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林距离南京三千里,以这个年代的交通条件,信息往来耽搁的时间太长,如果由汪克凡遥控指挥,等他的命令到了谭啸、周国栋军中,黄花菜都凉了。
可以想见的是,三千里外的桂林,此刻也许正在激战之中,隆武帝招募的新兵虽然上不得阵,但在军官的指挥下可以帮助守城,如果没有楚军这样的特殊手段,这种攻城战往往会发展成拼消耗的僵持战,对攻守双方都非常残酷,看谁最先坚持不住,桂林城里什么都不缺,应该还能坚持一段时间。
无论做什么事,最好都是顺水推舟,成本最低,收益最大,楚勋现在盘子大了,方方面面都要考虑,汪晟等人虽然都是鹰派,但是如果强行出兵把隆武帝劫到江南来,汪克凡还需要和章旷等几个大佬沟通一下。
他岔开话题,说道:“前些日子,咱们向吏部报了一批楚选官,最后打回来二十多个,都是钱谦益的子弟,看来陛下是把他恨上了。钱谦益这次立功不小,这些日子一直赋闲在家,该怎么安排,我想和大家合计一下。”
汪克凡已经和隆武朝廷达成默契,吏部一般情况下不会干涉楚选官的任命,只是钱谦益在上次风波中帮助汪克凡,本身又有投降满清的经历,隆武朝廷拿他的学生子弟开刀,多少出了一口恶气。
“吏部不批?”程问不知道这个情况,一听就恼了:“我回头亲自给吏部上疏,他怎么打回来,我再怎么报上去,看谁敢驳我的疏文!哼,吏部真是长本事了,自顾不暇的时候,还敢驳咱们的楚选官,绝不能惯他这个毛病。”
田见秀说道:“钱谦益这厮,为天下人所不齿,军门应当弃之不用,否则于我楚军名声有亏……”
汪晟一摆手,不以为然地打断了他:“哎——,咱们行得正,坐得端,还用讨好那些腐儒书生吗?钱谦益不管以前做过什么,都和咱们楚军没关系,田将军不要当道德先生,有本事的人就该启用。要说钱谦益以前曾经降清,那江南数千万百姓在满清治下苟活三年,难道把他们都杀光,都关起来?”
“钱谦益品行有亏,但确是士林领袖,当代大儒,而且老于官场世故,堪称仕途老马,真要比做官的本事,楚勋中还没几个人强过他。”程问沉吟道:“这个人,该用还是要用的,要么送到朝廷里为寄庵先生的臂助,要么留在江南做个学政,一放一收,各有利弊,还请军门定夺。”
钱谦益是个老官僚,最擅长搞政治斗争,身上虽然有污点,但也便于楚勋集团控制,把他送到隆武朝廷里,只要得到楚勋的力推,很可能作为统战对象安排一个较高的职务,能进一步增强楚勋对隆武朝廷的控制力……留在江南做学政,则是比较保守的选择,学政这个职务地位尊崇,实权却不大,让钱谦益管上一省学政,对他也不算委屈。当然,那些愤青士子很可能对此破口大骂,骂一省学政是士林表率,怎么能让一个汉奸来当,但几只嗡嗡叫的苍蝇不用理会。
楚军高层追随汪克凡日久,耳濡目染之下,都变成了实用主义者,钱谦益对楚军有用,那就一定要用,其他乱七八糟的根本不考虑。
“还是留在江南吧,学政……嗯,还是做个参政吧。”汪克凡考虑了一下,说道:“钱谦益可用,但也不能大用,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人到了一定位置,有些事情就不能做,普通百姓可以忍辱苟活,钱谦益身为朝廷大员,士林领袖,当初却不应降清……有些底线,还是要守住的。”
抗日战争时期,汪精卫叛变投敌,其中很大一个因素是因为他坚信中国必败,日本必胜,与其最后玉石俱焚,还不如“曲线救国”,投降日本人之后,他在某些方面也试图维护中国的利益,但总的来说,汪精卫投降对当时的抗日造成了沉重打击,国*民*党因此出现分裂,民众的信心严重受挫,带动一大批中**队投降当了伪军。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句话不是光说说那么轻松的,政客挤破头往上爬,也要负起相应的责任,否则就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不知不觉,天色已晚,亲兵送来饭食,几个人围着火盆,边吃边聊。
这是典型的汪克凡风格,在自己人之间不讲究规矩和排场,大家一人捧着个饭盆吃饭,和普通士兵没什么两样,但是饭盆里的内容却很丰富,炖的烂烂的红烧肉,带着油汪汪的汤汁浇在白米饭上,加上几片青菜,一个煎蛋,大家吃得异常香甜……楚军的高级军官,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一个个都非常辛苦,所以汪克凡早有明确指示,在吃饭问题上不搞官兵一致,高级军官可以开小灶,伙食尽可能好一些,以保证他们的身体健康。
“嗯,好吃,还是咱们老家的红烧肉好吃,苏杭的饭菜够精致,我偏偏吃不惯。”汪晟最先吃完,把饭盆一放,取出汗巾抹去嘴巴上的油腻,一副满足的模样。
“呵呵,江南菜式清淡一些,没有咱们湖南的红烧肉过瘾,但是吃得多了,就会发现其中的妙味。”汪克凡笑道:“回头咱们一起去上海,那里的菜式也别有风味,值得一尝。”
田见秀插话问道:“上海建的怎么样了?声势搞得很大呀,我从江北回来,见到十个人,起码有八个人都会提到上海。”
程问微笑答道:“比咱们的预计速度慢一些,但在外人看来,已经是了不得的奇事,短短三四个月,硬是在海边建起了一座城……”
江南富甲天下,人力成本相对较贵,楚勋虽然使尽了各种方法,上海的建设进度还是比预定计划慢了一拍。这个年代没有现代机械,各种施工都要依靠人力,为了解决劳动力问题,楚军除了在江南征集民夫,抽丁务工,还通过北伐招募逃难的江北百姓,送到上海定居。
汪晟有些意外,问道:“没人干活?宁镇之战的俘虏呢?香港不是还有土猴子吗?”
汪克凡答道:“香港摊子铺开了,同样缺人,宁镇之战的战俘一部分送去开矿,一部分送到南昌,上海只分到了几千个俘虏,还是不够用。”
马鞍山铁矿,是穿越者的福利,江南形势基本评定后,汪克凡立刻安排地师等专业人士到马鞍山找矿,巴掌大的一座马鞍山,他们很快就找到一处铜铁共生矿,探明的储量异常丰富,足够几年开采,宁镇会战的俘虏就近抽调了一万多人,先去马鞍山开山采矿。
“俘虏干的都是苦力,以后可以优待一点。”汪克凡对程问嘱咐道:“不管这帮家伙以前干过什么,现在都是为咱们干活,一顿饭多给一口,平常喝点开水,让洗个澡什么的,都能多活两年给咱们干活,赎去他们的罪过。”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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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二章 反应迟钝
国人的骨子里深受中庸哲学的影响,无论上面的刑罚规则制定的多么严厉,底层的执行者往往都会自动调整得有些弹性,和早期被贩卖的黑人相比,楚军对战俘和土猴子可以说非常仁慈,只要身体的底子还行,熬过最难熬的头一年,后面的死亡率会越来越低。
汪克凡对此并不干涉,具体分寸全由底下人把握,战俘和土猴子死多少活多少都没关系,关键是以最少的成本榨取他们的劳动力,如果真是干的好,可以挑选其中表现最积极的释放一批,愿意留下的就当正常百姓对待,给其他人塑造一个努力工作就能熬出头的榜样。
“是啊,我在浙江也遇到了,八旗兵以前都是数家雀的,脾气烈,养不活,从来不投降,可是自打宁镇之战后,每战投降的八旗兵越来越多。”汪晟说道:“田将军所言颇有道理,请军门定夺。”
汪克凡想了想,转向程问,询问他的意见,程问也表示赞同,战场上都是用人命来拼,如果敌人个个死战到底,楚军每一仗都要费尽全力,长期来看会带来很大的损失。
汪克凡犹豫一阵。说道:“这样吧,先允许汉军旗投降。满蒙八旗还是算了,我还是那句话。满清鞑子全族不过百万,杀一个少一个,放走一个将来就会生一窝,一定要斩草除根。”
汉军旗都是投降满清的汉人,换句话说是杀不光的,清廷现在还有一定的实力,只要松开口子,想当高级奴才的汉奸多得是,干脆允许汉军旗投降。哪怕都送去挖矿开山,起码也多了一批苦力。
“下苦力的活,可以让俘虏和土猴子来干,但一定要善待那些从江北逃来的难民,他们和江南本地人不同,宗族都被打散了,只要给他们找到谋生的活计,就能在上海扎下根来,将来对咱们楚勋最忠诚。”汪克凡说道:“人的问题。最迟明年春天就能解决,大家不要着急,等拿下九江府、武昌府后,咱们的水师打通整个长江水道。湖广、江西的人力物力都能顺江而下,让上海一个月一变样,给江南百姓看看咱们治理天下的本事。”
水路交通对这个年代的重要性。无论怎么强调都不过分,长江水道是上天赐给汉文明的礼物。运输成本低,运量大。速度相对也较快,打通长江水道后,上海可以得到大后方的全力支援,建设速度还能大幅提高。
“其实啊,上海现在就是一个月一变样,江南士绅百姓都被吓住了,说咱们楚勋有铺路造房的仙家秘法,缩地为尺,排山倒海呀!”程问笑呵呵的,向汪晟、田见秀介绍道:“其实哪有什么仙家秘法,都是石鼓书院那帮学生领着干出来的,石鼓书院的学生了不得啊,既有济世之才,又能放下身段吃苦头,我看应该給他们都赏个秀才功名,也算对得起这帮孩子。”
石鼓书院的学生,学习非常刻苦,书院开门虽然只有两年时间,第一批毕业生已经新鲜出炉,在汪克凡的授意下,石鼓书院现在的教育模式都是速成式的,清理论,重实用,更像是一所大明朝的蓝翔技校,经过两年的学习,这批毕业生的知识水平大致相当于后世的高中生(不是高中毕业生,更不是高考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人形移动图书馆),有相对完整的数学、物理知识,并且能够运用到实际工作中。在他们的努力下,加上近万苦力和几万民夫,上海的建设速度远远超过了这个时代的水平,船厂、码头、生活区都初见雏形,就像一夜之间突然崛起了一座新的城市。
汪晟笑着对程问说道:“能干才是好样的,秀才功名都是读死书,没有大用,我当初就是个秀才,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百无一用是书生,给他们秀才功名我看还亏待了呢!”
田见秀点点头:“能匠,石鼓书院出来的都是能匠,我早就听说了。”
“不,不止是能匠,他们也能当官,还能当大官。”汪克凡插话道:“谁说做官一定要科举,我们的楚选官一看能力,二看功劳,三看个人品性,不一定要有朝廷的功名,将来总有一天,咱们石鼓书院的文凭比朝廷功名更值钱!”(文凭这个词在唐朝就有了。)
在汪克凡未来的发展计划中,长江航线和上海有着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这种战略发展方向上的事情,在楚勋高层中并不是秘密,从汪晟到程问再到田见秀,对此都充满信心。
话题转来转去,又转到了西南,这次大家的关注点不再局限于广西战事,而是扩展到整个西南,对西军和永王朱慈焕展开了热烈讨论。
楚军发展到今天,大家对打败满清都充满了信心,隆武朝廷也经常添乱,但汪晟这几位“鹰派”的代表并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从现在的形势来看,反倒是西军对楚军的威胁最大。
“桂林这次也许能守住,也许守不住,如果孙可望和李定国继续向广西增兵,朝廷官军早晚有顶不住的那一天,桂林如果失守,楚军一定要尽快把她夺回来。”田见秀对着地图分析道:“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桂林紧挨着湖广南部,不拔掉这颗钉子,咱们再别想睡一个安稳觉。”
“那还是要打喽……”汪晟沉吟说道:“西军骁勇善战,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都是当世名将,我军不战则已。若与其交战就应倾尽全力,以求务胜。只靠谭啸、周国栋二将恐怕不妥。”
“不错,谭啸、周国栋虽然都是良将。比西军三王恐怕还是略逊一筹,最好等长江之战结束后,再调大军南下。”田见秀话说得很客气,拿谭啸、周国栋和李定国这样的一代战神相提并论,似贬实捧,说话方式很有技巧,当然了,这个时空里李定国还没有两蹶名王的辉煌战绩,一般人觉得他和孙可望、刘文秀都在伯仲之间。
程问点头道:“两位将军说得不错。江南富庶省份里,除了南直隶和浙江,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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