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贾赦只是单独奉上军体拳和训练方法,皇帝会看出这些东西的价值; 却没有直观感受; 体会不到那种震撼的效果,但是这一百人短短半个时辰的表演却让皇帝有了更为清晰的认知; 甚至忍不住跟着热血沸腾起来。倘若大齐的将士们人人可以训练到这种程度,那不光是战力的提升,疆域领土的扩大,更重要的是可以一定程度减轻徭役,有更多的人力投入到农业耕种之上; 这是一个良性循环。皇帝看着台下精彩震撼的表演,一时间豪气冲天,这就是大齐的好儿郎,他们强健的体魄不输于最为勇武的游牧一族,突然间有更多信心和底气为大齐的百姓带来更好的生活,带领大齐开启一个崭新的纪元。
此次军事表演的带队人是方少仲,他虽然是年龄最小的一个,却因为最为刻苦,天赋卓然,又有贾赦在一边不停的开小灶,毕竟这义父也不是白叫的,自然很快从一众人中脱颖而出,当之无愧被大家共同举荐成为此次表演的指挥官。
方少仲本来还是心有疑虑,他现在的身份依旧是罪人,私自回京担心被揭穿后连累贾赦。可贾赦却是想借此机会洗刷方少仲父子的冤情,让方少仲之后能堂堂正正在西北建功立业,而不是这样身份尴尬的继续跟在他身边。
贾赦的苦心没有白费,皇帝果然一眼就关注到这位优秀却又年幼的少年郎,能担任指挥者的角色,定然是万一挑一的良才,况且又是面容最俊秀的一位,很容易吸引皇帝的注意。
“最前面的那一位,你姓甚名谁,家住哪里?”皇帝越看越觉得喜欢,忍不住开口问道。
“回陛下,罪人方少仲,祖籍蕲州。”被点名的方少仲微低着脑袋跪下。
“罪人?”年纪轻轻却自称罪人,恐怕是家里犯了事被牵连的,皇帝听到罪人倒没有立马觉得自个看走眼,恼恨被人欺瞒,或者恼怒袁成和竟然安排一个罪人在这个大喜的日子充当这么重要的角色。既是罪人之身,能走到这一步,定然是有着过人之处,皇帝是个惜才之人,自然要问清楚再作定夺,毕竟不乏许多犯人将功折罪,甚至平步青云。
“家父方文光,曾任蕲州知府。”
蕲州,皇帝记忆瞬间回笼,想起前年年末之际查办了蕲州一宗牵涉甚广的贪污腐败案,那一次为了震慑朝堂,皇帝快刀斩乱麻,手段极为凌厉,那次涉及的人本来能判流放的判了斩立决,能判监禁的判了流放,抄家罢官的还额外判了监禁,总之比以往任何时候的贪污案都要来的严厉。自蕲州一案过后,整个朝堂的风气为之一清,在之后半年适时推出高薪养廉,这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招儿用的极为娴熟到位,既达到了目的又不至于让朝官们人人惧怕、噤若寒蝉。
其实事后皇帝也会想到当时蕲州一事为了追求快和狠,来不及一一细查,可能会有少部分冤情误判。当时的情况若是逐一细查,那不是给真正贪污的大鳄时间抹除罪证,转移产业嘛,皇帝为免贻误最佳时机,少不得要牺牲一少部分人。其实当时皇帝并非一味全部打杀,也是看到了一些比较切实的证据才会定罪,方文光吃亏在被人诬陷,毫不知情的被拉入贪墨的队伍。
今日方少仲站在这里,皇帝心里多少就明白其父方文光估摸着就属于这少部分的冤假错案中的一员,否则袁成和不会允许他进京御前表演。又深入搜寻了一下记忆,隐约间回忆起方文光在位时还算勤勉恭谨,那手字看起来也颇为清正有风骨,不像是会被金银迷花眼的人。只不过因为蕲州距离京城甚远,方文光还只是个知府,皇帝印象不深,没有从蕲州一干人等中及时分辨出来。
“朕记得,你父亲那手字写得不错,你也颇有乃父之风。”小伙子不卑不亢的跪在那里,那身气度确实不错,这是主动给方少仲机会伸冤上诉。
“父亲听到陛下这话定会感动的痛哭流涕。”
“发配西北你可曾怨恨过朕?”这话一问,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场面也突然静止下来。这话要是回答不好,别说方少仲当场要脑袋搬家,脸方文光也难逃一死。
“父亲时常教导罪人,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此番劫难是他识人不清,虽是被人牵累,却合该承担苦果,陛下能施恩留罪人父子二人性命已然是格外开恩,怎能心生怨怼。”方少仲很是端的住,并没有非常急切的诉说冤情,反倒让自个落了下车,却又不着痕迹的表明他父亲并非真的贪污,是被人诬陷牵累,只要皇帝不昏聩,定会派人重新彻查此事,父亲的冤屈届时也能彻底洗刷干净。
“你父倒是高风亮节。”皇帝这句话说得有些意味不明,不知是在真的夸赞,还是在反讽。
“父亲在家时便时常教导罪人与家姐,要成为一个坦荡磊落之人。”
“哦?你还有个姐姐?”皇帝随意一问,看这少年的意思至少境遇不会太差。一般涉事女眷出嫁了还好,要是没出嫁要么被卖入奴籍,要么充入官妓,前者还好一点,后者可就真的是跳进火坑出不来了。无论怎样,这女子定要受到牵连,既然知道有冤情,若是平白让一无辜女子继续无辜受累,皇帝是真有些于心不忍,越发觉得该尽快重查方文光一事。要说当今,冷血无情时无人能及,有时却又意外的怜贫惜弱,真是一个矛盾的结合体。
“承蒙陛下隆恩,家姐并未受到牵连。陛下,罪人有一事相求,还请陛下成全。”方少仲俯身一拜。这话一出,在场的诸位都为他捏了一把汗,竟然敢用罪人之子的身份求取,也不知是天生没胆,还是胆子大过了天。
终于忍不住了,本来皇帝以为一开始方少仲就要上诉,没成想少年郎东拉西扯半天也没有进入正题,皇帝难得今日心情好,就跟着他绕一绕,看他到底能挺到几时。
“说来听听。”
“罪人想与家姐见上一面,告诉他罪人父子俱都平安,让她放心。罪人会在西北将功折罪,建功立业,守卫大齐大好河山。”
这话皇帝倒是有些意外,竟然不让他重查方文光的旧案,就这么简单的要求?这是真的不怨恨他,甚至愿意继续在西北抛头颅洒热血,保家卫国贡献力量咯?
“你姐姐身在何处”
“家姐承蒙皇恩,在前年选秀入宫。”
皇帝一听有些尴尬了,他思来想去想不起后宫还有一位方姓美人,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虽然没有哪一个敢当皇帝家人的,皇帝也没将哪一位后宫美人的母家当做家人的,连皇后都不例外。
“允!”
“多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方少仲这次真的是诚心道谢了。小伙子聪明着呢,姐姐都让见了,皇帝能不会重查旧案?他这是既上诉了冤情,又得了机会和姐姐见上一面,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临行之前被贾赦指点一二的方少仲。
第228章 被流放三世的贾赦
姐弟相见一番痛哭、诉离肠自不必说,方家姐姐得知父亲、弟弟在西北并未受太多苦楚; 一直被人照拂; 甚至方少仲还有幸拜了一位有本事的义父,如今还能凭着戴罪之身进京御前表演,心内五味杂陈; 又喜又忧; 一颗心肝儿就跟揉碎了再拼起来一般。只是再忧心老父; 眼下这事已然呈到御前; 有希望重新翻案,少不得暂且放下忧虑,抓紧时间叙一叙姐弟之情,再交代几句要紧的话。
方家姐姐暂时放了心,可面对方少仲的询问,却遮遮掩掩,避重就轻,不愿多说这一年多在宫中受尽的白眼和冷待。辅一入宫; 家中就出了事儿; 方家姐姐连圣上的面都没见过,后宫哪个不知道她是罪臣之女; 知道她这一辈子恐怕就是在偏殿孤老一生,再无面圣得宠的机会,根本不将其放在心上。也是如此,方家姐姐至少并未陷入宫斗的漩涡,一个人清清静静待在荒芜偏僻的宫殿内安心度日; 除了饭食用度上总是捡最差的供给,宫里分派的宫女太监全都想法子投了明主,只留下一个从小贴身伺候她的丫头和一个小太监。
那小太监有次发了高热,烧的人事不知,无意间被方家姐姐发现,掏了从家中带的体己银子抓了药才渡过这一劫,自此便跟着方家姐姐。后来方家姐姐有些移情把小太监当做弟弟照顾,小太监小小年纪就尝遍了宫中冷暖,难得体会到温情暖意,更是一心一意照顾主子。虽人小力弱,可有些粗活干起来到底比女子强些,要不他跑腿拿饭,提热水,领四季供应,单靠方家姐姐两个弱女子恐怕更是艰难许多。
因方家姐姐自小被方文光当做男儿教养,心胸豁达,淡泊名利,哪怕在这样的境遇下还能安然自若,不惧不畏,当初被留下来就是她那股子与普通女子大有不同的淡然气度吸引了皇帝的注意。只不过因为皇帝本身就不重欲,很快又发生了蕲州贪墨大案,方家姐姐就这样过上了无人问津的日子。但是方家姐姐一直在找机会想要获宠,自然不是真的在乎这些名利荣宠,只是如此才有可能找机会让皇帝重查方文光一案,洗刷方家冤屈,方姐姐觉不相信一向正派持重的父亲会做出这等贪墨之事。
本来的轨迹就是在不久后的一天,皇帝月下赏景疏散乏累时无意间瞧见了一身素淡,跪在御花园一处桃树下诚心参拜的方家姐姐,断断续续能听到祈祷的内容,类似祈求父亲,家人。。。。。。身体康健,平平安安之类的话。那时节正是桃花开的正艳的时候,再加上月光皎洁,女子闭上眼睛诚心祈求,周身仿佛镀着一层光,让整个画面唯美的不忍打破。本来皇帝是以为哪位美人打听到他的形迹特意在这里等着装偶遇,便站在一边暗处准备看看接下来怎么表演,结果人家拜完就走了,丝毫没有发现闯入的皇帝。
等着被搭讪的皇帝……
苏公公自然早就看出皇帝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本欲上前拦住美人,却被皇帝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美人走了。事后,作为最贴心的的苏公公,自然派人先打听着那日偶遇的女子是哪个宫里的,结果因为只是看了个侧面,多方打听未果只得作罢,此事还让苏公公颇为受挫,只觉得愧对贴心二字。
本以为此事就这样算了,没成想一个月后又在老地方碰上了,同样的装扮,照旧在祈福,唯一不同的是桃花过了花期,少了一点唯美罢了。这次皇帝倒是忍不住了,制造了点儿动静想要引起美人的注意,最后美人是注意到了动静,只不过吓了一大跳,连头都没敢回,皇帝眼睁睁看着美人犹如一只灵活的兔子就这样跑掉了,因为过于慌乱,还被树枝勾掉了手帕,苏公公自然再次阻拦未果。
再次等着被搭讪的皇帝……
皇帝亲自捡起帕子,借着月色看到帕角绣了几株挺拔的青竹,少有女子会将青竹作为绣物,成功的在皇帝脑海中又一次加深了印象。同时琢磨出了这女子出没的时间,前后两次都在每月月圆之时,怕是下一个月还会来,皇帝将帕子收入袖中,心情很好的回宫了。一旁的苏公公跟着脚步轻快的主子,估摸着用不了多久宫里就要出位受宠的小主了。
只是再过一月,皇帝又一次踏着月色而来时,望着空荡荡的桃树,美人不在,心内突然前所未有的失望,本来这一个月偶有空闲时皇帝便会想起那女子,还会拿出秀帕端详一二,结果到了时间满心欢喜的前来竟然扑了个空,这心里怎么会好受。
想着可能是时间还未到,皇帝便在附近隐蔽处耐心等着,结果左等右等还不见丝毫踪影,皇帝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一拂袖子,背着手走了。没走多远却隐隐听到女声传来:
“小姐,您这两日身子不好,夜里风大,为何不等两天再来祈福?”
“自入宫以来,每月月圆之夜从不间断,若是突然中断,岂不是心有不诚?”一道轻柔舒服的嗓音传来。
“小姐这么诚心,老天一定能听到您的祈求,保佑老爷少爷平平安安。”
“如此就好,咳咳咳……”一道压抑的咳嗽传来。
“小姐,这不是我们常去的那条路。”宫女以为走错了路,及时提醒。
“上一次祈福时我隐约听到有人经过,以后还是换个地方。”
慢慢的这声音越来越远,皇帝脚步轻轻的跟了上去。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再细说,被套路的皇帝进了套子就再也没出来过,慢慢被方家姐姐吸引,最后方家姐姐哪怕只生下一位公主仍旧荣宠不断,方家自然也洗刷冤屈,方文光官复原职不说,最后因为办事靠谱入了皇帝的眼,最后官升一品还入了内阁。至于方少仲,跟着父亲回蕲州后,读书科考,以状元之身进入翰林院,却因少年时流放西北的一段经历,在翰林院不过一年便投笔从戎,投身西北参军,最后成了鼎鼎有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