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梦臣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原因。不过,他轻轻一笑,说道:“丰州滩那边也就不用说了。鞑子既然在丰州滩设板升,大增国力。即便真不如大同,想来也是有可取之处,再者,我也没有那么大的心思,也没有想过一口吃个胖子。但是却说边墙以北的城池中,却有几座城池,与大同气候几乎一个,不过多有山地,产粮的地方的确不多,但是据我所知,在宣宗,英宗前期,我大明百姓还常常出塞种田。在土木堡之后,这样的事情才渐渐少了。后来严厉边禁,百姓不得出关了。”
“可见这里的水土并非不可以屯耕。”
“而且我新得一物。”周梦臣一边说,一边给外面人打了一个招呼,很快就有一个人拿了一个玉米棒双手呈上。
周梦臣拿来之后,给了丰城侯。
这个玉米棒,比起后世的玉米棒小一大圈,在后世的农民看来,就好像是没有长开一般。但是在这个时代,已经卖相比较好的了。
丰城侯看着手中的玉米棒,有些奇怪的说道:“这是?”
丰城侯不比杨继盛。
杨继盛是真正干过农活下过地的,虽然玉米在这个是比较偏门的庄稼,但是他都认识。丰城侯就不一样,他一辈子锦衣玉食,番麦这种粗粮是万万不可能进丰城侯的口。
他是真不认识。
不过他心中一转,说道:“这是番麦?”他却不是认出来的,而是他对周梦臣在大同城中一举一动都关注。自然知道周梦臣在大举推广番麦。
周梦臣说道:“正是。此物耐旱,而且可以在山地之中种植。从杀胡口之外,言之兔毛川,直到黄河多山。本不利于骑兵,只要我沿着兔毛川重修,玉林旧城,破虏旧城,直到黄河,然后沿着黄河与山陕相通,这一段黄河虽然多浅滩,但也不是不能通航的。再此建城,可以用山陕之粮。从此大军与鞑子水系相通,只需沿着黄河,几十里修建一城,直接修到丰州滩。我倒要看看,辛爱到底有什么办法。阻挡我朝大军。”
丰城侯叹息一声,说道:“果然是堂堂正正之兵,我想辛爱也是束手无策,只能远迁以避。只是办法是好办法。却是万万不可行的。”
周梦臣说道:“叔父觉得哪里不对。”
丰城侯说道:“没钱。为了京营养兵四万,我撕破脸才有了五十万两,而今你的这个办法,修城修路,又要增加戍守之兵,三五百万下不来。朝廷哪里有这么多钱,是啊,朝廷疆域之大,远迈前宋,士卒之多,骑兵之众也远迈前宋,但是有一点,那就是朝廷远远没有前宋有钱,浅攻进筑之法,也只有前宋能用得了,这不用看,就是花钱如流水的办法。”
“杀了户部尚书,也用不起。”
周梦臣说道:“叔父,且听我说。自然要一口气做下如此大事,不说三五百万两,就再多几百万两,我也一点不惊讶。但是这只是一个画饼而已。画个上面看的。而且真要说起来,这钱未必有那么多。”
“有了水泥,营造成本就大大降低,有了番麦,不敢说自给自足,但是需要运往前线的粮食也大大降低。而且有些话,我不好说,其实叔父也该知道。单单说大同吧。大同之前,每年需要朝廷补贴七十一万石粮食,再加上各种银两,足足要百万之众。而我今年保下之一季粮食,而今而没有完全清点入仓,但是有一点已经可以肯定了。那就是单单大同今年的粮食,朝廷补贴的七十一万石粮食,已经纯赚的了。”
“在的朝廷看来,东胜五卫以及塞外十几卫都是无法维持。但是当时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况?现在还不好说。但是到底能不能维持,到时候再说。长远的就不用说了,而今的大同的钱粮,再加上叔父刚刚带来的一些钱粮,足够打一仗了,却欠缺的不过是士卒而已。”
“这都是小事,只需一个冬天。这些都不会缺了。”
大明的卫所腐败,从什么地方开始的。周梦臣不知道。
但是换一个角度想一想,以东胜五卫有代表这些塞外卫所,诚然有一些卫所是比较困难的,比如大宁卫,即便是太祖朝向大宁运输粮食,也费了好大功夫。但是有些卫所却不是这样的。
东胜卫建立之初,运输了一批粮食之外,维持了十几年都没有什么问题。倒是了成祖宣宗之际,朝廷却不堪重负了。这其中有些事情,也是不好说的。不过而今已经是陈年旧事了。也不好追究了。
但是周梦臣自己揣测,这些卫所粮食自给能力大抵是有所欠缺的,但绝对不至于消耗那么大。
就好像大同一样,一进一出之间,几十万石粮食都出来了。
在边塞上只要有粮食,还怕没有吃粮食的人吗?即便大同人少,但是宣府,山西,甘陕从来不缺少敢打敢拼的人手。只要有足够的钱粮,只需一个冬天,周梦臣就能将缺额补上,甚至还有能力做其他的事情。
这些是周梦臣而今蠢蠢欲动,想要反守为攻最大的本钱。
有钱任性。
第七十章 虚实之道
周梦臣这一番话,说得丰城侯有些失态。
丰城侯坐立不安,忍不住将连喝两杯茶水,才将内心之中躁动给压制下来了。
丰城侯之所以如此,他有一股冲动,那就是将延边的这些指挥使什么的全部杀一遍。周梦臣之所以如此,不过是杀了四十多名将领而已,才有一个清白大同,让他随意涂抹,而在九边腹里,所有卫所,大同的情况是一个个例吗?
当然不是。
不是周梦臣种田的技术有多好。而是周梦臣敢下手杀人。
当然了,丰城侯想要全杀一遍的冲动,不仅仅是因为这些人对朝廷有害,更重要的是他们对丰城侯府太不尊重了。
对,丰城侯而今是所有勋贵之中数一数二地位,即便是英国公也要让一头的存在。他就是整个大明卫所体系最高领导人。按理说,你们在下面这么贪,不应该给上头上贡吗?
丰城侯就是这个体系的最高的一位,也没有见大同卫所体系的高官送多少钱啊?
你们一进一出贪污了近百万石粮食,连百分之一都不舍得给他这个大佬,还想让大佬给你扛雷,丰城侯有一种将大同这些将领复活之后,再杀一遍的冲动。早知道他们如此贪得无厌,当初下定决心的时候,就没有那么的心理活动了。
其实丰城侯有些误会这些人了。
即便将这些人复活于地下,从新算账,他们所有粮食生产加一起,也绝对不会有周梦臣手中这个数目。
这是周梦臣会魔法?一下子变出来的?
当然不是。
这是土地严重兼并的自然后果。
当这些卫所军官这利用自己的在职权,将几乎所有卫所屯田都变成自己的土地,将所有士卒都变成了自己佃户之后,本来待遇很好的卫所士卒,一下从人上人变成了人下人。
逃亡就开始了,大规模逃亡,边防线就无法维持了。鞑子就打过来了。
百姓一看,在这里种田辛苦不说,也没有什么格外的好处,傻子还在这里。形成了恶性循环,粮食产量种植面积越来越少。
随即因为屯田被侵占,本地粮食不足。奏请皇帝从后方运粮。这又弄出一个问题。对于大同驻军来说,从南边来的粮食简直是白给的,根本不在乎,于是大同本地粮食生产成本本来就高。而因为朝廷运粮成本转嫁给百姓,这种成本用粮食的人是感受不到的。
于是千辛万苦都运来的粮食,进一步有压缩了本地的粮食利润空间。
这个恶性循环简直是急转直下。
当然了,不是没有大臣想扭转这个趋势,不过挣扎一下,就又恢复到原来的模样了。百姓种田更没有积极性了。
周梦臣对这一点感触并不深。他将所有土地都集中到自己的手中,是按照距离河道距离,便于灌溉等因素,重新规划。其实他并不知道,他也就多年不耕种的土地也重新开垦了。
毕竟都是熟田,重新开垦也不困难。而且周梦臣军事化管理屯耕百姓,并且明确告诉他们这一季粮食是他们明年的口粮。所以下面人都卖力气,即便有一些困难也没有说。
毕竟周梦臣给的支持也够了。
至于大同周围原来到底有多少土地开垦,反正官府数字,整个大同有屯田二万五千顷。那些隐藏不报的私田有多少,或许永远查不清楚了。
周梦臣也没有去查的想法。反正他手中的地契其实都是当年卫所土地的总和。
丰城侯说道:“你准备从什么地方下手?玉林旧城吗?”
周梦臣说道:“对,准备将浅攻进筑之策,广传天下,接着进驻玉林城,令京营一部留守,如果李叔放心的话,就如子文作为守将。只要留够了火药粮食,不管守多长时间都是没有问题的。”
“最担心的就是鞑子切断后路。但是这不是我们所希望的吗?玉林旧城距离杀胡口不过四五十里,这还是走了弯路,直线距离不超过二十里,可以说是烽火相连。这区区一段路,我看鞑子怎么切断。当年曾公以车阵攻鞑子,我觉得有一点风险,但是用车阵运输粮食,我就要看看鞑子怎么劫粮,我手中骑兵不多,但是堪用的步卒,要多少有多少。如果辛爱肯,这三四十里的山谷,我敢用尸体填满,但是鞑子敢吗?”
“如果鞑子不闻不问,那更好。今年一城,明年一城,不出三五年,就逼近了丰州滩。鞑子必须做出反应。”
丰城侯才明白周梦臣内心之中一些想法,说道:“浅攻进筑,不过是幌子。你根本的想法,是逼着鞑子来攻我朝之坚城?”
周梦臣说道:“虚而实之,实而虚之,用兵之道,存乎一心。”
丰城侯看着周梦臣,说道:“之前,宇内称你为名将,我口中不说,但是心里却觉得有些过誉了。但是而今看来,你真有几分名将风范。”丰城侯沉吟片刻。说道:“这有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你怎么确定鞑子不会围魏救赵,突入边墙之内。第二个问题,就是钱粮。即便不建到丰州滩上,也不是一笔小钱。”
“够打玉林旧城,破虏旧城两地吗?”
丰城侯所说的打,不是攻克两地,因为两地根本就是一片废墟没有人把守。而是如果在这里建城之中,鞑子必然与朝廷反复争夺。这其中的花费够不够?
周梦臣说道:“其实这都还不知道的。只是有些事情总要说到前面。我只能说,我今年冬天都不会闲着,具体局势变化,还要看明年鞑子如何反应。白登山一战,鞑子不可能没有反应。明年必然有一场苦战。不过,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鞑子也就那三板斧,三板斧过去之后,主动权就来到了我手中了。”
“只是,这一件事情在朝廷之上如何通过,却是要叔父想办法了。我毕竟在大同鞭长莫及。”
丰城侯点点头,说道:“难为你还记得这些事情。”
周梦臣说道:“我闭上眼睛,就想起了曾公,又怎么能忘记啊?”
在大明,军事问题从来不是最重要的,如果仅仅为了打胜仗,而忘记了政治问题,那么曾铣就是下场。不管周梦臣这里有多方完全的军事计划,但是面对这个军事计划,真正有决定权的还是北京。
即便是朝廷通过了,周梦臣也要留心,随时担心会出现反复的情况,时刻需要两手准备。
从这个角度来看,周梦臣给自己设计的计划,之所以虚虚实实,其实未必是给鞑子给的,而是为北京政局变化而准备的,这个计划最大特点就是随即可以定。得一寸地,朝廷的战略优势就多出一寸,即便朝廷有了变故,已经到手的土地,也很难被放弃了。
不会出现将士们鏖战数年,一朝尽弃的下场。
也让周梦臣有灵活的身姿,随时准备应对北京来的种种乱命。
丰城侯说道:“这一件事物知道了。你该给徐阶吹风的吹风,不能光靠我一个人,还有就是你还是准备回京一趟吧。毕竟,这一件事情,干系重大,你陛下那里又是红人,你回京这一件事情比较好办。而且有些东西,你不时常维护,也会不在了。大明天下万方,重中之重就是北京。你不能疏忽了。”
周梦臣也明白。人与人的关系,远的香,近得臭,但是太远了。也就渐渐淡忘了。周梦臣为了维持他在嘉靖心中的位置,还是要在北京多多露面比较好。
第七十一章 丰收的喜悦
丰城侯走了。
在与周梦臣将整个重建京营的计划推敲过之后,在周梦臣明示暗示,给京营体系之中的将领,这个将领很可能就是李儒子文一场大胜之后。也与周梦臣就很多小事进行了一点沟通。
其中大同水泥厂的事情敲定了,作为丰城侯千金的嫁妆,送给了周家。一切都由周梦臣代替他儿子做主。当然了,李家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