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安迪还想反对,戴枫悄悄地拉了拉他的衣袖,随后说道:“我等如何才能相信,你们会保证王司长的安全?”
    “我可以留下两人为质。”那护卫指着王栖梧身后两人,说道:“你们俩,刚对王司长无礼,就留在这吧。”
    “嗨伊!”
    王栖梧眼睛略微一转,轻声说道:“你们,是倭国人?”
    那两人相互对视一眼,抽出怀中匕首,“卟、卟”两声响起。
    王栖梧一惊,身子不由自主地侧开,却见两人的匕首已经切开各自脖颈,歪倒在地,血丝慢慢地渗成一条细线,而后迸出了一串的血珠。
    王栖梧一阵头晕,自己一句话,就杀了两个人?
    所有人都惊呆了。除了王佺的几个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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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九章 君子之道
    如此果决的自裁行径,让东真军上下,都生出一股寒气。
    真是狠!
    对敌狠不难,对自己狠的人,才是可怕的。这些人要是到了战场,绝对是个劲敌。
    十个人,先分两批送上四条人命,以躲避自己内应的嫌疑,再送两条人命,以示自己的诚意。
    这些人的性命,似乎只是一种单纯的消耗品?
    王栖梧侧身站在营寨门口,被两个高丽护卫挟持着,一边数着入营的村民,一边坦然地接受他们痛哭流涕的感激。
    这种感觉,对于王栖梧来说,很新鲜,也让他第一次觉得,应该为自己感动一次。
    按百人标准建立的营寨,塞进了三百个村民,此时几乎连腾挪之地都没有了。
    如果接下去与敌兵再次爆发战争,这样的营寨无论是攻还是防,都会让东真军处于极为不利的局面。
    这也是安迪之前并未考虑将村民置入军营的原因。
    安迪皱着眉头,看着认真数数的王栖梧。他觉得,自己已经有些看不清此人了。
    他这是在用计?把村民全部赚来后,就让自己把他抢回来?
    当最后一个村民挤入营寨之后,安迪手握长刀,便欲挥刀下令。
    王栖梧却对着他,端端正正地行了个叉手之礼,而后说道:“王某此去,生死未知。虽然未能赴任,但若护得此处百姓安全,虽死无憾!”
    安迪的手停在腰上,满脸迷茫地看向戴枫。
    他,这是真的要自己过去送死?
    可是,他一死,自己护送任务完不成了,怎么办?
    “有劳戴助理,将此间诸事说明清楚,安将军已尽护卫之责,其中所有过失,由王某一人全部承担。”
    戴枫无言以对,只得长拜而起,眼中隐然已有泪光闪烁。
    “我,我,我要跟你一起去!”王建禾终于鼓起了勇气喊道。
    王栖梧侧头而问:“可以吗?”
    王佺的护卫首领略一犹豫,点了点头。
    王建禾四顾茫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喊出这一噪子,可是为什么会没有人出面制止住自己?
    所谓骑虎难下,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自己挖的坑,无论如何也得含泪往下跳。
    悲痛欲决的王建禾捞起长衫下摆,塞在腰间,走到王栖梧身侧,将他扶上战马。在王佺与四个护卫的押送之下,缓缓而去。
    王栖梧几人身影终于在眼前消逝,安迪铛啷一声,拔出长刀,望空一劈,怒喝道:“这厮,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不让我出手?”
    村民既然已经安全回来,安迪相信,只要王栖梧稍微配合一下,他最少有七八分的把握,能把他给抢回来。
    戴枫望着王栖梧远去的背影,缓缓说道:“文人重诺,既然王大人已经答应了他们的条件,再作反悔,委实不妥。”
    其实就是连戴枫,此时对于王栖梧,也是惊诧莫明。
    一个以奸滑胆怯闻名于南京府的人,如今竟然敢孤身前往敌营送死?难道说,之前的传闻,都是假的?
    不过,不管怎么样,王栖梧的这种行为,还是实实在在地解救了三百个村民。就此一点,便已经完全折服了戴枫。
    余某说道:“此事王大人既然已经愿意承担一切责任,那安将军也不用担心任务没有完成之事。”
    安迪烦躁之心略退,但依然赤着眼,哧哧地喘着粗气。
    “咱们,还是得商议下,接下去怎么办。毕竟王大人现身在敌营,生死未卜。”
    “不知道援军,要什么时候才来?”
    “可是,现在王大人在敌营之中,援军来了,也没什么用啊?”
    是啊,如果有用,安迪也用不着眼睁睁地看着王栖梧,堂而皇之的就被敌劫持而去。
    如果,万一来一个比安迪更加守规矩的将领,很可能二话不说,直接纵马踏营,那什么都不用讨论了。
    大伙儿如今要做的事,很可能就是商议一下,如何给王栖梧办一个风光的葬礼。
    一百多黑衣蒙面人,在敌营之前,列队相迎,并无一人恶语相向。
    王栖梧心里又多了一些安定,看来无论这些贼人想要达到什么目的,对自己倒是的确没有太多恶意。
    当然,没有恶意的前提,是自己要对他们有用。
    此处,只有营,而没有寨。
    估计这些人,觉得自己人数具备足够的优势,因此根本没有担心过东真军会主动来袭。
    当然,他们也有可能存在着引诱东真军来攻的心思。
    主帐之内,一儒衫青年,剑眉虎目,对着下马而来的王栖梧,长揖而拜。
    “稿城董文炳,见过王司长,得罪之处,请多见谅!”
    稿城董家?
    王栖梧脑中略微一转,大概明白了此人的身份。
    金末河北大乱,投降木华黎的稿城人董俊,在逼降武仙之后,被木华黎授龙虎上将军、行元帅府事,此后驻于稿城。
    在金国灭亡前夕,董俊领兵追击金帝时,却死于战阵之上。
    其长子董文炳,以十六岁的年纪,凭着父荫,被任为稿城县令。可算少年英才。
    说起来,此人与南京府诸人倒是有些渊源。
    当年赵权等人从淮南战场北撤至稿城时,当时的稿城县令便是董文炳。
    史天泽的势力随着董家的衰弱,而渐渐雄厚。但是专心经营稿城的董文炳,却始终不肯刻意迎合史天泽,结果被史天泽直接挤出稿城。
    而顶替此人接任稿城县令的,便是郭侃。
    王栖梧还不仅一次听侍其轴谈起董文炳,当年侍其轴因为师命留在稿城董家,为其教导董文炳九兄弟。算得上,是董文炳的授业恩师。
    董文炳给侍其轴,留下了极深的印象,还有遗憾。
    侍其轴原来曾经以为,他可以用余生,来辅助董文炳的。却没料到,此人被史天泽稍一挤兑之后,竟然直接弃官而走。
    就是不知道,这些年,他到底投靠了谁?
    看着彬彬有礼,状若君子的董文炳,王栖梧又放下了另外的一小半个心。
    君子之道,能动口莫要动手。
    而这,却是属于王栖梧的专业领域。动手,他会手脚哆嗦;动口,他觉得自己可以睥睨天下。
    更何况,君子嘛,就是那种可以欺之以方的的一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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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章 喜欢就好
    两杯香茗被奉上,王栖梧轻啜一口,频频点头。
    此人,确实有些雅趣,在这种条件下,还能带着这么好的茶叶。
    一盏茶热茶时间有些长,但是王栖梧却不急不躁,一边嗅着茶香,一边啜一边品。茶水见底,对着董文炳微微一倾。
    董文炳倒也有耐心,着人给他又换了一盏热茶,看着他继续品茗。
    “茶多伤胃,最好的办法,是得准备一些小点心为辅食。但是千万要记住,辅食不能太腻,否则会严重影响茶香。
    当然,董兄弟出门在外,让你准备辅食,的确有些为难了。
    不过,有件事,我还是得跟董兄弟好好交流一番,否则,真的会贻笑大方的。”
    “王大人请讲。”董文炳的脸上,保持着含蓄的笑意。
    “你这茶,当是宋国走私而来的。”
    董文炳脸色微微一变,这个是过来查走私的?
    “知道从宋人手中买茶,董兄弟倒也是雅人。此茶名为小龙团,价愈黄金。兄弟家财,委实雄厚啊!
    可惜——”
    董文炳刚准备显示出来的谦虚之色,僵在了脸上。
    “宋茶,总的来说,分为片茶与散茶两大类。小龙团,为片茶之中精品,产于福建建州,又名腊茶。
    片材在冲泡之前,需将茶研磨成末,将茶末平铺于茶盏之中,注入适量滚水,同时用茶筅细搅成糊,再不断地击拂、泛花,使茶汤面上浮起一层雪涛。此为斗茶。
    茶汤之色,以纯白为上,青白、灰白、黄白,则等而下之。
    此方为品茶之正道。
    而散茶,就没这么讲究了,就如董兄弟这样,直接粗水注入,冲泡即可。
    但是这,实在是暴殄天物啊!
    片茶与散茶,其价值譬若天鹅与鸭子。董兄弟倒是用一两黄金的好茶,泡出一个铜板的效果。”
    赵权从宋国回来时,带了不少好茶,王栖梧也蹭了些。兴趣之余,还跟赵复讨教了一些宋国的茶道。
    蒙别人可能够呛,但对付这个试图附庸风雅的董文炳,那就绰绰有余了。
    董文炳闻言,脸上一涩。他哪里懂得这个,拿出好茶来招待王栖梧,本想让这南京府蛮荒之地的土老冒,长些见识,却没想到脸没打成,却击中了一块铁板。
    “敝府最近倒是生产了一些好茶,其实挺适合董兄弟的,哪天方便时,我送董兄弟一些,你一喝之后,保准爱不释手。”
    “哦,南京府还产茶?”
    “是啊,而且这种茶,只有南京府能产,连宋国那边都做不出来。”
    “愿闻其详。”
    “此茶名为砖茶,做法讲究,但冲泡容易,最适合如董兄弟这种风流英雄。至于这些小团龙,我觉得并不适合董兄弟。
    冲泡过于讲究,诸多麻烦。只能适合像我这样,闲适无聊之人,慢慢倒腾。
    你若还有不耐烦喝的,我倒不嫌弃,全给我吧。我哪天拿些南京府产的砖茶,跟你交换。”
    董文炳脸色再变。
    他有些不确定,这是公开向自己索贿,还是在暗讽自己不懂风雅,却偏偏装腔作势?
    “哈哈,开个玩笑,董兄弟千万莫要当真。
    话说,品这种绝佳好茶,用普通茶碗可是不行,必须得配上产于建州的建盏……”
    董文炳终于受不了了。
    好不容易把这厮弄过来,结果他却施施然跟自己传授起茶道。
    为什么没有任何的惧怕之色,这的情报,未免也太不靠谱了吧?
    董文炳根本想不到的是,他收到的情报其实没有任何问题。
    王栖梧正是怕死,才最终选择自投罗网。否则,很可能被安迪连一群高丽护卫,带着自己,全部斩杀当场。
    “茶道之事,待日后有空,再向王兄请教。”
    董文炳不得不出言摁住了兴致盎然的王栖梧,“王兄可知,为何我等要付出如此代价,请王兄前来一晤?”
    王栖梧面露惨然之色,说道:“王某在南京府,厮混数年,一事无成,倒落下奸滑怕死之名。
    莫非董兄弟,也是如此?准备与某同病相怜?
    咱俩,倒是同为天涯沦落人啊!
    不过,董兄弟倒莫要在意,不就一个稿城县令嘛,其实不算什么的。”
    董文炳感觉到自己的心尖,被狠狠地戳了一刀。
    丢掉稿城县令,可是他此生至今,最大的伤痛!甚至超过了当年父亲战死沙场时,给自己带来的影响。
    心痛之余,还得让脸上继续保持着温和的笑意,这就让董文炳感觉到了难以忍耐的苦楚。
    董文炳清咳一声,说道:“前些日子,董某授业恩师来信,向董某推荐王大人,说王兄有经天纬地之能,因此……”
    王栖梧眼露精光,问道:“他当真这么说的?可是我离开南京府城后的事?”
    董文炳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他还夸我什么了?这个老侍,你不知道,为人悭吝,总是不肯轻易夸人。如此看来,此人倒是颇有眼光!
    对了,他是你老师,你要是想送礼给他,我倒是可以顺便捎带过去。
    这小龙团我看就不错,带着也方便,可以先来个十斤八斤的。”
    董文炳感觉到了淡淡的心累。
    十斤八斤?要知道,一斤小龙团,在北方,价值超过一百两现银。价若黄金,可真不是随便说说的。
    董文炳又一声清咳,说道:“在下不才,如今正在为忽必烈王爷筹谋……”
    董文炳话未说完,就被王栖梧打断。
    他的脸上,充满着好奇的神色,问道:“忽必烈啊,我知道。听说他的妻子,是他姑姑,容貌秀丽、禀赋娴雅,是真的吗?”
    董文炳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怒色。
    忽必烈的妻子察必,出身于弘吉剌部。其父是该部的首领按陈,而按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