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师从洋人利玛窦的算学,每天钻在数字之间乐趣无穷,是真不愿意给皇上捧哏玩。可没办法,翰林院在朝中的定位就是,凡是不好问的问题,统统归他们问,六部每月还也为此集资凑一些“碳敬”给他们。
永正帝对此心知肚明,也不去捅破这层窗户纸,彼此之间留个缓冲也是好的,要不然天天互喷,也对朝政不利。
点了身边的内侍给群臣科普一下李修在欧罗巴的所作所为,自己拿起一块沉香木做的龙胆在手里盘着,心里很得意。他终于知道他的钱是怎么少的了。
看着群臣阴晴不定的表情,永正暗想,如果戴权这次真的开成了刀,朕就准了他的奏章以便形成惯例。
凡是出口的,除特殊物品外,统统退税,让商家多去卖钱;
凡是进口的,分门别类的加收关税或是免税。
一进一出,朕还是不花一分钱,却能多收个百万之数进内库。
这才是倾销,国对国的倾销,把多余的生产力释放给他们的市场去,也能稳住我朝的物价。
生产力,这个词好啊!
环扣相连,还能洞晓天下的物价。李修啊李修,朕在京城等着你,不用你干别的,就给朕挣钱!
等朕有了钱,永正呲一口白牙看着下面又议论起来的群臣,嘿嘿一笑
群臣这次是信息闭塞了,内侍也根本没提扬州的事,只说了欧罗巴是怎么样的风雨变幻,所以也只对这事站成了三派。
一派是文臣,直言此子是反贼,抓起来关到死。
一派也是文臣,却是新皇刚提拔上来的臣子,反驳说,他乱的又不是我朝,何反之有啊?他国乱就乱呗,正好等他考进文华殿的时候问问他,各国朝政有何不同。
最后一派是武官,不反对也不赞成,就是想知道为什么骑兵打不过步兵了,难道说就因为步兵无马这么简单吗?
勋贵们左掺乎一下,右掺乎一下,还是左右逢源却不管正事。
永正帝充分听取了各方意见,喷了群臣一头的口水后,从善如流的撤销了探花的提议。
改直封李修为扬州市舶提举司副提举兼任通译郎,从七品。
一个原本从六品的官,改成了从七品。
群臣都看向翰林院,梅翰林无奈,只好又站起来奏问:“李修可参加今年的秋闱吗?
这话有意思了,通译郎是专业性官僚,谁会说洋话谁就能干,李修拿个九品的月俸九石工资也没人说什么,比前明涨了快一倍。
副提举可就不行了,那是实打实进入官僚体系的一员。你总得有个功名才能干,可李修没有功名啊?他就是白身一个!
给他开了这个例,那科考还要不要了?
科考,是文臣集团掌握在手中的最大利器。这是他们选拔与他们志同道合人才的途径,皇上也不能绕过这一制度。
在没有更先进的选拔制度出现之前,科举作为唯一能公平的改变人生轨迹,打开下层人民向上的唯一通道,是决不能轻易改变的。
永正帝指指梅士昌问他:“我朝太学士可授几品?”
“正五品。”
“李修考中了两个国家的太学生,汝等还要他再从童生考起吗?朕给他从七品,已经是降等了。下旨,明宣李修明年直接进京会试,考中了朕在加封,考不中回去做他的通译郎。”
群臣暗暗琢磨了一下利弊,迅速形成了共识,那就考一次看看,不信天下的举子精英,考不过一个异国番邦回来的人。
散朝后,翰林院院首刘玄拉着梅士昌边走边说:“文鼎啊,你跑一趟金陵吧。见见守中,也探探此子的底子。”
“院首这是要帮他?”
“你可知他做了什么,才能简在帝心?”
梅士昌不通事务的,老实的摇摇头,等着上司给他答案。
刘院首在他耳边小声的说了几句:“拐他的是王子胜,当年这事闹的王子胜丢了金陵的基业。我想皇上是要用他的报仇之心”用手一比划向下砍的意思,看看梅士昌。
梅士昌明白了,原来皇上找着刀了啊。
与之类似的场景在各部之间上演,都在猜测皇上用李修的含义。
王子腾面色阴沉的出了宫门,没回衙门,直接奔了荣国府。
他不想坐以待毙,皇上今天问他话的意思很明显了,三弟的事,皇上还记着呢,不给一个交代可不行。
怎么交代?
王子腾决定联系一下宫里的元妃,去试探一下皇上的口风。故此才来了荣国府。
王夫人陪着哥哥去见了贾母,王子腾就把方才朝堂的事说了一遍。
贾母思量半天,问着王子腾:“子腾啊,元春在宫中是明子,能不动就不动,窥测君王之意,怕是没个下场。我有一句提点你的话,你可愿听。”
王子腾一个头磕在地上,求着贾母给他明言。
“这事出在子胜身上,他要不是赚那些个黑心钱,也不会沦落到今天。所幸的是,那个孩子没死,活着回来了。你妹妹是我贾家的媳妇,他姐姐也是我贾家的媳妇;淑清啊,那更是你的儿媳妇。
往日的情形我看在眼里,也懒得说。你恨这儿媳妇害你三哥丢了基业,也让你没了珠儿,人家是不是也恨着你家丢了人家的孩子呢?凡事都有个因果。
自古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政儿给我来了一封信,他想了个结亲的法子,把这事彻底的消弭干净。你们王家可还有待嫁的女儿吗?嫁过去给他家开枝散叶,这不就解了拐卖之仇了吗?大不了多给点嫁妆就是。淑清,你帮着想想。”
王夫人闺名淑清,听了婆婆的一番话,脸上一片恭敬的说是,心里却骂:你个老虔婆,我家老爷说的是史湘云这个克死爹妈的孤女,你左一句王家女儿,右一句待嫁的女儿,句句指着薛宝钗。
薛家就这么不入你的眼,非得打发了你才如意?
王子腾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还真想起了薛宝钗。李修十八,薛宝钗十六,可不就是正好吗。
最主要的是,薛宝钗是王家亲戚,可她不姓王,送了也就送了,没什么可惜的。至于说图谋宝玉的事,先等等再说吧,解了燃眉之急才是主要的。
贾母笑着送走了王子腾,回到屋里叫来大丫鬟鸳鸯,告诉她刚才的话,可以在家里散一散。
鸳鸯心领神会的出了门。
到了晚上,荣国公府里就传开了消息,薛宝钗的舅舅王子腾,给她寻了一门亲,还是大儿媳妇李纨的亲弟弟。
薛宝钗躲在梨香院里哭的是梨花带雨泣不成声,爹啊,可怜女儿被人家卖来卖去,您泉下有知,救救女儿吧。
忽然丫鬟莺儿进来报信,宝玉来了。
薛宝钗拢拢头发坐起来,看看镜子里的自己,略施了些粉黛,换了一身居家的衣服,半躺在床上,说了一声请。
贾宝玉一脚踏进了内室,口中连声喊着:“宝姐姐,你可知道一件新闻?”
“我前几日身体不适,这才刚好了,哪里听什么新闻?宝兄弟又有什么故事了?”
贾宝玉不由自主的就坐到了床边,看着娇弱堪比黛玉的宝钗不由得恍惚了一下。
莺儿悄悄的出了屋,坐在门外绣花,等着拦住袭人。
果不其然,不过一刻,袭人在门外叫门:“宝姑娘可在家吗?”
莺儿挑挑眉毛,原地大声喊了一句:“在呢,是袭人姐姐吧。快进来!”
屋里的薛宝钗起身披上一件大氅,把床榻的帘拢放下,自己坐在门口听着贾宝玉讲着李修的故事。
袭人掀开门帘进来,看着屋里坐着的情形,脸上笑意更浓:“宝姑娘,宝玉,湘云来了,正在老太太那里等着你们呢。”
宝钗裹裹大氅哦了一声:“难为你跑一趟,只是我身上正不爽利呢,宝兄弟去见见她,就说等我好了,再去找她。”
眼神一撇,袭人似是松了口气。
第三十九集 该回家了
贾母还是把史湘云给叫了来,姑娘家人生最大的事,就是嫁人。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贾母想着李纨去猜李修,李纨刚进府做新媳妇的时候,说话办事那叫一个规矩。不是硬凹出来端着的那种死板规矩,那是一种文华之家才能培养出来的看似随心却含礼仪的规矩。
以此推断,李修也会差不多,翩翩的读书公子,或许对湘云来说,也不错。
贾母是在基于黛玉还能回府的基础上,考量的这一切。恶心完薛家之后,她要两手打算,好的留下给湘云,反之就给宝钗。
老太太人精了一辈子,也想不到李修是个什么样的人,阅人无数这句话在李修身上不成立。
她要是现在看到李修拉着黛玉的小手坐船游湖,估摸着能一口气背过去。
扬州瘦西湖,两个人并肩坐在船头,黛玉含羞的给李修讲着二十四桥明月夜的典故,一只大手盖在了她的小手之上。
“你尊重些。”
尊重?尊重能有女朋友吗?
“不用谢,我是怕你手冷。”
黛玉歪着头去看他:“你是怎样的一个人呢?这世间的规矩对于你来说,又是怎样的存在。”
林姑娘走心了,放在后世,这句话的意思是你有几个前女友?你以后打算怎么养我?
李修仰着脖子想了想,觉得自己对于林黛玉来说,可能吸引她最大的一点就是,他不同于这个世界。
另类,就是这个词。
“我很难一两句给你交代清。你看,我六岁的时候只想着怎么活下来,为此我不惜杀人以求活命。”
李修开始卖惨,要是王熙凤坐他旁边,能一个耳刮子扇他脸上,老娘问你赚的钱呢,你给我说身世。
林黛玉就不行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从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难以生存。
李修抓过一双玉手来在手心里捧着,想说句你是我的奶茶,话到嘴边又换成了:“身子还是那么单薄,你这病啊一半是心病,一半是营养不良。”
黛玉不明白好好的怎么岔了话,瞪他一眼:“好好说,不说就放手。”
“说,说还不行吗。”
李修完整的交代了他在欧罗巴的轨迹,从教会小学开始,一直到完整的上完了大学,并且怎么去给人家上课也说的清清楚楚。
说完之后,李修猛地发觉自己不用找任何白胡子老爷爷给自己的金手指做假证了,一切的一切就往这段经历上推,简直就是顺理成章。
黛玉见他发愣,以为他在感伤那段经历,心疼起来:“玉儿也曾有过这样的心境,白天强做欢颜,夜晚对月流泪,我那时好怕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爹。娘走了,我爹要是也不要我了,我真不知,该如何活下去。”
李修乘机搂住她肩膀,让她在自己的怀里哭一会儿,这女孩儿真命苦啊。
其实,红楼里哪个女孩儿是命好的呢?千红一哭,万艳同悲,都是苦命人呐。咱们就抱团取暖吧。
黛玉小哭了一会儿,推开了李修,瞧着他眼睛说话:“你要回金陵去吗?还回来吗?”
“扬州我有工作的好不好,不回来,你养我啊。”
黛玉噗嗤笑了:“月俸九石米粮的李大人,你可怎么养活你那些人啊。”
“谁靠着俸禄活着啊,那不早就饿死了。我给你算算我的家产啊。首先是老胡的医院,书院改成医院后,还挂靠在官府名义下,属于国家单位。我跟扬州府县两级谈好了,府县两级的所有衙门口的人员和家属,必须都要去这家医院治疗,这样呢,就成了定点医院,我呢把药材采购这事交了出去,他们答应我保质保量价格低廉。”
黛玉算了一下问他:“这可就赚不到钱了呀。”
“傻姑娘。哎哟,不傻不傻,是你不懂我的套路。”
李修揉揉自己的腰,耐心的给黛玉讲讲什么是医保,又该怎么赚钱。
“你看啊,原本要给他们的俸禄,按照比例少给一部分,这部分就是医疗保险。保险你明白吗?”
“未雨绸缪?”
“对了!我先拿着这部分钱去开医院,等他们来看病的时候,我只收一半或者三成的钱,你说,他们是赚了还是赔了?”
黛玉哎了一声:“想不到我林黛玉也有跟人谈黄铜的时候。那他们自然是赔了啊,你可骗不了我,你一分不出的用他们的钱开你的医院,就是收三成,你也是无中生有有利可图的。”
“还有呢?”
李修很惊奇,这要是薛宝钗给出了这个答案,他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一向花魂水骨的林黛玉也懂经济之道,就颠覆了他的认知。
“我想想有了!你要的不只是衙门的人,你想着全扬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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