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排长面面相觑,却委实想不出他们的连长,还能会什么好招,来攻破这两座难啃的堡塞。
这日午后,一个负责在海岸边上守望的士兵,终于跑过来,惊疑不定地喊道:“有船!海面上有船!”
“胡扯,这时候,哪来的船?天上掉下来的吗?”一个排长怒斥道。
石家店附近的海面上,虽然并未完全结冻,但四处都是厚重的浮冰,船只根本无法航行。
承仁却掸了掸衣袖,施施然说道:“走,去瞧瞧!”
海面上,果然有船。
不是一艘,而是一串!
行驶在最前方的,是一艘看上去相当怪异的船只。
船只很短,船身却很宽;全身包满铁壳,尖削的船艏,如一把泛着精光的巨斧,正缓缓地辟开海面上的一撂撂浮冰。
船身两侧,转动着一人多高的钢制车轮,在搅碎冰块的同时,推动着这只船向前匀速而行。
“这是什么船?”几个人极为诧异地问道,“还可以在冰上行走?”
“破冰船。”承仁平静的脸上,带着一丝得意。
这艘刚刚建造完成的破冰船,跟他当然没有任何关系,却是他费了许多的劲,才说服王铠与郭守敬,让这艘船提前投入了使用。
跟在破冰船之后的,是两艘运兵马船与一艘运粮货船。
五百海军陆战队队员,以及一整船的粮草与物资!
承仁捶了一拳目瞪口呆的排长,“怔着做甚,快去接应啊!”
三个排长齐齐地吸了口即将溢出的口水,大呼小叫地找人,开始清理码头。
石家店的码头,还是当年陈耀主持修筑榆关通道时,一起修建的四个码头之一。
东平军一到海阳时,便破坏了那里的码头。但是他们可能根本没想过,时已入冬,海面四处浮冰,竟然还有船能将物资与兵力运抵石家店。
“才这么点人啊?”承仁挠着下巴,喜滋滋地抱怨着。
“要不,我把人带回去,找王军长给你多弄些人来?”领兵的,是渤海海军陆战师,一旅旅长屠磊。当年以攻占身弥岛之功,一路升迁,而成为海军陆战队如今唯有的两个旅长之一。
海军陆战队,一师编制,但是师长空缺。两个旅长归王铠直管,全部兵员五千人。
屠磊以一旅长之,此次却只能领着五百部下出战,心里其实有些不爽,作势便要回运兵马船。
承仁赶紧抱住屠磊的熊腰,“哥哥,我错了!海军陆战队一个顶十,你五百人就相当五千大军了,足够足够!”
屠磊抖了抖脸上横肉,呸了承仁一小口。斜着眼说道:“王将军交代了,说我们都归你管,说吧,想让我们做啥?搬砖还是盖房子?”
几个小排长,听说连一向眼高于顶的海军陆战队旅长,都要听自家连长调遣,眼中惊羡之色愈来愈浓。
这绝对是一条自己必须死死抱住的大腿!
承仁搓着双手,腆着脸说道:“屠磊长,莫要折杀兄弟了!杀人的事,我们这些粗人来就行了,你负责监督可好?顺便给兄弟们提些意见,这些人,没见识什么大场面,可比不上您这个百人屠了!”
屠磊冷冷地哼了一声,脸上得意之色一闪而过。
身弥岛一战,他领着手下以少击多,杀敌无数,活生生熬到水军援兵的到来。此后之后,他便得到了一个“百人屠”的称号。
“炮,带来了吗?”承仁眼巴巴地看着屠磊问道。
屠磊手一扬,有十余人,拥着两尊火炮,小心翼翼地从船上挪向码头。
此行,参加对顺天府军的作战并不是屠磊的主要目的。保护这十余人与两尊火炮,才是他与五百个海军陆战队员的最重要的任务。
这两尊火炮,是新开发不久的二号炮,可射五斤重空心开花铁弹,射程达五百米。
承仁眉开眼笑地伺候着十多个炮兵。
炮兵部队独立成军,五六年的时间,从八十多人发展到如今的六百余人。最高长官营长,直接听令于王铠。
两尊火炮被推进到距离敌军堡塞350米的距离,安好,测风向、调角度,一颗颗黑黝锃亮的铁弹,被堆放于火炮后侧。
堡塞之中,隐隐又出现了一阵慌乱。
大多数人都茫然地看着,只有少数几个人,面含惊惧之色,试图偷偷溜出堡塞。
“大胆,你们竟敢临阵脱逃!”敌军将领持刀怒吼。
“将军,那,那是火炮啊——”
“火炮,干嘛的?”有人茫然问道。
“一炮轰过来,这里,会——”话音未落,一刀飞过,此人脑袋便被撩上了天。
其他士兵被吓得一蒙,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权宋天下
第九百五十一章 榆关走廊(5)
此时,一声轰响突然传出,如平地旱雷,砸在每个人的心头之上。
半空中,划来一颗铁球,撕着空气,“膨”的一声落在堡塞边上,一段木石垒起的围墙,如腐木般就此破败而塌。
一群人,怔怔地看着这段塌落的围墙,不知道该继续骇怕还是该感觉到庆幸。
数息之后,人群怂动。哪怕这玩意打不准,也没人敢安静地呆在堡塞里了。
已经被陶弹轰得心神俱散的顺天府兵,哪里还有坚守下去的决心。
守将一声嘶吼:“安静,都给老子安静!”
他身边的十数个亲卫,同时举起刀枪,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个被砸出来的堡塞缺口,只要有人敢爬出去,立时便会一刀斩下。
这边还在慌乱,那边又同时响起两声轰响。
两颗铁球同时升空,砸落、炸开。
“啊——”
“不好!”
“快跑!”
“不准动!”
又是两颗炮弹升空,准准地砸进两个堡塞之内,惨叫声再也无法抑制住了。
连跟在守将身边的护卫,都开始慌乱。
“将军,快撤吧,在这里躲都没法躲啊!”
“叭!”守将一个大耳括扫过,随后又嘶吼道:“趴下,趴下!散开点,别挤在一起——”
还好,十炮过后,炮声终于停了下来。
但是,全世界似乎也随之安静,什么声音都听不到,除了满脑袋嗡嗡的轰鸣。
守将努力地推开倒在自己身上的守卫,挣扎着爬起来。
堡塞之内,已成一片灰土,塞墙塌了一半,几乎所有人都被炸开的弹片击伤。还有一些残肢,正挂在塞墙上摇荡。
守将张着嘴,吼了两声,却完全听不到自己在吼什么。
又一阵地动传来,他茫然地往堡塞外望去,一群骑兵突然就出现在了墙外。一支闪着银光的弩箭,在他眼前地限放大,倏忽之间,却从自己的视线之中消失。
此时,自己的耳朵似乎才恢复了一些听觉。
急促的马蹄声、嘶喊的哀嚎声、兴奋而昂然的喊杀声,飘忽而来,随即彻底消逝。
两个堡塞,两千守卒,全部被歼。
六百人灭了两千人!
自己的首战,成绩可人呐!
权承仁脸上,绽若春花。随后扑向一脸不爽的屠磊,紧紧一抱,还未等他出脚,便赶紧退开。
“谢谢屠哥!谢谢诸位炮兵哥,谢谢炮兄!”
承仁挨个地给了个狠狠的拥抱,最后扑向大炮一搂,随即“哇”的一声跳开。
还好,刚才大炮已过了一段时间的降温,否则承仁此时已成一堆烤肉。
屠磊紧崩的脸上,终于现出一丝笑意。
其实在他心里,对于承仁的指挥能力,还是颇为赞赏的。
虽然堡塞中的守卒,完全被两尊大炮轰蒙了,但是承仁与手下的六百士兵,突击的时机掌控得恰到好处。最后一颗大炮还未落下,他们已经上马而去,没有一人有丝毫的犹豫与惧怕。赶到堡塞时,炮弹已经炸开,在幸存的守卒还未恢复意识时,便干脆利落地予以全歼。
而且承仁手下,一人未伤。
令行禁止,对于一支军队来说,这是最基本也是最难达到的素养!
两天之后,去而复返的破冰船,又带来了两艘运兵马船与一艘运粮船。
这一次,是从旅顺调来的一千辅兵。
这些辅兵,一下船,便以石家店码头为中心,开始搭建堡寨。
此后,破冰船与马船往返不断,半个月时间,便运来了一万多辅兵。并建起了一座高两米的堡寨。
这堡分前后两座城墙,中间俨然成为一座小城,将整条道理堵得严严实实,彻底截断了榆关走廊的南北通道。
人马,还能从山间绕行。但是运粮车辆,再不可能通行了。
直到此时,驻守在海阳的东平军才发现了不对。可是当他们连续在北上的路途中折损了两支人马之后,东平军终于放弃了北上救援的行动。
顺天府军与真定军,粮草彻底被断!
而承仁,则与海军陆战队一起,护着两尊大炮,缓缓往北推进。
“大汗,再不发兵救援,顺天府军与真定军,危矣!”看着一脸淡然的忽必烈,刘秉忠咬着牙劝道。
顺天府三万新军倒也罢了,真定府的一万军,皆为史天泽最为精锐的部下。若是此战全部折损,定然会令其元气大伤。
而且,无论是张弘彦还是史权,都是张家与史家第二代中,最重要的领军之人。
战场上的胜败,兵家常事。哪怕真的全军覆灭了,史天泽与张柔也不敢对忽必烈有任何的埋怨。但是一定会把所有的愤怒发泄到自己身上。
正是因为自己的建议,忽必烈才会采取“以攻为守”之策,派兵进入榆关走廊,主动向锦州发起进攻。
可是,谁又能想得到,大汗这根本就不是想要堵住锦州,而是希望用这五万人马,兑去大权军一些战力的同时,拖住其进入中原的时机。
这两支军队要真的被大权军全歼于锦州城下,那自己以后在中原诸军中树立起来的形象,将会立时崩塌。
自己推荐的王文统,令中原诸强在石忽银行的经营上损失惨重;自己的军事建议,又令其子侄白白送死而得不到救援。
从此之后,再也不会有哪家势力,敢轻易与自己合做了!
因此,哪怕明知忽必烈此刻不想商议此事,刘秉忠也只能出头劝谏。
忽必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头看向李德辉,问道:“李宣抚,你意下如何?”
李德辉,刚被授予河东路宣抚使,正准备前往太原上任。锦州城之战,跟他并没有太多关系,但是此人出身于史天泽帐下。忽必烈问他,其实问的就是史天泽的意见。
李德辉有些犹豫的答道:“经月之前,史将军曾寄书于臣下,提醒臣下日后当专心民政,未经大汗授命,不得干涉军事。并曾云,真定全军,当以大汗旨意为尊,且不会附加任何的条件!”
李德辉,这话回答得相当圆滑。
不仅撇清了自己与军方拉帮结派的嫌疑,还替史天泽向忽必烈表了忠心。意思是,哪怕史权与一万真定军,全部战死,救或不救,都会遵从忽必烈的旨意。
权宋天下
第九百五十二章 贬谪
忽必烈含蓄一笑,似乎对这个回答相当的满意,又问道:“耶律丞相,意下如何?”
刘秉忠眼角瞟向耶律铸,心情极为复杂。
这位,年仅三十六,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中书左丞相。而自己,虽然年长于他,服侍忽必烈也已十五年,如今却只能仰望于他。
刘秉忠一直觉得,自己在忽必烈麾下,是不可或缺之人。一旦立国,哪怕没有左相之职,也必定是右相之位。
万没想到,直至今日,昔日同僚,或入中枢或为一路宣抚,或是受人尊崇的翰林学士。
只有自己,依然一身白衣!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自己一身傲骨,超然事外,不肯入仕。有人甚至因此而夸自己为世上高人。
而诸位曾经的同僚,却无人不知自己如今的尴尬。
刘秉忠不知道,这是忽必烈以此来敲打自己,或是准备彻底摒弃自己?
可是,自己十数年来,忠心耿耿,为忽必烈殚精竭虑,从不敢有任何差池,甚至连石忽银行的股权,都未曾沾上一丝一毫。
大汗,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
耶律铸迎着刘秉忠的目光,面色淡然地问道:“不知真定、顺天府两军粮草,还能支撑几天?”
“最多十五天。”
“他们出兵至今,有多少时日?”
刘秉忠默默地算了下,答道:“已近两个月。”
耶律铸呵呵一笑,“两个月,四万兵马,却连锦州城角都未曾触及。那么,攻下大权国,是不是得需要四百万的兵力?”
刘秉忠一怔,攻城掠地,是这么算的吗?耶律铸这是在当众质疑自己吗?
可是,大汗下令出兵锦州,这事情是自己能左右的不成?
刘秉忠瞥了眼忽必烈,忽必烈脸上依然带着淡淡的笑容。
“大汗!”耶律铸似乎没打算继续深究刘秉忠的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