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知道,薛家母女就要把证据拿出来给众人;要说不知道,那就是凭空揣测算不得实证,还有诬良的嫌疑。
刑部主簿皱了皱眉,很是不满通判横叉这一杠,但是问都问了,自己也不能着急驳回了他,且先听听薛家如何作答吧。
李修环顾了一下诸位大人,连贾赦和贾政在内,都默不作声。李修不认识的金钏已经替代了彩霞的位置,站在了贾政身后。
戴权冲他一努嘴:“王子腾去了大理寺。”
李修眨眨眼,明白了意思,弃卒保车玩的溜啊,得亏自己在这里,否则还真让王子腾得逞了。
想了想,同戴权小声说话:“甄宝玉呢?”
“也在大理寺。”
李修立即有了主意,他要死保薛蟠,不是为了里面坐着的“识大体”的薛宝钗,是为了肯跑一趟河套的薛蟠。
“有!”
薛宝钗一听是李修的声音,心里就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他还是个念旧的。
通判一愣:“李修,审的是薛家,又是八年前的案子,你彼时远在敦煌,哪来的什么证据?”
李修一伸手从怀里掏出几张纸来:“八年前我是不知道薛家的案子,可八个月前,我好友秦钟临死时,给了我他姐姐的手书,这上面可是写的分明的很。”
通判伸手就要去拿,众人都哼了一声,他才老实的坐好,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几张纸不放,心里好生奇怪,贾珍不是说他都给烧了吗,怎么还有遗书在?
戴权离着近,看着那几张纸上写的是羊毛收购若干,骟马收购若干等等,是大吃一惊。
“李修,这等重要的证据,怎地不早拿出来,你藏在身边是何意?”
李修感激的望着戴权,一字一句的说道:“因为这上边还写着老义忠亲王的下落,李修奉皇命遣薛家子暗中前去打探,故此将此证据一直留在了手边。”
哗啦啦抖了抖,又珍重的叠好放回了怀里,哂笑的说道:“相比甄家这点子事,诸位大人觉着孰轻孰重啊?顺天府若是想要的话,请旨即可,修双手奉上,绝不拖延。”
顺天府通判一脑门子的汗就涌了出来,莫说他要过来当证据,就是凑过去看一眼,也有通逆的嫌疑。
别说他这么想,在场的除了戴权外,有一个算一个都傻了眼,贾赦和贾政更是哆嗦了起来,宁府通逆,贾家还能救吗。
消息风一般传遍了贾家上下,贾母瘫坐在榻上,心内绝望无比。
贾珍躺在宁府自己的屋里,口中大呼不可能。
薛宝钗眼睛渐渐亮起,王夫人抱着宝玉哭成了一团。
林黛玉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可恨可恨,薛宝钗就这么值得你去保?
“不是冲着宝钗。”李纨赶紧的劝。
彩霞指指地上装满木柴的筐对黛玉说道:“我也说不是冲着薛宝钗,您看,东西他都要我准备好了,想来是真有其事。”
林黛玉好悬张口骂人,他有个狗屁证据,那东西确实让贾珍烧掉了,李修早就告诉了自己,现在分明是疑兵之计,可他哪来这么大胆子捏造证据出来呢。
若是北静王府长使在此的话,定会告诉黛玉实情,圣上到底点了北静王的差,要他去河套统兵,步步进逼西北,彻底剿了义忠残余。
而原本一直谋划此事的忠顺亲王,则留在京城不动。
李修去北静王府做客,正是为了此方略的筹划。薛蟠命好,听了李修的话先去了河套一趟,他所带回来的消息,就成了此时保自己命的护身符。
“姑姑。”跪门后面的贾蘭终于忍不住说了话。
黛玉看向贾蘭:“可是累了?起来吧,有姑姑在,你娘打不了你。”
“不是累了,姑姑,我舅舅让我给您带句话。”
李纨气笑了,指着自己儿子训他:“怎么不早说,非要留到现在?”
“舅舅说了,林姑姑要是为了薛姨姨生气的话,才许我说。”
房里笑出了声,紫鹃过去拉起了贾蘭,给他揉着小腿催他快说。
“我舅舅说,空对著,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
黛玉一时间痴了下来,这首词,怎地如此的熟悉,却又不知出处。仿似一直在自己的心底吟唱。
李纨愣了片刻,站起来走过去,一把抱住儿子笑起来:“好孩子,你舅舅不白疼你一场。”
林黛玉醒了过来,大羞遁走,彩霞拉住雪雁:“这柴火怎么办?”
“堆到二老爷书房外,等着背柴的人来给我们烧坑头。”紫鹃笑得浑身发颤追着黛玉跑,还不忘留下这么一句话。
第九十一集 李修求炭 迎春得志
有了李修的“强证”,刑部和大理寺的老爷们顺水推舟,略微问了问甄英莲在薛家的过往,又被李修一口咬死了是未过门的正妻,气的屏风后面的薛姨妈和薛宝钗是牙关紧咬。
毕家的二哥有话说:“贤弟,打发她一家团圆不好么?留下来未必是个好结局。”
李修不肯:“毕二哥,没名没分的跟着七、八年了,放回去算怎么说?”
此时节的女人名节顶顶要紧,甄英莲早被薛蟠收进了房里,回家是团圆不假,可一生也算是尽毁。
薛姨妈忍不住说了句话:“算我们家买来的丫鬟还不行么?我当女儿出阁一样,送份陪送给她,放她回家团圆去吧。”
话音一落,一片嗤笑声。
李修不得不提高声音告诉这糊涂的薛家夫人:“买卖丫鬟、下人、仆役等,也要有官府的文书认可。逃户、被拐之人,不可私自蓄为奴。薛家太太,此事就不要再说了。薛蟠与我也是朋友,良言相劝,他也该是成个家的时候了。甄家乃是姑苏望族,底蕴门第不比薛家差,看着现在是破败一些,那也是被奸人所害,终归是会好起来的。”
薛姨妈被李修一席话气的胃痛,底蕴门第四个字直戳她的心肺。自从舍弃薛家祖业进了京,她可是以国公府的视角俯视的众生,早把自己皇商的身份拔高到了内务府的水准,心里无时不刻做着贾宝玉的岳母,一般的人家早就入不得她的眼了。
不成想今天被李修给狠狠的戳破,耕读世家的甄士隐一支,稳稳的压在你家头上一筹,也就是如今破败了,才算你们两家扯平。
这样的事实,能不让薛姨妈伤心生气么。
薛宝钗俏脸发烫,她是个有自知的,为了不让别人看不起自家,什么样的手段她没用过?结交下人,讨好贾母,甚至“艳压群芳”,哪里还有个娴贞淑德的闺秀样子,直比争宠的内宅妇人。
她本心也不愿如此,却总在得失之间迷了心性。咬着银牙对娘亲点点头,薛家不能没有哥哥立门户,香菱又不是一个挑事的女孩儿,大不了再给哥哥纳几房妾室回来,总要哥哥赶紧平安归来才好。
薛家母女算是点了头,剩下的婚事自有他们两家去谈。几位大人又聊了些旁枝末节,起身回去准备复命,出了梦坡斋的院门见到一物,都深感诧异,李修则面色铁青。
贾政唤来跟随喝骂:“哪有在门前堆柴的,还是湿柴!还不快快搬走。”
彩霞飘然而至:“回老爷的话,这些是李公子要奴婢准备的。”
贾政一贯的实在,听着是李修要用,便不再过问。
李修心事重重的送众人出了贾府大门,转身就想走,被北静王府长使一把拉住:“且慢且慢,与我一同乘车前去刑部可好。”
“不好。”李修作揖:“恕在下还有私事未了,恕罪恕罪。”
长使错愕了一阵,噗嗤一声笑了:“好一个李秀才,你可是第二次给我惊喜了。”
“他第一次给你的惊喜,你可敢告诉他是什么时候么?”戴权皮笑肉不笑的过来插话。
想拉拢圣上看中的人,哪个王爷也不行。
长使一拱手:“有何不可?当初在刑部大狱,正是本官想取他的性命。不想,小秀才还真是让本官看走了眼,一手反杀让我进退失据,也让王爷不得不改换门庭。厉害,厉害!似这般的人才,本官怎么不想替王爷招致麾下效力呀?应有之意,戴内相无需大惊小怪。”
剩下的各位官老爷低头疾走,这些话不是他们能听的,知道李修是圣上的人就行了,一个小秀才要想在朝上有所作为的话,没个十年八年的勘磨,他还出不了头。
王府长使倒是坦白,对李修拱拱手:“此一时彼一时也,一切的罪过,具在我身。若李小友有机会的话,还在我的身上便可,本官绝无二言。只要能保我家王爷这一世,本官赔条命给你,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告辞了。”
戴权眼瞧着长使从容的上轿而去,讥笑的给李修上眼药:“瞧瞧人家的忠心,任凭你上杆子巴结王爷,你觉着那王爷能容你杀了他?”
李修不受这个激:“忠心可嘉,大义全无。他自有他的取死之路,我又何必推波助澜呢。戴公,您府上可有上等的精炭么?借我百十斤用用可好。”
“不好”戴权转身就走:“你巴结一个红颜,我犯得着给你推波助澜么。”
李修后边紧紧跟着:“您说要怎么才肯借?我真是急用,您没看见小院外那筐湿柴么!那是要我背着柴火点火用的。”
“哦~~~林小娘子还真是有趣的紧,咱家告诉你个诀窍,把那些湿柴放在怀里焐干了就行。哈哈哈哈!”
李修咬着牙看戴权大笑离去,他是无计可施。硬着头皮回到贾府,却被搭错了弦的贾赦拦下:“贤侄,宁府这遭要待怎地?甄家会不会攀扯我家。”
“贵府的事,与我何干?”
贾赦嘿嘿一笑:“有关有关,关系颇大地。”
李修被他给笑毛了,抬头看看还在忙乱着的宁府,皱起眉毛问道:“您可有精炭?”
“有!”贾赦立即叫人:“去我院里先取五十斤给我贤侄送过来。”
贾政实诚,也给添了二十斤,都等着李修说说贾珍的事该如何是好。
要精炭是当务之急,万一林黛玉鬼灵精怪的要自己真的点火烧炕,没有精炭的炙烤,湿木柴如何的能被烤干引燃呢。
见贾赦、贾政二位颇为心诚,李修也不卖关子,左右这事总要牵扯进后宫,还不如干脆些。
就在荣喜堂内,李修直截了当交代了后续应有的走向。
“有句话叫做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起自后宫之争,必先由宫外做些文章。府上要是还想保着甄家上位,那就如王子腾大人一样,死死保住甄宝玉,等候太上那边出手。”
贾赦摇摇头:“不妥,今日里北静王府上的长使都来了我家,老夫岂能看不明白意思。这条船,不能在挤了。”
贾政只是关心女儿:“宫里的娘娘可有碍?”
李修瞧见木炭都以备好,站起身苦笑的说道:“您府上的娘娘怕是要和我一样,要来个负荆请罪,才能翻过这账篇子去。”
“何意啊?”贾政愣乎乎的瞧着李修找了一筐最满的木炭,费劲的背在了背上。
“何意?”李修指指自己的鼻子:“我帮了不该帮的人,就该受责罚。府上也是如此,何去何从,二公请自断,我还不知前路如何呢,容先告辞。”
话都说到如此的地步,贾赦、贾政再不明白的话,李修也是无可奈何。真应了那句俗话,神仙难救该死的鬼,自己何必徒劳费神。
亦步亦趋背着炭筐,向后院静室而来。不多时贾府就传遍了他的故事,也传过来贾母和王熙凤的严令,都给我装瞎子聋子,就当不认识他。谁敢嘲笑围观,赶出府去,卖给人牙子打发了。
薛姨妈还给王夫人哭诉李修是如何的羞辱薛家呢,听了这个信儿,也只得闭上了嘴呜呜的哭。
贾母这般做派,全旨在一件事上,顺了黛玉的小脾气,嫁过去贾迎春。
不如此,绑不住李修。
林黛玉坐在房中,手托着香腮,一双眼睛盯在贾府二姑娘迎春的身上,笑意盈盈。
可怜贾迎春还是个姐姐,此时却如个犯了错的妹妹一般,手足无措的坐在一旁,手里的帕子都快被她给绞破了,也说不出个话来。
“二姐姐。”
迎春慌乱的抬起头答应了一声,答应了一半时,又觉得自己应该做不得姐姐了,猛地戛然而止,惹得黛玉嘻嘻的笑了起来。
“她们不懂我为什么发脾气,以为着我小性子又犯了,容不得姐姐一样。”
迎春更加坐立不安:“妹妹,姐姐我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我。。。我。。。”
“姐姐什么都不用说。只帮我做一件事就行。”
迎春鬼使神差的站起身等着黛玉吩咐。
司棋叹口气,绣橘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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