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跟你打一架,看看谁才是蒙古好汉!”
军帐之内,顿时响起一片愤怒的吼叫。
撒吉思斜了一眼廉希宪,说道:“我知道廉将军勇猛威武,但是我们与南京府之间的恩怨,并不是你拿来评判是否英雄好汉的标准。
而且,无论哪里的蒙古好汉,也不会被人随意挑唆两句,就不顾后果上阵厮杀。
忽必烈王子是咱们蒙古国中最具智慧的人,运筹帷幄、决战千里,他当然擅长。
可是你要清楚,死的不是他的人,也不是蒙哥的部民。而是斡赤斤的子孙!”
斡赤斤兀鲁斯的这些王公,还有几个甚至都不知道撒吉思口中所说的“忽必烈”到底是什么人。但是廉希宪当然听得明白,他倒是没想到,这个不死不活的老头子,对自己的底细竟然一清二楚。
廉希宪脸上闪过一丝暗红,随后咬着牙胸脯一拍,狠声说道:“我廉某今日在此放下话,我与我同来的十多个人,定将与塔察儿王爷并肩杀敌,不死不休!”
“好!”塔察儿率先拍案而赞。
帐内虽然还有人嘴里在小声嘀咕,但对于这种愿意以生命来帮助自家部落的人,不管如何,大家还是给予了表面上的敬重。
撒吉思对着塔察儿缓缓说道:“我看这样吧,我先去跟东真军的谈一谈……”
“你去?那怎么行?”
塔察儿的第一个反应,是东真军会不会扣押撒吉思,然后跟自己要赎金。
撒吉思摇了摇手,淡然说道:“放心,我知道轻重,而且我们现在对来袭的东真军一无所知,也得有人去看看,了解下他们的情况。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回不来的话,你们也不用管我了,即便要撤,仗还是得打一次的。”
诸人眼神相互交叉闪动,谁都没想到,值此关键时刻,这老头竟然敢不顾身死,自己一人便深入敌营。
塔察儿看着撒吉思,眼中更有丁点的泪光闪动。
他咬着牙,握紧拳头,暗自发誓,此战要是不死,此生必将善待撒吉思!
权宋天下
第六百二十九章 诱敌以粮
寒冬将无垠的阔连海子冻成一个巨大的冰洋,草原的时光似乎已经完全在停滞。
冰面之上,漂着一些如霜雪花。
即将开始的战争,将本来应该南迁至捕鱼儿海夏季牧场的数万牧民,冻结在了阔连海子沿岸。
这些老弱妇孺,只能与大军的粮草一起,窝在塔察儿中军营地的后方。
廉希宪与他二十多个随从的营帐,也安在这块冰面之旁的一个不起眼角落中。
凛冽的北风,将雪花不停地灌入廉希宪的脖颈。可是他依然巍然不动,静静地看着一览无遗的冰面。
“将军,咱们还是回营帐吧,这里……实在,太冷了。”
廉希宪回过头,看着身后哆嗦着身子,鼻尖已经冻得通红的这个汉人,微微皱了皱眉头,还是抬起脚往营帐而去。
对于这个汉人,廉希宪从心里头不喜欢,但是现在却是他最大的依仗。
此人张靖,原是南京府巨贾,是当年南京府内乱的挑动者。
事败之后,张靖被迫抛弃族人与家产,逃离南京府,投入自家王子手下。这些年来,倒也算勤恳做事,任劳任怨,因此颇受忽必烈重视。
只是,廉希宪知道像张靖这样的人,若非走投无路,绝非是一个甘为人下之徒。
他就像一条被迫冬眠的毒蛇,只要机会一来,一定会露出阴毒的獠牙。
但是,在忽必烈现有的属下中,此人却是最了解南京府的一个。
想要对付南京府,少了廉希宪也许可以,少了张靖却是不行。
“这种天气,东真军会倾巢而动,过来袭击塔察儿部?你那边的消息,确认过了吗?”廉希宪边走边问道。
四周白茫茫一片,廉希宪有些怀疑,那些东真军在这种天气中,要如何分辨方向?如何确定位置?又如何保持后勤运输。
蒙古人不是没有在冬日打过战,但是每人两马能携带的军粮最多也就十五天。
否则,就得靠大量随军行动的牛羊来保证自己的军需。
但是,在东真军中,至今为止,还没有发现一只的牛与羊!
难道,他们靠嚼冰吞雪来支撑吗?
张靖跟在他身后答道:“南京府里传出的消息,现在府城中守卒全是刚入伍才半年的新兵,而且人数不超过五百人。
可惜啊,如果在那附近能有一支精兵,只需轻松一战便能攻下南京府。
也不知道,也速不花能不能占到这个偏宜。”
“那个赵权现在还是不知道在哪?”
“是的,唯一能肯定的是,他没在南京府城。”
自赵权离开益都之后,廉希宪知道他去了登州。可是从登州消失之后,竟然就没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
留在辽南或是婆娑路?或是去了高丽?
还是已经偷偷地跟随东真军来到阔连海子?
也许撒吉思那老头是对的,去跟东真军的见个面,起码可以判断出此次领军的人物到底是不是赵权。
廉希宪轻轻抖落衣袍上的雪花,进入军帐。
他的这个军帐,可享受不到煤炉的待遇。帐内气温与帐外相差无几,唯一的不同是肆虐在湖面上的风被挡在了帐外。
“赤梅蝶,现在怎么样了?”廉希宪淡淡的问道。
张靖的回答,有些犹豫,“她,人起码是活着,传出来的消息也并非是假消息。所以我觉得赵权的确不在南京府,而且应该是一直没有回去。
要不然,那傻妞不会一直这么闷闷不乐的!”
廉希宪不由地点了点头,那个小姑娘他曾经在敌烈部中见过,的确不是一个有心机之人,否则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落入张靖的陷阱。
“敌烈部,什么情况?”
“狄历那家伙,软硬不吃,坚持说没有接受蒙哥王爷的直接命令,他是绝不会派兵参战的。即使是我以赤梅蝶的安全威胁,他也不肯让步。”
狄历的硬脾气,廉希宪可是比张靖还清楚。
这个敌烈一族包括族长狄历,是蒙哥王爷亲自布下的一枚暗棋,此人对蒙哥忠心耿耿,只是蒙哥之前就不允许忽必烈随意动用这枚棋子,现在他们不愿意配合,廉希宪也是没招。
当时,为了笼络赵权,廉希宪极力想说服狄历把两个女儿都送出去,却遭到他不留余地的拒绝。
之后,正是张靖想尽一切办法,才怂恿赤梅蝶私自离开部落,并在莫古等人“护送”下,投奔赵权。
而后,张靖再以敌烈部整个部落以及赤梅瑰的安全为要挟,逼着赤梅蝶透露南京府内部的一些情况,包括赵权的行踪。
这一系列的部署丝丝相扣,让廉希宪一度对张靖的能力相当佩服。
大概也只有如此阴险狡诈之人,才会想出如此难以防犯的阴招。
只是赤梅蝶虽然在南京府中地位独特,算是赵权如今最为亲近的人。但是,赵权毕竟还没有娶她为妻,赤梅蝶也未能接触太多的核心机密,如今能够传出来的消息价值还不算很大。
不过,上次透露出赵权可能会去益都,此次又将东真军准备对塔察儿部出兵的消息传递出来,廉希宪已经觉得很值了。
张靖看了看陷入沉思的廉希宪,又有些犹豫地问道:“将军,你真的要留在这里,为塔察儿死战吗?”
“怎么,你害怕了?”
“不,不,当然不是。只不过——在下觉得,将军身负重任,要是万一战死于此,会影响到四王爷的大计。实在不值……”
廉希宪内心微微一动,张靖说的倒是有些道理。
四王子如今正在努力地收聚各方人才,无论是文人儒士还是武夫猛将,他都是求之若渴。
汉人儒士还好,遍地如狗,给点肉都会扑过来。
但是有能力可以统兵上阵的将领,哪里那么容易招揽。
四王子麾下,虽然有不少随他一起长大成人的侍卫,个人勇猛没有问题。可是像自己这样自幼熟读兵书的,似乎一个人也没有。
这样做,好像确实有些不值得?
廉希宪脑袋轻轻一晃,立刻将刚浮现出的这个念头赶出脑外。
“如果我的战死,能为四王子换来一个部落的投诚,我的死绝对值了!”
张靖闻言苦笑一声,说道:“四王爷天纵之资,心怀四海。只是现在还缺一个展示自己能力的机会。在下觉得,现在期望塔察儿完全投靠四王爷,还有是有些难度的。
不过,在下倒是有一计,如果指挥得当,不敢说全歼敌军,重创东真军应该还是可以做的到的。”
廉希宪眼睛一亮,“说说!”
“在下觉得,将军有一点判断是完全正确的。东真军越过蒙可山,远道来袭,即使准备得再充分,粮草也是一个大问题。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诱敌以粮……”
权宋天下
第六百三十章 杀一偿百
与此同时,在大岩桓的暖洋洋的中军帐内,撒吉思努力地放松着自己,看了一眼前这位本该是南京府未来之主的大公子。
而后端起眼前的一杯酒,轻啜一口。
酒香馥郁,色若琥珀,酒味浓而不烈,入喉之后,腹下似乎激起一股昂扬之志,瞬时让撒吉思浑身一颤。
“好酒!”撒吉思眼中,不禁现出兴奋之色。
他感觉得出,这酒跟他以前所喝过的任何酒,都完全不同。
“此酒,名为三宝酒,乃采虎、鹿、海狗之雄性精华泡制,另外还加了些许百年老参。可补肝肾、旺气血,最适合大人所饮。
此酒酿造不易,因此存量不多。大人走时可带走些许品尝。”
撒吉思眼睛一亮,随即又黯然地叹了口气,把玩着手中的杯子,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虽然撒吉思在塔察儿等人面前说得气魄十足,让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为了大局着想,而不惜甘冒奇险。
却不知道与南京府打过数次交道的撒吉思,却是知道东真军根本不会杀害自己。
当然不是不敢,而是自己对他们,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用处。
让撒吉思纠结的是,他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让东真军退兵?
大岩桓似乎并没有看出撒吉思的纠结,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问道:“不知撒吉思大人亲自前来,有何见教?”
“嗯,我想问下,贵军到此处,所为何事?”
“塔察儿在益都,无故令人杀了五名东真将士,我们这是过来报仇的。”大岩桓语气随意,似乎在跟撒吉思说着一件跟他毫无关系的事情一样。
撒吉思却张大着嘴,怔在那儿。
为了五个东真兵,然后他们派了近万人过来?
“你,你们真的只是为了五个东真兵?”撒吉思感到自己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
“是的!”
“五个东真兵,就让你们如此兴师动众?就算真的是塔察儿所杀,你找个给老朽递个话,要多少赔偿,我可以给你啊!”
“此事,跟大人你没有关系,人是塔察儿杀的,自然要找他算账。更何况,你也赔不起。”
“你,你们要怎么个赔偿法?”
“杀一偿百!”
“什么?”
“每一个死去的东真兵,需要塔察儿付出一百人的性命来赔偿。”
“你们,在开玩笑吗?”撒吉思觉得快要疯掉了。“死一个就要赔一百条人命?
你们为了这样的报复展开军事行动,又得死掉多少人?”
大岩桓淡然地摇了摇头,说道:“这不一样,两军交战,各凭本事,战争上为了获胜,使用的手段再恶劣,那也是应该的。将士如有死伤,那是领军者能力不足,自然不能怨天尤人。
但是,这五名东真兵,在益都无违法之事,对塔察儿更无伤害之意。在未得警示,也无宣战,便无故而死于塔察儿之手。
所以,这个账,我们是一定得跟塔察儿算一算的!”
撒吉思心里觉得说不出的别扭:杀你五个东真军,还需要找那么多的借口吗?又不是杀了赵权!
“我——他们,不是还放了你们几人生还吗?”
“所以啊,我们只要五百条人命,就够了!”
“真的只是为了这个原因?”撒吉思仍不死心。
“当然!如果塔察儿今日还来五百个人头,我们掉头便回!
南京府谨以此战,宣告世人:敌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虽远必诛!”
撒吉思摇了摇头,为了五个被杀死的东真士兵而发动一场如此规模的战争,这个理由太难说服人了。
即使塔察儿相信,他也不可能就此给东真军献上五百个部族人头,那样他从此之后,也别想能够统率他祖父给他留下的这个兀鲁斯了。
战争,已经是无可避免。
既然如此,已经无话可说的撒吉思,带着两大瓶“三宝酒”告辞而去。
虽然没有达成让东真军退兵的目的,但撒吉思心里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