全不与老爷相干。”
钱怀南抚须笑道:“说的不错,我确实没必要接这个烫手的山芋,这件案子,且往后压一压,我先处理赵家兄弟私造银票一案……对了,晚上我在内堂设宴,你去请邱府丞他们到时候过来吃酒。”
“是。”师爷眉开眼笑,不用问都知道薛家定然封了不菲的银子过来,晚上酒席之后,大家估计都能得不少好处。跟了钱怀南很多年了,他知道这个东家在利益均沾这方面,还是很得人心的。
……
夜近黄昏,贾宝玉回自己的屋里,刚进门,袭人和媚人就迎了上来。
“二爷回来了,怎么,薛大爷的事怎么样了?”
贾宝玉脱下外衣交给袭人,顺便回道:“人都死了,还能怎么样?只有等着看呗。”
媚人顿时紧张起来:“真的死了?那怎么办,会不会带累二爷?”
贾宝玉回头,见袭人也是紧张兮兮的看着他,反而笑了,走到茶桌边坐下,道:“你们紧张什么,这事儿本来就和我没关系,怎么会带累我?就连薛大哥,你们也不用担心,这事最后多半也只能不了了之,最多多赔些银子了事。”
不怪贾宝玉冷漠,世情如此,人命本来就有贵贱之分。况且冯家孤弱,冯渊一死,家里就只有几个家下人,又有谁真心想要替冯渊讨个公道呢?谁又有这个本事呢?
这也是为何古人重视宗族亲关系,在这个时代,要是没有亲人帮扶照应,真的可能是莫名其妙死了,最后连个伸冤的人都没有。
古代“被病逝”的人还少吗?
所以,对于冯渊无辜而死,贾宝玉并没有愤世嫉俗,声张正义的意思,因为这是没有意义的,除了让自己被孤立,别无一用。
现在的他还不能影响这个时代的规则与制度,只能努力去适应它,再凭借自己国公府嫡子的身份,一步步过的更好,站的更高,到时候,才能真正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话说,来到这个世界也好几天了,自己也知道贾府最后的结局并不好,所以他并没有妄图苟安富贵的心思,而是一直在思考他应该怎么做,才能最大限度的避免贾府最后的结局。
按理说,在这个官本位的社会,读书科举做官应该是最好的路了。可是这却有很大的问题,自己能不能科举成功且不说,就算成功了,自己入朝做了官,贾府是不是能够等到自己掌握足够话语权的时候。又或者说,贾府的危机,到底需要多大的话语权才能解除……这些都是未知的。所以,不能把希望完全押在读书上!
除了读书,嗯,还有从军掌握军权,成为手握重兵的大将,这一条似乎有些可行性。贾家毕竟是从军功起家,军中多少还有余荫。但还是那个问题,时间上是否来得及,自己还不满十二岁,军中又最为讲资历和威望。对了,话说王子腾不是做过九省统制还有九省都检点吗?这两个官位历史中虽然没有,但是贾宝玉可是知道,五代时期有过官职“殿前都点检”,那可是当时最高级别的武官官职,赵匡胤就是靠这个篡周的。由此可见,王子腾的官位有多高。
连做到他这么高级别的武将都不能避免四大家族的败落,掌军权这一条路,似乎也不大通。
而且不论是掌军还是从政,都对本身的能力和运道要求比较高,这一点还未纳入考虑……
除了从军从政,还有一个经商。这个贾宝玉把握最大,自己先天身份这么高,又有两世记忆,怎么说也比时人多不少见识,假以时日,官商勾结,赚大量的钱财他把握还是比较大的……不过这一条路也最先被否定。无他,士农工商,商人地位低是不争的事实,哪怕做到沈万三的地步,也不过是当权者一句话说杀就杀了。
从政,从军,从商……自己究竟该怎么选择呢?
“爷?二爷~!”媚人推了贾宝玉一把,嗔道:“二爷真是的,和我们说着话还能走神!”
“什么事?”
“袭人问你,薛大爷送过来的那个丫头怎么办?”
贾宝玉这才想起,之前急冲冲的走了,把香菱丢在院子里了。
“她现在在哪?”
“安置在旁边的屋子了,那个丫头不知道怎么回事,生的那般模样,看起来也不像傻的,竟是不说话,像个闷葫芦一样。”
袭人这么说道。
贾宝玉心想以香菱的个性,今日又经历了这样的事,心中难免惶恐不安,日后还得袭人几个多多照看,便将香菱的身世与她们说了一下。
袭人和媚人听了,果然多有怜惜。袭人一时有感而发:“这个世道便是如此,今日她辛亏遇到的是二爷,否则她的将来究竟如何呢?就拿我来说,当年父母爹娘没饭吃,狠心把我卖了几两银子,幸而卖入贾府,后来又遇到二爷,才有了如今这样的好日子过。否则要是卖入那糟烂市侩的人家,主子们朝打夕骂,又有谁来怜惜呢?
所以我说,咱们这宗女孩儿家,不论身世如何,最重要的还是看将来会遇到什么样的人,若是好便好,若是不好便也只能挨着,哪里又有半点可由人之处呢?
她之前虽然受了苦,但是如今既到了贾府,又成了二爷身边的人,以后就算是苦尽甘来了。”
呵呵,贾宝玉笑了,袭人这番话,可谓是拐着弯子的拍马屁了。不过她是个小美女,说的又真诚,总之贾宝玉听了,心里十分舒坦。
正欲打趣她几句,忽然福如心至。“不论身世如何,主要还是看将来遇到什么样的人……”这句话换过来讲,似乎可以理解为:不论你怎么努力,最主要的还是看你跟什么样的人?
对啊,自己之前一直在考虑科举、从军、从商等事,从来没想过,凭借贾府的势力与地位,它缺的真的是这些东西吗?
就好比一个人守着一座巨大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