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心道人坐在芦花渡边的一块石头上,望着远处烟波浩渺的湖水。
这位纵横天下未尝一败的武者,此刻他的心境就像这深秋的夕阳一般,落寞而萧索。
良久之后他一回头,就在远处,正有一位身形窈窕动人的姑娘分花拂柳而来。
“怎么是你?”炼心道人皱了皱眉。
……
她叫白玉奴,是福王座下的谋略高手,虽然和炼心道人是同侍一个主人,但这丫头行事手段酷烈,毫无怜悯之心,所以一向为炼心道人所不喜。
“王爷叫我过来看看,沈渊那个小鬼头,到底弄得什么鬼。”就见这位白先生白玉奴笑了笑,在炼心道人旁边的一块太湖石上坐了下来。
“怎么不让你那个大头鬼跟着过来?”炼心道人看了看远处林木当中,一个鬼影般的小个子大脑袋家伙。
“平时也就罢了,今日你受了伤,”只见白玉奴掩口笑道:“奴家估计你心情正是最差的时候。要是他稍有不逊之意,奴家怕你杀了他。”
“刚才我也看见了……奴家都不敢相信,你怎么会败的?”说到这里时就见白玉奴目光盈盈,看向了一脸冷漠的道人。
这白玉奴大概二十二三岁上下,身段窈窕,面目姣好,目光灵动,显然是个极其动人的美人。
可惜她脸上的表情随着她的话语不停地变换,不管是微笑和惊奇,都实在太及时了。如此表情丰富,八面玲珑,倒是有些让人不快。
说实话她若是面无表情,做一个冷艳美人,说不定还更好些。
而这时的炼心道人,听她问起自己刚才的败绩,就见这个老道神色落寞地摇了摇头道:
“我曾和他交手三次,今日他却如同脱胎换骨、化蛹成蝶。”
“今日宇文垂出手剑意磅礴,不滞与物,不拘于法,无惧生死,已至无剑无我之境。”
“之前我取他性命易如反掌,可现在我已经杀不了他了……没想到前后未及三月,此人剑已通神!”
“居然他的武功进境这么快?”此时的白先生带着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说道:“他到底是前后判若两人,还是真的是两个人?”
“都是他……”这时的炼心道人淡淡道:“他的脸可以蒙上,但剑意却是改不了的。”
第1279章 一声莺啼小阑干、轻云曲落、剑神失算
“老道十六岁剑法大成,以弱冠之年称雄河洛,到今天的境界,我用了三十五年,他却只用了三个月!”
“……噗!”这句话才刚刚说完,就见炼心道人把胸中一口淤血吐了出来,显然他身上受的内伤还不轻!
“那你说,今天他跑这儿来干什么?那个宇文垂?”
只见白先生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巧精致的银盒子,然后打开盒子,露出了里边桐子大小的一颗白色药丸。
她把这个盒子连同药丸向老道手里一递,笑着说道:“雪参紫芝丸……算你老道有造化,正好受了伤,就赶上奴家身上有好药。”
炼心道人拿起药丸,看都不看就扔到嘴里吞了下去,然后又把银盒子还给了白先生。
“练剑之人若有所成,自然要印证自己的武功高低,”只听老道淡淡地说道:“估计他都已经找了我好些日子了。”
“若不是今日福王有事派我出来,估计也打不了这一场。”
“我现在要去找地方疗伤,你去跟王爷说一声,把这里的情形告诉他。”
“好,”只见白姑娘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便起身跟林中的大头鬼汇合,随即两个人便离开了这里。
……
他突破境界,竟然快到这样的地步?他是怎么学的剑?
此时的炼心道人看着远方的湖光山色,只觉得心绪烦乱,难以自遣。
他心中暗道:剑术练到了这样的程度,只能靠自己的体悟才能获得提升。即便有再厉害的高手在旁边教导,也难以在心性和境界上突飞猛进。
可是他怎么会……噗!
就在这一刻,炼心道人陡然狂喷鲜血!
他口中紫黑色的鲜血,就像是洪流一般,喷涌而出!
……
紫竹禅林。
沈渊让朱常浩的护卫到寺庙里借来了桌椅,在庭园的中间坐了下来。看这样子,他居然是不打算走了。
沈少爷的神情有些洋洋得意……这让旁边的朱常浩越想越是百思不得其解。
而这时的孟晓妆看着自家沈郎君,心里却是又好气又好笑……刚才那个老道,败得可真是够冤枉!
其实以炼心道人的武功境界,再怎么也不至于如此干脆地败在妙莲大师的手上。虽然妙莲的武功进境极快,但毕竟还和老道差着一截儿呢。
所以两人若是实打实的以死相拼,正常的结果应该是妙莲身死,然后临死前含恨一击,导致老道身受重伤……差不多应该是这个结果。
可是炼心道人今日败得却这么干脆,就因为沈渊让孟晓妆吹奏的那首曲子。
《东风寒》是词牌名,同时还有其它几个名字,又叫做《小阑干》和……《眼儿媚》。
说起眼儿媚,可能有一首词大家还记得,就是当初在沈渊大战刘天绪时,青姑娘出场之际唱的那首“轻云词”。
“轻云终被断云留。不肯放春愁。翠楼旧倚,粉墙重见,歌酒风流。”
“今朝毕竟吟情澹,芳意未全酬。东风向晚,莺花有意,吹转船头。”
这是宋代高观国的作品,沈渊知道青丫头在从扬州回到京师之后,她一定会不断地想起自己。
因此这首曲子,也一定会无数次地被青姑娘弹奏,并在心里无声地吟唱。
因为这里边的“轻云”二字,使得她无法诉诸于口,而同样的词牌却有千首万首,即便是反复弹奏也没什么关系。
而在朱常洵手下的四位姑娘“紫白金青”当中,唯有青姑娘跟炼心道人的关系最好。
所以炼心道人肯定也无数次听过这首曲子……这就是症结所在!
……
炼心道人一定以为青先生已死,而在银锭桥那一战时,从始至终炼心道人都在保护青先生,同时按照朱常洵的命令监视沈渊。
因此那个老道心里非常清楚,当时是青姑娘第一次在京师和沈渊见面,而且她压根就没演奏过这首《眼儿媚》。
正因为有这些前因,所以今日炼心道人和妙莲大师交手之际,沈渊让孟晓妆姑娘奏起这首乐曲。
炼心道人听了之后,心里一定会想:
沈渊怎么会知道青先生在京师时,曾经不断地弹起这首曲子?他现在让人演奏它,里面又暗藏着什么用意?
可是高手对决之时,又怎能容得下你三心二意,心有旁骛?
于是老道“咔嚓”一下就败了,就和当初在菩提庵里,真正的宇文垂败在老道手下时,简直是一模一样!
只可惜那个时候,炼心道人是沈渊的盟友,而今天在紫竹禅林里,他却想要取了沈少爷的性命!
一样的手段,一样的人,可是在沈少爷的手中反过来用,便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这场高手之争的胜败,就这样被沈渊以一首琴曲,轻而易举地逆转了过来!
所以孟晓妆姑娘才会心中暗自感叹,他这位郎中君趁机添乱的功夫,真是天下无双……
……
这时候的沈渊,却看了看旁边一脸纳闷儿的朱常浩。
“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不走?”沈渊笑着问道。
“对呀?您是不是在等什么人?”朱常浩也点了点头,猜测了一下。
“没有啊?”就见这时的沈渊笑着指了指前面说道:“这宝塔不错,我正待仔细欣赏一番……别笑!”
沈渊才说到一半,朱常浩就是满脸的不信,他正在摇头,却见沈渊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刚才被这个老道差点儿给弄死了,到现在我这两条腿还哆嗦着呢,等我喝杯茶压压惊再走。”
“算算时间,他们也该到了……”
“嗯?”本来朱常浩都信了,听到沈渊这么说,他又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孟晓妆也有些莫名其妙,就见沈渊笑着说道:“今天我来的时候,就带了一个龙小羽,现在小羽哥还留在青竹苑那边,替我盯着东厂那帮家伙呢。”
“苏小棠他们几个另有任务,应该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该到了。”“你派他们干什么去了?老师?”此刻的朱常浩想了又想,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答案!
第1280章 一招奇谋惊破天、胡作非为、偏就我敢
此刻在青竹苑那边,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和东厂厂公李浚,正在一言不发地看着奕云查案。
结合现场的痕迹和尸体的检验结果,此时的奕云正在案发的厢房里,完整地复原当时凶手作案的全过程。
李德和张义一个扮演凶手,一个扮演死者李恩,演示了几次之后,基本上当时的情形已经完整地再现了出来。
当他们再次回到院落里,奕云正在不停地总结归纳,分析判断案情。这时外面却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响。
骆思恭和李浚俩人一起回头,向院门那边看去,随即他们就看见苏小棠姑娘从门口走了进来。
苏小棠一进来就向着骆思恭大人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然后苏姑娘的目光就转向了院子里的龙小羽。
她的眼神中的意思非常明显,就是在向龙小羽询问,他们家沈少爷既然不在这里,那他现在在哪儿?
龙小羽随即指着院子外的一个方向说道:“我好像看到少爷往那边去了,就是那个宝塔附近。”
“好的!”苏小棠答应了一声,然后就转身出去,看起来是找沈少爷去了。
随着她的离去,战马的马蹄声也越来越远,看来外边的人还不少。
此时的骆思恭看到督公大人正在看着自己,他随即解释道:“那姑娘是沈渊的手下,估计是找他有事。”
此时还没等院子里的人,听到外面马蹄声消失,他们又听到一片快马加鞭的声音,向着这边疾驰而来。
等到大家再次向着门口那边看去,就见两个矫健的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
这两人全都穿着东厂的衣服,长得极其相似,气势却又完全不同。
他们两人一个脚下轻如鸿毛,走路之际似乎不染点尘,另一个却是稳如泰山,行走之际步步落地生根。
这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像是一对双胞胎,都是三十五六岁,俩人的头上都是一片锃亮,竟然是俩秃子。
只见他们一走到院落当中,就向着厂公李浚躬身施礼。
此刻的骆思恭大人心里,却是暗自一动。
这两人是东厂李浚的手下,一个叫刁乘风,一个叫刁乘云,都是武功极其凌厉的高手。
而他们两个今日到了这里,却是神色冷峻,脚步匆匆,显然是出事了!
果然就见刁乘风沉声向着李浚说道:“禀督公!”
“刚刚东厂诏狱被劫,那个伍岳阳,被人抢走了!”
“什么?”督公李浚眼中一瞬间就是凶光一闪,而这一刻,院子里的李德和赵义都被惊得目瞪口呆!
东厂诏狱也有人敢劫?这人胆子也太大了吧?他到底是谁?
而这时的督公李浚,却冷冷地说道:“既然诏狱被劫,你们两个不去缉拿劫狱的凶手,捉拿案犯,跑到本督这里干什么?报信的事,你们不能派个人过来吗?”
“禀督公,属下正在缉拿劫狱的凶犯,”
只见那个刁乘风随即向李浚说道:“我们追着案犯一路赶到这里,刚刚还看到他们在门外停留了一下。”
“属下已经派人四处拦截,他们应该跑不了了,所以来向督公禀报……”
“啥?”话音一落,青竹苑里好几个人,同时失声惊叫了一句!
原来刚才进来打听沈渊身在何处的苏小棠,她带领的那支马队,就是劫了诏狱的那群凶犯?
“沈渊……小贼!”
这时的督公李浚再也忍不住,一句谩骂随即就是脱口而出!
妈的他这边干儿子的案子还没见分晓,沈渊居然又派人抢了诏狱?
而且沈渊的手下不但把人抢了出来,还在大大方方自己这位东厂督公的面前,打听沈渊的所在……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今天这位东厂督公可真是开了眼界了,之前沈渊手下那个大个子就敢当街殴打东厂番役,沈渊本人和自己说话也是毫不留情,句句噎人。
现在他手下一个姑娘,居然还敢劫了诏狱以后,在自己眼前走了一圈而……他是咋想的?是不是真疯了?
现在真是谁都敢骑在我们头上拉屎了,妈的我东厂的威严何在?
李浚火冒三丈,胸中愤怒得就像要炸裂的一样!他强压怒火大声向刁乘风和刁乘云说道:“刚才那个劫狱的凶犯去找沈渊了,他们走不远!”
“马上给我堵住他们,重重包围!那沈渊居然连天子诏狱都敢劫!”
“这次我倒要看看,他犯了如此大罪,谁还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