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他这么做很好,没有让我失望,真要是喝醉了发酒疯,反倒不好收拾。”汪克凡得意的一笑,仿佛干了一件小坏事的孩子:“他虽然没有彻底喝醉,但也差不多到量了,今天晚上够他难受的。”
从楚军进入幕阜山之后,熊立春就一直不老实,和吉安义兵比试武艺中偷奸耍滑,又故意刁难程问,汪克凡不好直接发作,干脆在酒桌上收拾他一顿。
……
熊立春被送到后帐,亲兵们把他扶到床上,盖上一层薄被,又在桌子上放了壶温茶水,以免他酒醉后口渴。
熊立春却一直打着呼噜,睡得异常香甜。直到后半夜,才突然醒了过来,起身倒茶咕咚咚灌进肚子,强忍着宿醉后的头疼再躺下,却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了。
很明显,这是汪克凡给他的一个教训,而且表现得非常强势,让他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能强逼着把自己灌醉,当然也能随意决定他的生死。提督操江的身份太高,又有楚军几万人马做后盾,熊立春在酒宴上只能老老实实被灌醉,不敢和汪克凡闹僵。
幸好我老熊很机智,喝多了以后直接装醉,人事不省你拿我就没办法!熊立春知道自己的酒品不好,如果彻底喝醉了,很可能酒后失态,甚至会“酒后吐真言”,那可就要闹出大事了。
明天,明天去向汪克凡告罪,把自己灌醉之后,汪克凡这几天憋的气肯定都消了,下面就该谈谈以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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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我准备出山了,你看怎么样
第二天吃过早饭,汪克凡正在帐中和方正铮说话,宿醉刚醒的熊立春前来拜见,一进门就跪倒告罪。
“末将昨晚失礼,请军门见谅!”熊立春的神态非常恭谨。他心里有鬼,再见到汪克凡就有些忐忑不安,昨天晚上虽然是装醉,但的确也喝的不少,睡了一晚上后有些记忆就变得模糊不清,不知道当时说了什么话,有什么失态的行为。
“兴之所至,有什么失礼的。”汪克凡和蔼问道:“熊将军昨夜喝酒不少,今天怎么不多睡会儿?”
“末将素在军中,早起习惯了,睡也不睡不着。”熊立春偷眼看看汪克凡,见他神色如常,心里才踏实了一些。
“好!闻鸡起舞,正是武将本色,熊将军果然有治军之才,难怪能把宁州兵带成一支精兵!来来来,酒醉体虚,先用些热茶饮食暖暖胃……”
亲兵奉上茶水点心,汪克凡命他坐下相陪,然后很随意地聊起了家常,乱世年间,人人都有摧绝肝肠的痛惜往事,熊立春走到落草为寇这一步,家中早年也曾蒙遭大变,提起来不由得两眼发潮,大家都一阵唏嘘感慨。
“逝者如风,生者更要好好活下去。”汪克凡看着熊立春的眼睛,诚恳地告诫道:“所谓男儿当自强,熊将军少年时多经磨砺,如今才能终成大器,如今正值国家危难之时,熊将军若能为国为民建功立业,他日跻身庙堂之高,必可告慰令尊令堂的在天之灵!”
言尽于此,汪克凡已是推心置腹,熊立春是个聪明人。按理说不会做出错误的选择,唯一让人担心的是,这个人太过聪明,聪明反被聪明误。
熊立春的眼圈正红红的,连忙站起身抱拳拱手:“全赖军门提携,末将才能立下些许微功,敢不誓死以报!”
这个时候还在强调自己有功。汪克凡心中微微不悦,脸上却没有带出来,笑容反而更加亲切。
“熊将军功劳卓著,本镇都心里有数,以大将之才而屈居末位参将,确实有些委屈你了。不过湖广正在大战之时,前线和鞑子厮杀搏命的营官也大多是个副将,骤然提拔得太快了,对你也不是一件好事。左右还有大战,你只要勤勉努力,再立下几件功劳,副将总兵都是唾手而得。”
包括熊立春在内,楚军中的高级将领都是火箭式干部,从军两三年就已经做到了副将参将。如果把他们一个个都升为总兵,暂时大家都很高兴,将来反而不好管理。
汪克凡要提拔熊立春。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但人的**是无止境的,熊立春这种人升官再快,也永远不会满足,胡萝卜挂在眼前吃不着,才是最有效的激励方式,压制一下去去他的野性,反而对他有好处。
“多谢军门栽培!”画个大饼吃不着,熊立春的心里有些不满,但昨天晚上刚刚被敲打了一回,这份不满只能藏在心里。不敢有丝毫流露。
“不要谢我!前程功名是你自己挣来的,本镇身为上官,自然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你熊立春的功劳簿是自己写的,和我没关系的。”汪克凡笑道:“这几日我有件差事要交给你,能用心去办吗?”
“末将敢不肝脑涂地!”熊立春赶紧站起来表态。
“好!好!”汪克凡点了点头,却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摆手让他坐下,夹起块桃酥慢慢吃掉,然后又端起了茶杯滋溜溜喝完,熊立春摸不着头脑,只好拘束地坐在那里干等着下文。
汪克凡吃喝了一气,突然转变话题,笑融融地说道:“老熊啊,楚军三万人马不请自来,到你的地盘连吃带拿,这样的恶客当然惹人嫌,那个提调官对程问先生发的一大通牢骚,就是你自己想说的话吧?”
“不不不!军门误会了!”熊立春再次站了起来,速度比刚才快得多,一脸惶恐地说道:“末将绝无此意,都是那厮狂言乱语,我回去就砍了他的脑袋!”
“哎!那不是草菅人命吗?可不能这么做!”汪克凡说道:“他说的其实不错,话糙理不糙,给我提了个醒啊,三万大军不能一直窝在山沟里,我准备离开幕阜山了。”
熊立春不由得喜出望外,他这些天一直担着心事,害怕楚军在幕阜山停留时间过长,吃干抹净,最后拍屁股走人,给他留下一个钱粮精光的烂摊子,但是楚军却是他惹不起的恶客,请神容易送神难,汪克凡现在主动提出离开幕阜山,他当然求之不得。
“末将是个粗人,有什么说什么,得罪之处军门莫怪。”他试探一句,见汪克凡微笑鼓励,就大着胆子说道:“军门能到咱这山沟来,末将当然巴不得多伺候几天,但是宁州是个小地方,三万兄弟人吃马嚼,每天的消耗都像流水一样,那个……,实在是有些供不起了。”
“你说的对,这样下去大家都要饿肚子,鞑子守在山外,打的也正是这个主意,想把咱们三万大军困在山里饿死,所以就要反其道而行之,尽快跳出幕阜山!”汪克凡问道:“我准备继续向西南进兵,兜个圈子多走些路,从崇阳和通城一带出山,返回湖广地界,你觉得怎么样?”
“此计大妙!”熊立春拍案叫绝:“鞑子在崇阳通城只有几千人马,绝对挡不住军门雷霆一击,我大军重回崇阳,进可威逼岳州府的勒克德浑,退可从平江返回湖南,是可攻可守,进退自如!”
“不错,崇阳一带正是鞑子的软肋。”汪克凡笑了笑,又严肃地说道:“不过咱们能看到这一点,耿仲明和勒克德浑自然也能看到这一点,若是他们增兵崇阳,咱们可就没法出山了,所以熊将军得配合一下,在兴国州一带给鞑子捣捣乱,怎么样,能办好这件事吗?”
熊立春犹豫片刻,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皇帝不差饿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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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潇洒野游的乌真超哈兵
声东击西是自古以来就有的计策,却永远不会过时,因为敌人不知道你是真是假,必须要小心应付。
宁州义兵打着汪克凡的旗号,在兴国州方向发起佯攻,再次威胁长江补给线,耿仲明哪怕怀疑其中有诈,也不能置之不理,必然会调动兵力向兴国州集结,楚军主力就可以从容离开幕阜山,跳出清军的包围圈,顺便在耿仲明的屁股上狠狠踢一脚。
这个计划简单而实用,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但宁州义兵承担的风险有点大。
在楚军系统中,宁州义兵的战斗力不是倒数第一,也得排倒数第二,和张家玉的东莞营基本在一个档次上,东莞营这段时间一直在按照各项条例严格训练,宁州义兵甚至还不如他们,唯一比东莞营强一些的,就是和金声桓的江西绿营打过几仗,对清军有一定的实战经验。
但八旗兵可不是绿营,金声桓手下有不少杂牌部队,耿仲明的天佑兵却都是实打实的精锐,宁州义兵连江西绿营都打不过,当然更不是天佑兵的对手,让他们去攻打兴国州——哪怕只是佯攻,也要冒很大的风险。
佯攻也是攻,想要把戏做足,就必须拿出点本钱,部队展开之后,想撤退的时候未必能及时撤下来,万一被天佑兵缠住了,宁州义兵肯定损失惨重,甚至有全军覆没的可能,熊立春有心拒绝这个任务,却不敢违抗汪克凡的命令。
所以他要讨价还价,提条件了。
宁州义兵以前都是敲敲边鼓,这回却要真刀真枪的上阵,汪克凡再画大饼肯定不行。得给点实实在在的好处。
“要说杀鞑子,宁州兵也不是孬种,将士们都敢和耿仲明拼命,但是军中器械不足,尤其缺乏铠甲弓箭,火药伤药,和鞑子交手难免吃亏。怕耽误了军门的大事……”
宁州地理位置偏僻,位于赣西北的山区地带,恭义营大闹江西的时候,各种缴获物资都给了其他的义兵,宁州义兵却几乎没捞到什么,所以熊立春的军中严重缺乏军备器械。他占据了宁州之后,自己打造了一些刀枪武器,但铠甲价值昂贵,弓箭制作复杂。宁州义兵最为缺乏,汪克凡却刚刚缴获了一大批,把熊立春馋得直流口水。
除了铠甲弓箭以外,熊立春还想要火药和伤药。
宁州义兵也有一些火铳,却没有足够的火药铅子,只能当摆设装装样子。楚军却有修械所做后盾,火药铅子非常充足,熊立春毫不客气地提出。要五百斤火药,两万颗铅子。
最让他动心的,还是楚军的伤药,黄州战役里楚军有很多伤兵,伤势之严重,让熊立春触目惊心,以为他们肯定难逃一死,但是送到野战医院后,很多伤兵都奇迹般的活了下来,让熊立春惊讶不已。
受过伤的老兵都是最宝贵的财富。楚军伤兵的死亡率之低,超过了熊立春的理解能力,他特意到野战医院里看了好几次。却没有看出什么门道,最后把这一切归功于特制的伤药,今天得着机会,就一起向汪克凡讨要。
“你的胃口太大,得往下减减。”汪克凡笑了,熊立春狮子大张口,当然要拦腰砍一刀:“铠甲五百套,刀枪一千把,火药二百斤,铅子一万颗,伤药若干,你看怎么样?”
楚军以战养战,又有修械所做后盾,哪怕不和熊立春还价,也能拿出足够的东西,但是宁州义兵只负责佯攻,没必要给太多的赏赐。
“多谢军门!”熊立春却很满意,他本来就是漫天要价,汪克凡就地还钱很正常,只要他佯攻兴国州的时候小心些,这些武器物资就算白赚的,可以再装备一支上千人的精兵。
“还有什么困难?一起讲出来吧,看看怎么解决。”汪克凡问道。
“嗯,其他倒没什么了……”熊立春暗暗腹诽,除了武器装备之外,他当然还缺银子和粮食,但明知汪克凡不会给,干脆就不提了。
“真的没有了吗?再想想看?”汪克凡意外的体贴。
“嗯,能不能派些教官来,帮我练兵?”熊立春这些天亲眼所见,楚军的战斗力之强,远远超过了宁州义兵,羡慕之余就起了仿效学习的心思。
“这个简单,我军中有不少伤兵,挑一百人留在宁州半年,帮你练兵好了。”汪克凡考虑了一下,又说道:“不过他们的层次太低,有些东西还是教不了,真要练成一支强兵,还要把宁州兵好好锤炼一番,这样吧,回头我再派几个人来,帮你把队伍重新编练一下,免得兵不像兵匪不像匪的,打不了真正的硬仗。”
“多谢军门厚待!”熊立春脸上带着笑,嘴里却隐隐发苦,心中一阵阵后悔,一句话没说好,这就要派人来监视了,却想不出推脱的办法。
“等打完这一仗吧,我会给你派来个监军,你放心,这不是什么掣肘,宁州义兵还是你说了算。”汪克凡笑道:“顺便给你吹吹风,大概再过两三个月,樊员祥就会迁任他职,宁州知县恐怕要换个新人……”
信息量太大,熊立春来不及一一琢磨,只是不住地点头称是。
连军官都派来了好几个,再派一名监军理所当然,熊立春自信能把这个监军架空,并不是太在意。比较而言,他对谁来接任宁州知县更感兴趣,知县掌握着地方行政权,对他的确有一定的牵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