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进忠也和他一样,耐心打造各种大型的攻城器械,虽然四将之间的赌注价值不菲,但要用数百名忠心耿耿的部下去换,就不划算了。
王进才却要主动的多,只造了些简易的木驴车和云梯,就发动了两次试探姓进攻,对城中清军的斤两摸了个大概。没什么了不起的,这些绿营兵原来都是左良玉的部下,是大顺军多年的手下败将,王进才的部队碰上他们,不但不害怕,反而有一定的心理优势。
他手下的兵马最多,实力最强,又刚刚投靠何腾蛟,正是立功心切的时候,就打算强攻破城,抢下攻克蒲圻的头功。
汪克凡的恭义营却非常古怪,除了几架车桥之外,没有打造任何攻城器械,反而在东门外大兴土木,挖沟筑墙,不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卢鼎、王进才和马进忠听说后非常奇怪,不约而同,一起前去查看。
东门外,赫然伫立着一座坚固的营寨,墙高八尺,内外双壕,以卢鼎等人的眼光来看,这座营寨有些过于坚固,不知花了多大力气才筑成。
这倒也没什么,营寨修得坚固一点,起码不怕敌人出城袭扰。但奇怪的是,距离城墙大约三百步的地方,还有一条长长的壕沟,壕沟后面又修筑了几座小型的土寨。
这是做什么?
深沟坚垒,也是攻城中常用的法子,如果碰上了难以攻克的坚城,除了长期围困没有别的好办法,就会采用这种战术。但是,蒲圻不过是个小县城,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况且四将之间还有赌约,汪克凡这是认输了吗?
那几座土寨虽小,寨墙却修得意外的高,看不到里面的情形,隐隐却有嘈杂的声音传出来,似乎有人在里面忙碌。
“是不是在挖地道呢?”马进忠眼尖,看到有人从土寨里出来了,是一群担土背石的青壮。
“应该是。”王进才点了点头,这几座土寨离城墙这么近,几乎已经进了石砲的射程,八成是为了缩短地道的距离。
但是现在挖地道,还来得及吗?
众人不再多看,进了汪克凡的大营一问究竟,汪克凡却显得神神秘秘的。
“天机不可泄露。”他闪躲着不愿多说,却又似乎憋不住想要炫耀:“但我已有破城之法,三曰内必奏奇功!诸位的宝刀良马,嗯,还有那副金漆山文甲,都准备好了没有?”
“三曰,给你三十曰还差不多!”马进忠撇撇嘴:“不就是挖地道么?等你挖塌城墙,我们早在蒲圻城里喝酒了!”
“汪守备既有妙计破城,我等拭目以待就是,走吧,走吧!”卢鼎有些不耐烦,催着众人向外走去。大家都是军中宿将,谁都不是好糊弄的三岁娃娃,这姓汪的明显在吹法螺,说大话,何必在这里耽误工夫。
王进才一心要抢功劳,患得患失就有些担心,一路上左顾右盼,想看出点门道来……无意之中,却发现中军帐后有一座木台,高出地面二尺有余,用布幔围裹得严严实实,隐隐还有诵经法器的声音。
“汪守备,你这大营中还做斋醮法事么?”他迈步就要过去查看,卢鼎和王进才一愣,也看到了那座木台。
汪克凡却神色一变,连忙抢上来挡在他们身前。
“诸位,请留步。”他支吾说道:“哦……,我军中有一人暴毙身亡,才请人做场法事,给他寻个归宿……超度亡灵,诸位还是不要打搅了。”
莫名其妙!
军营里哪天不死人?哪有这么折腾的。
正在这时,木台上的布幔被风吹起了一角。王进才等人往里一瞧,却看到一名三缕青须的羽衣方士,相貌仙风道骨,手执木剑法器,正在台上**做法,口中还念念有词。
“今奉元始天尊之命,请动五雷元帅下界,助本使成就大功……有请东方木雷听令,有请南方火雷听令,有请西方山雷听令……”
滕腾腾,木台上突然绿火升腾,烟雾弥漫!
卢鼎等人都是一愣。
这,这哪里是超度亡灵,分明在请神做法!
……
王进才回到营中,心中仍然惴惴不安。
这个年代很少有无神论者,哪怕是孔圣儒家**,也大多相信世间自有神魔存在。(孔子有一句名言——“子不语怪力乱神”,这句话并没有否定神仙鬼怪的存在,而是说儒家**应该遵循正道,对神仙鬼怪敬而远之。)
读书人尚且如此,对于普通百姓和武人来说,不信鬼神之说的更是寥寥无几。王进才贼寇出身,戎马半生,杀人无数,对神仙鬼怪反而更加敬畏,今天在汪克凡营中,“无意中”见到那方士法力高强,手段莫测,心中的震惊难以名状。
那方士请的是五雷元帅,**的必然是五雷正法之术!
五雷正法之术,乃道家无上秘技,据说一旦施展出来,天地为之变色,五岳为之折腰,雷霆万钧,天翻地覆……只是这法术太过霸道刚强,自古就没有几个人**成功,看那方士年纪轻轻,修为又怎会如此深厚?
不对!
王进才突然明白了,修为高深之人,自有驻颜之术,哪怕是三五百岁的活神仙,也往往面如少年,那方士的面容更是宛若处子,正是得道高人的相貌。
他请神做法要干什么?难道说,他要施法助汪克凡破城?
王进才越想越不对劲,他一心要夺下攻占蒲圻的首功,在何腾蛟面前争个面子……但是,汪克凡如果有异人相助,这份功劳倒真可能被他抢去!
他再也坐不住了,吩咐手下去恭义营打探,探探那方士的底细。
时间不长,手下人陆续回来报告,说是恭义营消息藏的甚紧,但军中确实早有传言,汪克凡请到了一位得道高人,是崇阳颇有名望的方士大家。
如神龙见首不见尾,谁都不知道这方士的来历,好像几个月前才到了崇阳,主持斋醮祭神,超度战死亡灵,在百姓中声望极高,连崇阳县令许秉中都对他颇为敬重……
“是了,就是如此了!”
王进才咬着腮帮子琢磨了一会,突然站起来喝道:“传我的将令,让弟兄们饱餐战饭,休息一下,一个时辰后开始攻城!”
拼了,汪克凡既然高人相助,王进才哪怕拼着多死几百条人命,也要抢下这份功劳。
……
万里长江,水波浩淼。
这个年代没有水电站,提灌站,长江的水量要比后世大得多,万里长江是指长度,但到了长江下流,江水的宽度也令人咋舌。
这是一条天然的黄金水道,自南京到武昌畅通无阻,可以行驶千料以上的大船,只是一路逆流而上,最少要二十多天。
九江附近的江面上,突然出现了一支庞大的船队,所有船只都是满载,吃水线没在江水中,船上打着满清水师的旗号,甲板上密密麻麻都是清军。居中的帅舟上,一面龙旗迎风飘扬,说明领军的将领是一位身份贵重的贝勒。
勒克德浑,满清平南大将军,率八旗劲旅前来救援湖广。(未完待续。)
………………………………
第三十二章 本尊只是顺应天意
勒克德浑,是努*尔哈赤的第四代子孙,因为他的爷爷代善是努*尔哈赤的长子,所以在爱新觉罗家族中辈分很低,哪怕年仅七岁的小皇帝顺治,算起来也是他的堂叔。
在爱新觉罗家族第三代和第四代中,勒克德浑是少有的青年才俊,自幼就被誉为未来的将帅之才,因而深受皇太极的喜爱。皇太极死后,满清高层爆发了激烈的政治斗争,因为和多尔衮走得太近,勒克德浑被贬为庶民。(他的哥哥更惨,被代善直接处死。)
多尔衮虽然没有当上皇帝,却在政治斗争中不断取得胜利,逐步成为满清的实际统治者,掌握大权之后,不但恢复了勒克德浑的皇室贵族身份,还册封他为多罗贝勒,恩宠有加。
1645年夏,清军攻占南京,弘光政权灭亡,当年九月,多铎率大军班师回朝,二十六岁的勒克德浑被任命为平南大将军,接替南京防务,成为清军在江南地区的最高统帅。
勒克德浑虽然年轻,军事天赋却不低,如果说阿济格打仗的特点是“猛”,勒克德浑的特点就是“狠”。在他指挥的战斗中,没有一步十算,令人眼花缭乱的计谋,但只要出兵就必打对手的腰眼要害,攻其所必救,全力连续猛击,直至对方崩溃。
因为姓格脾气相近,勒克德浑在部下诸多的将领中,最欣赏博尔辉。
在他看来,博尔辉就是老一代八旗兵的完美代表,冷血,嗜杀,凶狠,而且冷静,多年的军旅生涯又累积了足够的经验,足以担任独当一面的大将……
……
蒲圻北门,明军正在舍生忘死地攻城。
王进才的部下都是大顺军出身,和左良玉的部下打了十几年仗,你死我活,恩恩怨怨,双方早就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虽然大家现在的身份都变了,贼寇变成了官军,官军变成了鞑子,但互相之间的仇恨永远不会化解。
“跟我上,弄死这些忘了祖宗的怂玩意!”
一员明将身先士卒,亲手抬着云梯直扑城墙,在他身后,紧紧跟着近千名明军,像一股潮水奔涌向前。不断有士兵中箭倒下,不断有士兵被擂木落石砸倒,但更多的明军冲了上来,把一架架云梯搭上城头,然后手举盾牌,沿梯而上。
“啪,啪,啪啪!”
城上的狼牙拍带着风声,像一柄柄巨大的铁铲拍在了云梯上,随着一声声惨呼,明军士兵掉下城去,几架云梯都被拍成了两截,断裂摔在城墙下。
那员明将却身手过人,也不用盾牌护身,只在口中咬着一口单刀,两手扶着云梯脚下用力,几个窜跳就到了垛口下……突然耳后响起一阵巨大的风声,那明将一声大喝身子倒翻,间不容发地避过了狼牙拍,两腿在垛口一撑已经上了城头,身下那云梯被拍成了几截碎片,扑啦啦掉了下去。
刀光挥舞,怒喝连连,那明将面对七八名绿营兵却越战越勇,把他们逼得连连后退,城下的明军抓紧时间,又搭起了几架云梯拼命向上爬。
“破城!破城!”
城下的数百名明军士气大振,越来越多的云梯搭上了城头,城墙上挂满了一串串明军,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串串蚂蚁。
王进才连忙传令,命后续部队上前支援,现在正是破城的关键时刻,只要能击溃城头清军的反扑,这一仗就算胜了。
“踏踏踏踏……”城墙上突然传来一阵不祥的马蹄声。
一队清军骑兵突然出现在城头上,顶盔掼甲,手执长矛,放开四蹄向前猛冲。城墙上马道狭窄,只能容两骑并行,这队清军骑兵便两骑一排,前后相连,紧紧挨在一起冲锋……见人就撞,长矛乱刺,不管对方是明军还是清军都毫不停顿,始终维持着高速的冲击力。
清军用的是蒙古马,体重都在五百斤到七百斤以上,再加上马上骑兵的体重,整队骑兵一起冲锋,其冲击力远非人力可挡。
上城的明军都是轻装薄甲,手里也没有长武器,面对高速冲来的骑兵,根本没有反击的能力,那员明将奋然举刀上前,被战马横着轻轻一撞,就倒栽葱摔下了城墙。
转眼间城头上肃然一空,上城的明军非死即伤,大部分都被撞下了城墙。在骑兵的后面,又有一队清军步兵冲了上来,砍杀城墙上残余的明军,推倒架在城头的云梯,眼看就要把明军这次进攻打退……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传来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
紧接着,大地跟着晃了两晃,城墙上的碎石噼里啪啦掉了下来,正在厮杀的清军和明军都没有准备,手里还举着武器,却一屁股坐在了城墙上。
刚才还在耀武扬威骑兵也没有防备,胯下的战马突然受惊,在狭窄的马道上乱冲乱撞,互相挤着一起摔下了城墙,硕大的战马嘶叫着从天而降,接二连三重重砸在地上。
没人厮杀。
好半天都没人厮杀,无论清军还是明军,此刻都忘记了近在咫尺的敌人,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地震!肯定是地震!
大家终于反应过来了,地震过去了就没事,接着打!城上城下又响起了兵器碰撞和惨叫声。
王进才心里却隐隐有些担心,这个动静,真的是地震么?顾不上那么多了,他传令手下接着冲城,清军的骑兵已经废了,现在正是破城的好机会。
又一队明军冲了上去,离着城墙还有百十步,却见城头上一阵大乱,清军们突然不战自溃,转身向城下逃去,转眼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破城了,真的破城了!快逃命吧……”远远还能听到他们的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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