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丰听得一愣,自己确实是说过这些话,可那不过是场面话而已。讲起这个事情来,自己反而有点亏心。不过,这小子肯定也是看出来了,故意使坏。眼下说这些话,不过是在堵自己的嘴。
“我不管你是好意歹意,你这顿酒是请定了。”王丰不打算再讲道理。
几次接触下来,他就知道范宇这家伙是个小滑头了。大家已经称兄道弟,讲那么客气干啥。
范宇苦笑,“行吧,王大哥就知道欺负小弟。这顿酒我答应了,不过要在忙完治河之事以后。”
“对了,你今日为何来西华县城,可是有事要办?”王丰这才想起来问道。
“我们草桥镇,又出了一个仁义之士。”范宇对王丰道。
王丰哈哈大笑,“你不会在说自己吧。”
第40章 如此懂事
王丰这是调侃,范宇也不以为意。
“当然不是小弟,这个人你也认识,他就是我们草桥镇的秦虎员外。”范宇对王丰道。
当听说是秦虎员外之后,王丰有些怀疑的道:“你说他?这怎么可能。此人的性情我倒是很清楚,远的不说,就说前些时日替你求亲,此人嫌贫爱富却是跑不了的。你要说他将别人家田地旁的河堤挖开我信,你说他将自家田地旁的河堤掘开,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秦虎这人目光短浅,他根本不可能损己为人的。这里面,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原因?”
范宇本就没想着去瞒王丰,这种事大家不信才正常。更何况,王丰与那秦员外打交道不是一天两天,互相都很熟悉了。
他将自己如何劝说秦员外的经过说了,王丰不由得大笑。
“我就知道此事与你脱不开关系,凭他秦员外还没这个脑子。”接着,王丰又摇头赞叹道:“不过,我却没看出来,你小小年纪居然有这等见识。知道着眼大局,将这秦员外推出来当个表率。这势一旦造出去,他是一定会受惠。既然如此,那就随我去见知县大人吧。有我在,也好替你说两句话。”
两人一道回到西华县城,很快便进了县衙。
此时贾知县刚刚审了一桩案子,还没换下官服,正在用茶。
他听说王丰带人求见,也不知是何事,便立即命人将他们两人领到了后堂接见。
王丰进了后堂,便对范宇使了眼色,两人一同向贾知县拱手施礼。
“下官王丰、范宇,见过知县大人。”两人异口同声的道。
贾知县前些时日因为刘捕头的案子,倒是见过范宇一面,此时有些面熟。
“王丰,你们来见我,可是出了问题。还有这位小哥,我是不是见过?”贾知县捋着胡须问道。
“什么都瞒不过大人,正是治河使范宇有事是向大人禀报。他前些日子曾在县衙指认揭穿了刘捕头,我见他年少却沉稳多智,便委其为治河使,令其代管草桥镇治河之事。”王丰先是轻轻一记马屁,便紧接着介绍了范宇。
但是范宇所提出的以工代赈之事,是王丰以自己的名义与贾知县商议的,这个贾县不知情,王丰自然也不会说。
贾知县看向范宇,不由得有点惊奇,“范宇,你年纪不大吧?”
范宇老实回答道:“回大人,小人今年刚刚十五岁。”
因为治河使只不过是个临时的官职,所以范宇只是自称小人,而不是自称下官。
听到范宇只有十五岁,贾知县很是惊讶道:“十五岁就可担当治河使之职,王丰这不会是你的亲属,你在假公济私吧。”
范宇这个时候当然不能让王丰解释,他急忙道:“知县大人,我与王主薄并无亲属关系。只是上次那刘捕头作恶之时,小人也在现场出了些力。王主薄见我可堪一用,便留有印象。及陈州饥民入境草桥镇,王主薄这才委我为草桥镇治河使之职。”
贾知县还是有些不信,更起了考校之心,他又问道:“既然委你为草桥镇的治河使,你将河治的如何了?”
“小人此来,正是要向知县大人汇报。”范宇拱手道:“此次治河,草桥镇的贾鲁河段已经完全加固,河道也已经疏浚完毕,小人已经开始派人去治理下游。不过,前日里那场大雨,却是河水大涨差些出了大问题。此次前来,便是要向知县大人说一件可歌可泣之事。”
秦虎员外可歌可泣吗?这四字放在他身上有点白瞎了,但至少他是可呕可泣过的,范宇心中暗道。
“差点出了大问题?”贾知县身为西华县的父母官,自己治下要是出了问题自然要担责,不由关心道:“莫非,那河水泛滥了不成!不对,你说差些出问题,就是没有出问题。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与你所说的可歌可泣之事有何关联?”
一旁的王丰暗暗点头,范宇这小子真会吊人胃口。
范宇躬身道:“知县大人说的不错,正是有些关联。前日大雨,贾鲁河涨水。这大雨直下了一个日夜,眼看着河水便要漫出河堤,将我草桥镇的田地全部淹没。正在此时,镇上的秦员外挺身而出,当机立断要小人将他家千亩良田处的河堤掘开。”
“什么,这世上居然有如此傻的人?”贾知县听得紧张,心里话不由得脱口而出。
王丰急忙提醒道:“知县大人,这是义士,有担当讲仁义啊。”
“咳,那个范宇,你接着说。本官也知这位秦员外仁义,只是这样将自家千亩良田毁于一旦,非常人所能为。”贾知县面色一肃道。
范宇心中暗笑,但面上却露出赞同的神色道:“谁说不是,当时我也问过秦员外。可秦员外说出一番道理来,让人十分钦佩。”
贾知县捋了一下颔下的胡须问道:“他是如何说的。”
“他说,与其让镇上的乡亲父老们都一同遭殃,不如他一家遭殃。若是他不这样做,不但全镇的田地都保不住,就是他自己的千亩良田也不见解得能保住。”范宇看了贾知县一眼,接着道:“这等品行高洁之人,实为小人平生仅见,正是我辈之楷模。”
贾知县点点头,“此人的品行很是难得,但是你找我来,莫非是想让官府替他将损失补上不成?范宇,你可不要碍于情面,在那秦员外面前打什么保票。陈州饥荒,西华县也受影响。眼下数千饥民在县里治河,这都要耗费钱粮食的。若是想找补损失,那是不可能的了。”
没等范宇提出要求,这位贾知县便先一步堵死了钱粮的口子。
好在范宇也不关心这些,他摇摇头道:“知县大人放心,这些话我也已经对那秦员外讲了,他不会在这上面纠缠。不过,秦员外终是损己为公,咱们官府若是不嘉奖一下,也不太好。所以,小人来见大人,便是请大人赐字,刻成一块匾额送与他便是。”
贾知县不由得眼中一亮,对范宇道:“你这办法好,惠而不费,我看你年纪轻轻,居然如此懂事。”
第41章 大宋的茶
范宇心中苦笑,自己的实际年龄怕是不会比这位知县要小。今天竟被对方夸自己懂事,有种怪怪的感觉。
“大人过奖,目前周围各县都不富余,小人觉得这等仁义乡绅,正应该推出来好生宣扬。”范宇建议道:“若是能使得众多乡绅争相效仿,大家捐些钱粮,今年的这个难关,便会好过许多。”
贾知县斜眼看了范宇一眼道:“范宇,你是在教我做事不成。”
王丰看到知县有些不高兴,便上前替范宇打圆场道:“大人,范宇不过是少年心性,这性子还须磨练。想必大人自有主意,诸事必定已运筹帷幄之中了。”
“好了,我并没有不高兴。赐字也不过是小事一桩,不该你管的,便莫要随便置喙。”贾知县对范宇拿着架子道:“这些事情,自有上官做主。说一句不该说的话,也好让你这少年明白。做事要懂得上下尊卑,莫要逾越规矩。”
范宇心中不屑,领导敲打人的话,一千年后也差不多啊。
他嘴上却道:“大人说的是,是小人孟浪了。上面的事情,自然有大人高瞻远瞩决胜千里。”
贾知县这才哈哈一笑道:“来人,伺候笔墨。”
立时有小书童将笔墨纸砚都取来,磨好墨铺好纸,请贾知县书写。
“秦员外自毁良田千亩,深得儒学仁义精髓,实是可敬可佩。我看,这匾额便写‘仁义传家’四字吧。”贾知县斟酌着道。
王丰立时叫好,“大人这四字意味隽永,又含循循善诱之希冀。最可贵的是明了简捷,寻常百姓也可一看就懂,实在是有着教化之功啊!”
范宇嘴巴张开,这四字有这么厉害,怎么自己看不出来。不过是拍上官的马屁罢了,这等事话自己实在是不好出口。
“我以为,秦员外有乡情有仁义。而知县大人呢,则是有才学有德行。也只有在大人这等父母官的治下,才会有秦员外这等一心为公的乡绅。两下里正是相得益彰相映成辉,必定会流传一段佳话。”范宇这不好出口,是因为一出口便不好收住。
想他前世与领导应酬,酒桌之上妙语如珠,三言两语便将气氛搞活,这等哄人的话很难吗。
贾知县被两人捧的心花怒放,笑的几乎找不到眼睛。
王丰看了范宇一眼不敢小觑,这等年纪这等功力,实在是罕见。他日若是真的平步青云,那便是不得了的事情。幸好自己有眼光,在范宇的身上下注的早,对方早晚会成为自己的助力。
之前与范宇交好,也只是当成了自己将来官宦生涯的闲棋。可现在看来,自己是正确的。
贾知县收了笑声,肃然的对两人摆手道:“自家事,自家知道。你们两个啊,莫要如此恭维于我,如何说你们才好。虽然本官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好,可是本官也是一心为民劳心劳力宵衣旰食,上对得起官家,下对得起黎民。若百姓有难,本官必定鞠躬尽瘁,以救人于水火。”
说完,似乎贾知县豪气顿生,大笔一挥,便将‘仁义传家’四字书就。
范宇看了一眼,很是不错,可能是刚刚知县大人的自嗨起了效果,这四字竟然写出浑然正气。
“好好好,大人的字浑厚雄健,更难得的是扑面而来的凛然正气,殊为难得。”范宇自然不吝赞美之辞。
王丰也点头道:“字如其人,知县大人也定是胸中有股正气,才能写出这些字来。”
贾知县很是满足,他去内衙换了常服出来,又让两人坐了,叫书童看茶。
“你们两人也尝尝,这是我刚得到的建安青团,定要好好的品品。”贾知县抬手一指书童正摆弄的茶饼道:“童儿正在点茶,等下他一分茶,才显茶中之趣。”
那书童刚刚在两个红泥小炭炉上分别烧了水,又从青绿的茶饼上撬下一块茶叶,放入钵中碾压研磨。
这泡茶的手法,与范宇所知的后世泡茶方式没有半点相同。不过,与日式茶道却有相通之处。
书童显然是经常为贾知县冲茶,动作如同行云流水,手法也颇为熟练,看上去甚是美观。
青绿色的干硬团茶碾的细碎,书童取了一面精致小茶箩筛过,将与后世抹茶无异的粉面,分别用小竹勺分入三只热水烫过的天青色茶盏之中。
到了这时,范宇恍然,后世流行的抹茶,其实也是从中国流传到的东瀛。而东瀛的茶道,也是从这点茶法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
果然,书童一手取了一只小小的竹刷,一手提了红泥小炉上烧着的水瓶。
提着水瓶的手微微一抖,先在一只茶盏之中放入少许沸水,另一只手中的竹刷便在茶盏中快速搅动。
只看这些茶具,都是极为精美雅致的。一看便知价格不会低,绝不是寻常人家可以用得起的。
范宇不由好奇的道:“大人,恕我浅陋,这是在做什么。”
“童儿手中的竹刷,叫做茶筅。他现在是要将这些茶粉调制成膏,如此调制之后,才可冲泡的饱满浓稠。”贾知县被骚到了痒处,很是耐心的讲解道:“这茶盏必须要用热水烫过,不然的话,点茶之时不起泡沫,便要失败了。你看,童儿要开始点茶了。”
承随着知县大人的话,书童左手中的水瓶在茶开中连点三下,而右手中的茶筅则加快搅打的速度。放下水瓶,左手不停的转动茶盏,一两个呼吸之间茶盏中便腾起一片青绿色的泡沫,煞是好看。
“你可看好,要分茶了。等分好茶,你可看一看茶盏之中是何图案。”贾知县提醒范宇道。
他对于饮茶斗茶甚是热衷,炫耀之意也是满满的。
这时,书童又取了另一只炉上的小小细嘴铜壶,在茶盏之中纵横晃动数下,便迅速将茶盏两手送到了王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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