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应该只有两伙人知道,一伙是那些即将进城抢劫杀人的倭寇,一伙是他们在城中里应外合的内应!”
“你刘征县令是未卜先知,还是能掐会算?你怎么知道倭寇进城之后,将会直扑徽商钱铺?”
“要知道按照咱们大明律,若是知道了敌国进兵的踪迹,哪怕就是知情不报,都是斩首重罪!更何况你还敢以大明官员之身,去做倭寇的内应!”
“现在你告诉我,你有什么脸跳出来,置我沈渊于不义?”
“我虽然是一介白丁,却也是扬州子民,我虽然是身无功名,可我也是大明朝的汉子!可你刘征是个什么东西?”
“你两袖清风上任到了江都县,短短才几个月的时间,你哪儿来的四万五千两银子?”
“只要查查你的银两数目,再查查江都县的帐目,你这些银钱的来源,怎么对堂上的诸位大人和扬州父老交代?”
“你个里通外国的奸贼,出卖同胞的内奸!贪得无厌的赃官,反复无常的小人!你有什么资格质疑我?”
“好一个江都父母官!你现在先把自己的事给我解释清楚!刘大县令!”
“轰!”
这一下,整个知府衙门大堂里瞬间就开了锅了!
大家谁也没想到,这个沈渊在看似山穷水尽之际,竟然开口几句话,就把原本向他问罪的刘征县令,搞到了这种地步!
第173章 谁料毒计满肚肠、龙门一跃、挂在钩上
此时这些官员心里都清楚,沈渊说得没错。
正因为他跟徽商有着家族上的联系,所以他才能得到徽商的账簿。当然也能轻易地得知那个刘征县令在倭寇入城的前一天下午,就把自己所有的存银给取了出来。
无论从哪个角度上来判断,一个县令上任的时候都不可能带四五万两银子,所以他的钱是从哪里得来,自然是不问可知。
而且最要命的是,刘征为什么赶在徽商钱铺即将被抢掠之前,做出了这样的举动?这件事儿他说不清楚!
这时就连巡抚赵宏图大人,看向刘征的眼神都变了,眼中审视和责问的意味越来越浓。
大堂里一片安静,似乎所有人都在等着刘征为自己辩解,而此时这个刘县令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此时的他,这才恍然大悟!
于此同时,他好像明白了无数的事,原来自己竟然一脚踩进了这样一个让人绝望的陷阱!
此刻刘征脑海中映射出来的,就是沈渊在府衙门口的茶楼上,向他笑呵呵说出来的那句话:
“我现在没法跟你详细说,但是总而言之,您还是把徽州钱铺里的存银取出来,暂时先放在自己家里再说……”
就是这句话断送了他今天的胜利,甚至可能断送了他的仕途和性命!
只怪当初,自己鬼使神差的相信了沈渊的善意。他以为沈渊在查案过程中,发现了徽商的处境有不妥,因此才会用这个情报来跟自己交好,就和自己用县试向沈渊示好一样!
这个阴险至极、毒辣无比的沈渊!他从来就没相信过自己向他发出的善意,他竟然从那个时候,就在误导自己!
原来从他把银子提出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被沈渊领上了这片注定覆灭的悬崖。而沈渊那小子却是阴沉至极,没有表露出任何敌意,直到自己向他主动发难!
……然后沈渊一个反击,就把我推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现在刘征回想起当时的情况,现场唯一的证人黄师爷在茶楼上坐得那么远,根本无法提供任何人证。
所以他刘征现在即便是跳起来大喊,是沈渊告诉他要将银子提出来的。在场的巡抚大人和所有官员也绝不会相信他,而是认为他想对沈渊倒打一耙。
可惜自己本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以将沈渊父子置于死地。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这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陷阱!
更何况他那四万五千两银子,还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来历……沈渊这小子,真是何其狠毒!
刘征现在只想狂扇自己嘴巴,若不是自己刚才主动向沈渊发难,他和沈渊还能相安无事。
可是当他受到沈渊这一招凌厉的反击之后,他再想后悔刚才的莽撞,却是悔之晚矣!
想到此处,自负聪明的刘征县令脸色已经变得一片青紫,却硬是半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在这一刻,他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下场。现在的情形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狡辩,他终将会被扣上一个私通倭寇的大帽子。
同时他身上的罪名还有贪赃枉法、聚敛钱财、他刚上任几个月就闹出了这么大的事,甚至还和倭寇扯上了关系!
他敢确定京师里那位老师,不但不会用只言片语来替他辩驳讲情。甚至听到这样的丑闻之后,还会忙不迭地离他越远越好!
就在刚才,他害人不成却反而害了自己,他在一念之间,就被沈渊一脚踢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
在众目睽睽之下,刘征县令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然后大家就看到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眼神也是渐渐涣散。
“咕咚”一声,刘县令居然一个跟头摔在了地上,他趴在那里无意识地挣扎着,就像一条被一棒子打晕的野狗!
看到他的样子,连一句自辨的话都说不出来,堂上的巡抚赵宏图大人随即厌恶地一挥袍袖,向下方的差官命令道:
“扬州府江都县令刘征,有贪渎和通匪两项嫌疑,打去他的头上乌纱,先行收监!”
“派人到他家搜索赃款赃物,还有通匪的书信,同时派人到县衙清查他到任以来所有账目,看看有没有不符之处!”
“把他给我拉出去,先把案子审清楚了再处置!”
巡抚大人话音刚落,四名如狼似虎的差官上来,一把打掉了刘征的乌纱帽,然后把他提起来向外就走。
当刘征被四名差官拖出去的时候,正好路过小王爷朱常津和陪同沈渊一起来的那些人面前。
朱常津他们看到那个刚刚还在堂上威风凛凛的江都县令,现在竟然变成了一条只知道呜咽,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死狗……这些人脸上的神情欣喜振奋,心里也是拍案叫绝!
这时的朱常津抬着下巴扬了扬眉,意思好像是在说:看见没?看见没!我早就知道,谁能奈何得了我们沈先生?
而旁边的苏姑娘则是喜不自胜,她眼带笑意看着大堂中的沈渊,胳膊肘却在一个劲儿地捅蓝姑娘……蓝姑娘在欣慰之余,嘴角上也满是笑容。
沈渊这招反击真是痛快……又痛又快!
刚刚堂上还有人说他是个白丁,可是他眨眼之间就干掉了一个县令!
如今在这大堂上,只怕是谁也不敢轻视这位沈大少爷了。即便是在这些朱衣紫袍、权势熏天的官员中间,那位白衣少年,也依然是座卓尔不群的奇峰!
而这时在大堂上,徽州商会会长沈玉楼离沈渊最近,沈渊发完了飙之后,又默默无声地退回到了他旁边。
看他的样子一身淡然,就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沈渊一没有洋洋得意,二没有气势凌厉。可是他就那样默默地一站,却让大家越发觉得这家伙,绝对是个不好对付的狠角色!
此时刘征被差官带出了大堂。这个插曲结束,又要重新开始处理这件大案了。
却见堂下的一个人向前走了两步,朝着座上的巡抚赵宏图大人躬身施礼……此人正是山陕商会会长秦烈!
第174章 狼子野心正欲狂、暴怒秦商、直逼沈郎
“巡抚大人!”
只听秦烈的声音低沉厚重,向着堂上的赵宏图说道:“刚才石勇捕头所说的案情,在下不敢苟同,我能不能讲出来?”
“但讲无妨。”见到又有一个人出来质疑石勇捕头的话,巡抚大人的脸色一沉,示意秦烈有什么就说。
就见秦烈得到了巡抚的首肯,慢慢在大堂上转过身,然后他抬起头看了看徽商领袖沈玉楼,还有那位负责查办案件的石勇捕头。
最后他的目光,慢慢地移到了沈渊身上。
这一刻沈渊依然低着头若有所思,并没有跟他对视,秦烈冷冷地笑了一声!
只见他开口说道:“按照石勇捕头所说,那三百个人是倭寇,但其实却不然……想一想就知道,如果那些人真是倭寇的话,又怎么可能在夜间轻易穿过扬州东门,而没有引发任何战斗或骚乱?”
“嗯?那你说他们是什么人?”这时坐在旁边位置上的都司大人忽然抬起头,向着秦烈的方向惊奇地问道。
原本这位都司大人掌管扬州府军事,本以为倭寇昨夜从东门进了城,他这位军方主官是难辞其咎的了。
可是他一听秦烈这么说,这件事里似乎还另有文章!于是这位都司大人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秦烈看了看石勇捕头,冷冷地说道:“据我山陕商会得到的消息,昨天夜里街上战死的那三百人根本不是倭寇,而是临县派来防备倭寇的援军……他们是官兵!”
“而那些杀害官兵的人,就是徽商属下的卫队!”
“哗”地一声,满堂哗然!此时所有的官员都是大惊失色,他们齐刷刷地看向了秦烈,眼中充满了疑惑的神情。谁也没想到案情居然在一瞬间,发生了如此重大的转折!
那三百个人不是倭寇而是官兵?杀掉他们的是徽商卫队?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那些官员纷纷交头接耳,而堂上的几位重要官员,却是一个个脸上阴晴不定,不知在转着什么心思。
眼看着大堂上越来越乱,就听“啪”的一声惊堂木一响,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
“肃静!”只见巡抚赵宏图大人面无表情,沉声呵斥道:“一群朝廷命官,毫无人臣之礼!”
被巡抚大人这一声问责,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地闭上了嘴。而巡抚赵宏图也沉着脸,向下方的秦烈问道:
“你所说的,是否句句属实?有没有证据?给我一一道来!”
“小人遵命,”秦烈向上一拱手,随即他转过身,冷冷地向沈渊说道:“就是这个人,江都县一个小小的白丁沈渊!”
“在查案之初,沈渊就想把杀死那十六个人的罪名,安在我们秦晋商人的头上。”
“他明知道那十六个死人是倭寇爪牙,却要诬赖我,说那十六个死人是出自我的派遣。他硬说那是六个人的死因,是我秦烈想要杀人灭口!”
“在这之后,沈渊又想和倭寇勾结,里应外合攻进扬州府!”
“于是在昨晚,当他得知一支援军从城外赶来、连夜进入扬州府时。这沈渊就伙同徽州商人,在长街上设下了埋伏,将那三百名官军杀死在街上!”
“沈渊他勾结倭寇,谋害官军,和徽商沈氏家族狼狈为奸,一心想要帮倭寇夺取扬州!”
“此人狼子野心、狠毒至此,抚台大人万万不可饶了他!”
“证据呢?”听到这里,就见沈玉楼突然大声向秦烈质问道:“你含血喷人,信口雌黄,就想诬赖我徽商谋反?你有什么证据?”
“我当然有证据!”就见秦烈冷冷一笑,回头向巡抚赵宏图大人说道:
“今早我的伙计向我报告,早上在长街上收尸时,被收走的可不仅仅是那三百官兵的尸体!”
“除了那些不幸惨死的官兵,还有数十人的尸首也同样死在当场。他们毫无疑问,是被那些官兵在临死前击杀的。”
“要是我没猜错,这些人全都是徽商店铺里的伙计和护卫,反正这些尸体已经收入了府衙,巡抚大人只要把尸体调过来,一验便知!”
“那三百人到底是不是倭寇,其余的死者是不是徽商护卫,一看便是清清楚楚。我料定除了官军外,其余的尸体必是徽商手下无疑!”
“他们这些人杀官造反,罪大恶极,在下恳请抚台大人,定要秉公处置了这些反贼!”
……
“竟有此事?”听到了他的话,满座的官员心里全都是惊疑不定。
因为这个秦烈再怎么说,也不至于撒一个这么容易被拆穿的慌。那些尸体到底是不是官军,除了官军外是不是真有徽商子弟的尸首在场,还不是当堂一验便知?
当巡抚听了秦烈的话,他随即让人去把今早收敛起来的尸首,全都拉到大堂外的院子里,并派了官府的仵作当场检验。
在这之后,赵宏图神色复杂地看了沈渊一眼。
这小子竟然到现在还是一言不发,甚至都一动没动,让人误以为他是在有意装扮成大堂里的一根柱子……
可是这小子纵然不说话,却仍旧是整间大堂里存在感最强的一位!
刚才大家每听完秦烈的一句话,在惊诧之余,都要看一看沈渊的脸上是什么神色。可是他们却自始至终,什么表情也没看出来!
大堂上一片静寂,大家都在等着那个最终的结果。要是验尸的结果证明,那些死尸真的不是倭寇而是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