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人刑天的金瓜锤被荡开了,锤头上的污泥已尽数消失,露出暗绿本色。正是这些污泥洒了高德一身。
这还是高德第一次在现实里进行完整的恶魔上身,结果超过预期,本以为无比强大的魔人刑天,就如双方的个头差别一样,强得并不多。
不过等高德看清落在地上那些或白或灰乃至发绿的东西,这点良好感觉顿时消散,胸腹翻江倒海的动静让他的视野都在发花。
那是无数残骸碎块,既有动物的,也有人类的手臂、腿脚、躯干以及头颅。发白的是只泡了几天的,发灰发绿的是几个月几年的,至于那些发灰发黑的骨块,比如那个没了下颌的头骨,恐怕已是文物了。
“先是孽魔之力,现在又是血魔之力,你果然是个调和者。”
魔人刑天拉回金瓜锤,层层污泥重新裹上锤头,他的话语也显得迟缓而凝重。
“以你的年纪这根本不可能,圣山用了什么手段制造出来的,还是哪座隐秘之塔赋予你了特殊的力量?”
金瓜锤再度抡了起来,魔人刑天的语气有些复杂。“我都舍不得干掉你了,你身上的秘密真是令人着迷。可惜调和者并不必然强于一般魔人,哪怕只能运用一种恶魔之力,决定胜负的还是力量的强弱。而你正是那种把力量分散在不同恶魔身上,妄想靠各类恶魔之力互相压制,只求苟且长生的调和者。”
这时高德才觉得不对,刚才那一锤的威力不只是震碎了恶魔躯壳的手臂,还在阻止手肘部位的血光蔓延而上重生手臂,有诡异的力量侵入了恶魔躯壳。
手臂……当然是属于人类的手臂忽然痒痛不止,像有无数无形的食人鱼撕开皮肤,钻进血肉深处。
扯掉衣袖,看到的景象让高德差点惊叫出声。
那不是虚假的错觉而是真的,他的小臂裂开条条深痕,血水横流,裂口深处还有异物躁动。不等他仔细感应,一道裂口里忽然挤出根手指!
没错是手指,人类的手指!
又一根手指,再一根脚趾,然后是一只耳朵!
等到一颗圆滚滚的黑白分明的眼球挤出裂口,悠悠转动时,高德觉得自己马上昏过去可能要好一些。
脏了,自己脏了,不再是个纯洁的人类。
骤然清空的SAN值让高德陷入呆滞状态,直到挟带着恶臭气息的力量再度压下,才拉回了他的魂魄。
“看来我低估了你的力量……”
这家伙很不满意自己的战果,似乎高德变异成长满眼睛的大章鱼才符合预期。
金瓜锤砸下,魔人刑天的污泥羽翼高高扬起,地上围住高德的污泥也掀起翻滚泥浪,这一次显然用上了全力。
高德瞬间清醒,自己还有救?
感知升起,见到肩头立着的血光大旗,高德心中一动。
顾不上细想,他举起那只已经遍布各种零碎的手臂,牵引肩头的血旗。那本是六臂血魔的另外四条胳膊,猜测正确的话应该会派上用场。
一杆大旗上的血光倾泻而下,将高德的变异手臂裹住,血光冲刷着皮肤与血肉,浸透了每一寸角落,痒痛感顿时消散,暗红的恶魔手臂急速成型。
缕缕混杂着绿光的血光回到大旗上,血光翻滚不息,渐渐将绿光焚作黑灰。高德心中大定,血魔狂怒者的再生能力可不只是让躯壳急速恢复,同时也能净化躯壳。
金瓜锤再度落下,被魔人刑天的力量钳制,高德难以躲避,他却不再畏惧。这次是两手同出,出手时感知凝聚附在头顶,藏在血光大旗之下。
又是猛烈振荡,高德两条恶魔手臂碎作点点血芒,喷溅得偌大的地下洞穴红光璀璨。但他不仅没有跪下,两手还稳稳抱住锤头。至于两条手臂的异变,肩头两杆血旗降下源源不绝的血光,替换出滚滚暗绿光流。
“你是谁?曾经的刑天吗?”
高德还有了说话的余裕,令他痒痛难耐的怪异力量正自锤头源源不断冲击而来,又被他生生不息的血魔之力化解。他的心灵……或者说魂魄并不受这股力量的影响,就像当初孽魔纳扎斯想舔出他的魂魄吃掉却无果那样。
“不,你不像,”高德又开始套话,“我只见过被淘汰的候补刑天,就已比你这种藏头缩尾的家伙英雄得多。他绝不会置身于一场不能留名的战斗,让敌人记住他的名字和身份而死是他战斗的最大意义。”
“刑天?看来你对真实的世界知道得并不多,”这一问却给对方交了底,“甚至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你居然连刑天这种可悲而又可笑的存在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或者是用这种蠢话来套我的话?你不会认为我连血魔狂怒者是刑天的暴虐残魂这种事情都不知道吧?”
还真不知道,高德心说,血魔狂怒者竟然与刑天有关?
这么说来,这家伙也不是什么魔人刑天,只是跟刑天有关的某种疫魔上身。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名字,”对方又道,“你这样的调和者能死在我手上,若是不知道我的名字,的确很不光彩。我叫沈泽,暗手拇指沈泽,你记好了。”
自锤头冲刷而来的疫魔之力更加猛烈,让高德不得不驱动全力消解,一时无法说话。就算魂魄不受影响,可不及时用血魔之力清除,谁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可怕的后遗症。他可是个唯物主义派纯正主义者,坚信物质决定意识,肉体改变了精神也会跟着变的。
魔人刑天的金瓜锤被高德抱住,送出去的疫魔之力如石沉大海,让两人形成了难以分割的对峙。
持续了好一阵,不断加码力量却仍然无法侵蚀高德,让对方有些犯怯了。
“你想拖住我?”
沈泽冷哼,“真不明白,你为何会跟圣山的人携手,不过我会查清楚的,你等着我……”
说到这锤头上的力量已经在回卷,这家伙准备跑路了。
高德像是置若罔闻,只是牢牢抱住金瓜锤。
沈泽的污泥羽翼鼓荡,正要掀起浪涛冲开高德,扛在肩背的小木船上光亮大作,道道紫光如利剑般刺入沈泽的污泥之体中,让这个巨人发出愤怒而又慌乱的咆哮。
“纳扎斯!你想干什么?”
木船上的少女飘飞而起,眼中喷出炽亮光芒。周身散逸的淡淡雾气编织出美艳非人的身影轮廓,像是孽魔纳扎斯,又有些像少女的投影。
少女毫不理会沈泽的质问,只是将紫光之剑继续深深插进对方体内,直至透出胸口。
紫光之剑弥散出的光辉将沈泽身上的污泥分解成潺潺水流,残骸杂物也簌簌落地。巨大的魔人刑天身上出现一块块斑痕,污泥羽翼片片脱落。
“为什么!?”
沈泽还在咆哮,“纳扎斯你疯了吗?没了我你休想再降临现世!”
“该死!你是什么怪物!”
后面说的是高德,沈泽想抽回金瓜锤,可锤头上的疫魔之力已经跟高德的血魔之力紧紧纠缠在一起。不管怎么用力,不仅伤不到高德的魂魄,还没办法挣脱这种纠缠。
变化毫无预兆,从金瓜锤到巨人轰然炸成团团污泥,洞穴中像升起了暗绿喷泉。
漫天恶臭污泥飞溅,一道身影朝洞穴深处急掠而去。
看轮廓是个披着斗篷的人类,正是沈泽的真身。这家伙果断异常,眼见无法摆脱,当机立断的散掉了恶魔躯壳。
高德与少女像反应迟钝的傀儡,都还保持着各自的姿势。就听嗡的一声轻响,浅蓝剑芒骤现,没入斗篷客的背心,至胸口透出,将他定在了原地。
剑芒抽离,嗡嗡转动,将一颗人头高高抛起,无头的身体上烟气冉冉,依旧僵立不倒。
“总算抓着机会了……”
人头落地,被一个娇小身影踩住。
毛绒绒嘿嘿轻笑,“这剑能抑制恶魔之力,你不可能起死回生了,对吧?”
第085章:邵督公的捷报
血甲巨人接住自半空落下的少女,甲胄与躯壳层层褪作光流,显出人类本貌。
“高、高校尉!”
少女魂魄回归,看清抱着自己的高大青年,惊得叫出了声:“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高德放下她,刻意压低了声音:“魔主无处不在,受祂眷顾的凡人也不只你一个。”
“可、可是……”
少女很想说可你就是干掉主人,接连驱逐两位魔主的凶手啊!不过自高德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异常亲切,只觉能完全信赖,必然是自己所知太少还不明白这里面的关节,便乖巧的闭上了嘴。
远处毛绒绒正高举光剑宣扬胜利,高德暗道侥幸。刚才趁着缠住疫魔之力与沈泽对峙的机会,分出意识投入纳扎斯手办控制了紫绡,激发出纳扎斯之力双线操作,总算干掉了这个可怕的魔人。
等等,真的干掉了那家伙?
无头尸身缓缓扑地,脖颈与头颅的断口都溢出淡淡烟气,那是光剑灼烧血肉的动静。在高德的超脱视野里,并没看到散逸的光丝。只有出现那种光丝,才证明恶魔之力在现世中溃散,也等于异能者乃至魔人的魂魄消散。
“毛绒绒!”
捏不到手办就等于没死,对高德来说这是确凿无误的证据,他下意识捞起什么武器沉喝:“快退开那家伙还没死!”
浅蓝剑芒瞬间熄灭,毛绒绒呼的一下潜入黑暗,这时候高德才发现自己抓起了一根很像擀面杖的东西。只有小臂长,一段是握柄,另一段是金瓜造型的椭圆锤头,还不到拳头大。
这是沈泽的武器,握在手里就觉手心微微痒痛,竟然还残留着疫魔之力。
远处的湖泊……准确说是超大型下水道发酵池有了变化,高德顾不上琢磨,握紧锤子屏息待变,那是沈泽的动静?
无数泥沙碎石顺着废水瀑布轰然落下,溅起高高水柱。白光破开水柱悬在湖面,翩翩裙影让高德差点喜极而呼,叫出小丽。
“还有只老鼠……”
传来的声音如一盆冰水,浇得高德心口透凉,是姚婆婆。
“高德小子你又整出了什么花活?算了我先去追那只老鼠,后面你再跟我老实交代。”
白光射入水中,高德没好气的嘁了声。都多大岁数了,还跟小丽一样扮白衣仙子,老婆婆你这脸皮有点厚啊。
“真没死!?”
毛绒绒跳了出来,“不可能啊!我先穿心再斩首分明利索得很!看断口这剑的确能阻止血肉再生!”
“这家伙是我师傅的上司,”高德说,“我师傅都能诈一次尸,这家伙不诈个两三次尸怎么对得起他的级别呢?”
嘴上这么说,心里也在犯嘀咕,沈泽是怎么跑掉的?
鉴于没追到王子赫的记录,高德对姚婆婆追到沈泽并不抱什么希望。
高德走过去查看身首分离的尸体,头颅没什么异常,灰白头发枯瘦脸颊,依稀看得出也是个老头。不过脸上额头遍布疮疤,看不清相貌细节。
身体么……看到右手血肉模糊,拇指不翼而飞,高德恍然。
这家伙恐怕不是畏惧自己,而是感应到姚婆婆逼近,果断决绝的壁虎断尾。只是尾巴是整具身体,这根不翼而飞的拇指才是本体。
难怪这家伙自称拇指,竟然是只需要一根拇指就能完整复生的怪物。想想之前何老头应该也是这样死而复生的,就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指头。
暗手血塔……
沈泽终究跑掉了,高德还是颇有收获。至少知道了灰境里那座血手高塔的名字,也知道了沈泽、何老头与王子赫所在的组织名称。不过他们肯定不是塔里那些大人,只是办事的部下。
仅仅只是塔外的成员就这么诡异而强大,既有数十年默默无闻的何老头,又有身居高位的王子赫,塔里的大人真不知道是何许人物。高德颇为期待再次进入那处灰境,同时又对那里多了几分戒惧。
“刚才那是……姚婆婆?”
毛绒绒啧啧感慨道:“就是隔壁院子里那个你怕得不行的老太婆?果然厉害!”
紫绡捏着鼻子左右张望,“我们是不是该找出口离开这里?好臭好恶心,我又想吐了。”
远处光影闪烁,又有人传送下来了。
“百户大人……呕……”
“好臭!这里是化粪池吗?”
“我不能呼吸了!”
是王昆仑等人,下来就哀叫连天,好几个当场跪倒喷吐彩虹。
来得正好,高德交代王昆仑打扫现场,带着紫绡和毛绒绒先行逃离。
“高……百户……”
上来就被吕九眉堵住,那副恶狠狠像是身上被咬了块肉的表情让高德很疑惑。
“这是你整出来的动静吧?”
吕九眉冷哼道:“抢了御马监的风头,证明驯象所还掌握着权柄?”
高德看看几乎已成废墟的院子,当了复读机:“这是你整出来的动静?”
吕九眉一滞,后面的话再说不下去。
转头看到东面的偌大阵仗,包括好几架在半空盘旋的旋翼机,高德啧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