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个李昌居然就从此销声匿迹了一个多月,张清在赌场上就再也没见过那位李寨主……少爷您说,这算不算是一条线索?”
“当然了!”沈渊随即向着秦玉虎说道:“在这附近任何一个水贼寨子出现了异常情况,都有可能是线索!恶虎滩在哪儿?”
“我下山的时候有三个喽罗兵陪着我,在杀他们之前,我还跟他们打听了一下,”秦玉虎随即说道:
“在咱们扬州府以南的长江江面上,靠近镇江的那一边,江心附近有一片乱石滩。”
“因为那个乱石滩是由礁石形成的,并不是冲击而成的沙洲,所以在没有月亮的天气里,那上边经常会撞沉过往夜航的船只。”
“因为那一片礁石酷似一具死尸仰躺在那上面,所以好多年前,那里被过往的船家称为死人胸。”
“后来李昌带着一伙水匪占据了那里,在那礁石上面扎下了水寨。他嫌死人胸的名字不好听,于是就改成了恶虎滩。”
“据说恶虎滩水寨上面有四五十人,由于在长江的南航道上,所以抢劫的都是沿江下行的船只,倒是跟扬州这边的水寨不怎么联系。”
秦玉虎接着说道:“不过要说到赌钱听曲子之类的玩乐之事,镇江又怎么可能比得上扬州?”
“所以他们的寨主李昌之前倒是经常到扬州来,不过按照清风岛寨主张清的说法,这个李昌很长时间都没露面了。”
“那些喽罗临死前说,恶虎滩在江南江北各设了一个茶摊儿,实际上就是作为山寨的前哨站。咱们摸到长江边正对恶虎滩北岸的地方,找到它应该不难……”
“要不我再去一趟,看看这个恶虎滩的底细?”
沈渊听了这话,立刻就摇了摇头。
他站起身,一边把外边的长衣服脱了,一边向秦玉虎说道:“这次咱们不用去恶虎滩上岛查看。只要找到那个茶摊,想办法探听一下就行!”
“我亲自去!吴六哥、二虎,咱们仨……还有你!咱们四个去看看情况!”
本来沈渊想说和吴六狗还有秦玉虎去的,可是他一回头就看到崇王世子朱常津目光炯炯,眼里充满了期盼,于是也只好叫上了他。
毕竟这次又不上贼人的山寨,想必那么个茶摊儿里也不会有太多的硬手,过去查探一下应该不妨事。
于是朱常津惊喜得一蹦老高,高高兴兴地和沈渊他们换上了普通百姓的麻衣,然后坐上马车就奔着长江边上去了。
……
等到他们从扬州一路赶到了江边,这个时候天都快擦黑了。
众人在沿江的道路上,寻找着小渡口河港汊码头。一般茶摊儿都会设立在这样的地方,总不会开在连行人都没有几个的地界上。
很快他们的马车经过了一处渡口时,就看到那里的江边又一个用芦席搭的棚子,里面依稀有灯火晃动。
长江对岸的镇江灯火遥遥在望,沈渊他们几个人在马车上对视了一眼,知道十有八九就是这里没错了。
于是在马车前行过一段之后一拐弯,沈渊就让赶车的秦玉虎停了下来。之后他们把马缰绑到树上向回走了一段,来到了那个茶摊前面。
等众人走到近前一看,这个棚子甚至寒酸,年头显然是不短了。为了防备冬天的寒气,墙壁上糊了黄泥,房顶上盖着稻草,门上面也挂着一个厚重的布帘子。
昏黄的灯光从帘子缝里透射出来,同时钻出来的还有一股热腾腾的蒸汽,沈渊他们撩开布帘子就走了进去。
这棚子里有三张大方桌,还有一个烧得蒸汽升腾的茶炉。坐在里边的两个汉子显然没想到,这么晚了还会有人进来,见到沈渊他们这俩汉子顿时就是一怔。
“一人上一碗热茶,先暖暖肚子……有酒肉没有?”
秦玉虎进来之后就是一脸不耐烦,他也没审视这俩人,也没打量周围的环境,而是直接找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还把手中的包裹“砰”的一声扔在了桌子底下。
这家伙不愧是个老江湖,这些道道儿弄得滴水不漏!沈渊看到秦玉虎的样子,心里非常赞赏,于是他们四个人一边聊天一边坐了下来。
至于那个小王爷朱常津,他一看就是个新嫩的面孔,表现出什么都好奇的样子来,也不会引人注目,所以沈渊也就由着他本色出演。
这时朱常津一坐下,就把大半个身子都瘫在了桌子上,也顾不上那个桌子油腻肮脏。这小子嘴里一连串儿地喊着累,居然也没露出什么破绽!
果然这些勋贵之家里的继承人,一个个的都是天生的戏精!沈渊看到朱常津表现得游刃有余,心里也不由得暗自好笑。
“怎么回事?跟你们要茶呢?这么慢慢腾腾的是不是要讨打?”
这时的大鼻子吴六狗看见那俩伙计还没过来,于是“啪”的一声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看来就要发火了。
于是那俩伙计连忙走过来,他们一看到秦玉虎这伙人面露凶光,气焰嚣张,身上带的包袱沉重,还有几条用黑布包好的长形包裹……一看就是兵刃。
看这意思,这似乎是一伙江湖人,半夜跑到这里来了。
等到伙计用茶壶沏了茶端上来,秦玉虎他们一边窃窃私语一边喝了茶,然后又跟这两个伙计要酒肉吃。
第261章 杀机隐隐雾重重、古叟夜语、鬼气充盈
在这期间沈渊暗地里观察,看到这俩伙计默不作声地干活,时不时偷偷交换一下目光。他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这里果然就是那个恶虎滩山寨的前哨站。
眼下这个哨站已经暴露在有心观察的众人眼中,甚至就连朱常津都看了出这里不对劲儿,大家当然知道,现在就是打探消息的时候了。
当伙计把店里预备好的肉食端上来,秦玉虎又抱怨说没有酒吃,于是掏出银子来打发了一个伙计到附近的村镇里去打酒。
之后秦玉虎把另一个伙计招呼过来,笑嘻嘻地说自己要到附近投靠亲友,是本地村镇中一个有名的大户人家。秦玉虎话里话外地跟这个伙计打听,附近最近的村镇在哪儿,里面有没有有钱的人家之类的。看这意思,他是要踩点儿作案了!
那个伙计心里边当然是暗自好笑,他在秦玉虎的拉扯下坐在桌边,有一搭无一搭地跟他们对付……
而这时的沈渊却说自己肚子不舒服,要到外边去解决,朱常津立刻跳起来说他也要跟着去,于是他们两个掀开帘子就走了出去。
出门之后,沈渊带着朱常津绕了半圈,来到了店铺后面。
刚才沈渊听得清清楚楚,这个伙计在后边预备酒食的时候,还用呵斥的口吻跟后边一个什么人说话来着。
这说明他们这店里不止这两个人,沈渊要看看这第三个人到底是什么情况,没想到朱常津那小子居然寸步不离地跟了上来。
然后他们就在茶棚的后面,发现了一个火堆。
……
这个火堆燃烧得并不太大,旁边儿还放了一个大铜盆,这是等火堆快要燃尽的时候,把铜盆扣上去,就会使得火堆里面燃烧正旺的木柴焖烧成木炭。
估计这些木炭是他们晚上用来取暖的,在火堆边上正有一个老头,瘦小枯干地蜷缩成一团,坐在那里傻愣愣地看着火堆。
沈渊打量着这个老头儿,头发脏得都打绺了,胡子上也挂满了各种脏东西。
他周身上下衣衫破旧,神情也是呆滞木讷,坐在那里盯着火堆,就像个木雕一样。
此刻篝火被夜风吹得飘荡起了火星,光线忽明忽暗,眼前的情景在周围墨汁一般黑暗的夜幕之下,处处透出了一股不祥的气息!
这场景真是怎么看怎么怪异,让人越看就越觉得不对劲……沈渊和朱常津走到近前的时候,他们发现那个老头居然在无声地流泪!
此刻他脸上浑浊的老泪纵横,可是全身上下却一动不动,就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这情景真是让人心惊胆战!
“老人家高姓大名?”
沈渊走过去,在篝火边上坐了下来。
他在怀里掏出了一个面饼,用一根树枝穿了,凑到篝火上翻着个把它烤热,一边烤他一边向着这个老头问道。
“俺姓卢……卢旺达。”
沈渊听到这个名字,差点没笑出来,他抿嘴点了点头说道:“兴旺发达……真是个好名字!”
“好吗?俺不觉得……”那个老头又木讷地回了一句。
看他的眼神好像在神游物外,朱常津站在旁边看见这样的场景,他心里就像拧毛巾一样拧来拧去,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漆黑的荒郊野外,贼人的哨站,孤独的篝火,呆滞的老头,还有这个看起来已经融入了这张诡异画卷的沈少爷!
“……你说他怎么就不知道害怕呢?”
……
“你哭什么?”
沈渊把饼烤热之后,将它一撕两半,把大的那一半热烘烘的烤饼递给了那个老头,自己在半截儿烤饼上咬了一口,居然还挺松软。
老头儿张开没几颗牙的嘴,从烤饼上边咬了一块下来,在嘴里翻来覆去地咀嚼。
吃了一口之后,他用袖子擦了擦自己脸上的眼泪,叹了口气说道:“我拣柴火,给他们烧灶……我都记不清多少年了。”
“山寨上的人说我傻,没事就揍我一顿。”
“那你还不跑?”沈渊三下两下吃完了饼,向着那个老头卢旺达好奇地问道:“跑远点儿,让他们找不着你,不就没人打你了?”
“这边管饭……”这个姓卢的老头儿,眼神迷离木讷地回答道:“我哭不是因为他们打我,这些年我挨打也都习惯了。”
“那是因为啥?”沈渊伸过手去拍了拍老头的肩膀,然后又从怀里掏出另一张面饼,直接塞进了卢旺达的怀里。
“因为山寨里的人……”卢旺达把头埋进了膝盖上,缩成了一团呜呜地哭泣道:“我不认识他们了!”
就在这一刹那之间,朱常津就觉得自己后背上一凉!
像是有一道寒气一下子就窜进了他的尾椎骨,使得朱常津忍不住浑身颤抖了一下。
只听那老头呜咽着哭泣道:“山寨里我认识的面孔越来越少,越来越少……我已经好多天没看见过一个认识的人了!”
“我好害怕……真想见个熟人……哪怕他打我也行!”
“没事儿的,没事儿的,”沈渊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除了双胞胎,哪有人生下来就认识别人的?”
“这些人你现在不认识,慢慢时间长了不就熟了?这有什么可哭的?没事儿没事儿啊!”
沈渊安慰了这个老头一阵子,随后站起向着卢旺达笑着说道:“我走了,你在这慢慢烤火吧……对了,还有最后一件事。”
“你说的那个寨子,是不是在那儿?”
沈渊的手指越过火堆,又越过了草棚指向了长江对岸镇江的方向,那是恶虎滩水寨的所在!
“嗯,就是那儿……饼好吃!”
这老头的牙齿已经完全不行了,吃块饼就像吃含片似的,这么半天他才吃下了铜钱那么大的一小块儿。沈渊见他跟自己道谢,于是笑着摇了摇头,带着朱常津就往回走。
等到他们快绕到前门的时候,朱常津在沈渊身后小声地问道:“这么说来,那个恶虎寨……”
“里面有文章!”沈渊点了点头。
“那件火枪案,有可能就是他们做的?”朱常津又向着沈渊问了一句。
“嗯!”沈渊点了点头。
第262章 昨夜蜀岗过蛟龙、焚尽面容、军户父兄
“沈大哥,你没事在怀里揣俩面饼是啥意思?”朱常津就像个好奇宝宝似的,跟在沈渊的身后左一个问题,右一个问题的问个没完。
沈渊一边往茶摊里走,一边向着朱常津笑着说道:“那是我用来喂马的……不知道为啥,我特别喜欢看大马吃面饼的时候,咔嚓一口把面饼咬成一个大月牙儿的样子。”
朱常津的心里想笑又不敢笑,在他的情绪里,刚才那股诡异的气氛带给他的冲击还远远没有散去。
对于这位沈大哥,他真是没辙,一丁点儿招都没有!
刚才关于面饼的谈话就是这样,朱常津知道这位沈少爷,他往往在一本正经说话的时候其实是在开玩笑,或是给敌人设下陷阱。
反而是他无意中说出来的一句话,或者听起来极为荒诞,或者一听就是绝不可能。可是这些内容在事后却经常被证明,往往是真的!
所以沈大少爷喜欢看骏马吃面饼有瘾这件事,朱常津在心里翻了好几番,也没有绝对的把握。
然后他暗暗打定了主意,回头他就带上一摞面饼,上自己老爹的马厩里喂喂马,看那个场景,是不是真的像沈少爷说的那般过瘾!
可是现在的沈渊却不知道,这孩子现在都快被选择题折腾魔怔了。
……
这个水匪前哨站的情况已经被沈渊摸得差不多了,所以他揭开了帘子,根本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