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战士似乎一腔热血,乃是个浩然正气的人,然而他的同袍却出手拉住他,纷纷苦笑劝解道:“算了吧,你告不倒他的,丸山督主虽然可恨,但他却是咱们国主的奴才,整个高句丽这么大一片土地,总共也只划分了六个番号督护府,人家丸山能成为督主之一,官位等同于渤海朝堂的六部尚书,咱们只是当兵的卒子,如何能去告倒大官?”
那战士似乎一脸痛苦,悲愤再次大喊道:“那我就去国主那边告状,国主他心地善良最为善待百姓,倘若他知道了丸山督主恶行,必然会剥掉这个狗贼的奴才身份。”
其他战士仿佛迟疑起来,好半天过后才语带不确定道:“若是能找咱们国主告状,肯定能把丸山的恶行治罪,但是兄弟你这样做可不好,丸山若是被撸了了谁帮咱们治理此间啊,国主早就说过,高句丽需要自己治理自己,你把丸山告倒之后,谁能去当咱们国主的奴才……”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猛然满街炸营。
“我,我,我……”但听处处轰然,带着强烈兴奋,猛然那个脸上带着鞭痕的乞丐连滚带爬过来,满脸渴望的仰头看着玄甲铁骑,喘息粗重道:“大人们,小人绝对是个好奴才,只要国主需要,我随时可以效忠。”
然而玄甲铁骑们却一脸慎重,好半天才叹息连连道:“我等只是战士,并无推荐之权……”
唯有最初那个战士一脸坚决,猛然抽出马鞭宣誓一般道:“吾立志前往渤海都城,去向咱们的国主告状,哪位百姓可敢随行,作为告状之事的证人。”
证人?
一街百姓先是微怔,陡然都反应过来此乃良机,可惜仍是那个乞丐最先开口,发疯般大叫道:“我,我,我,大人,我啊,小人无缘无故被丸山用鞭子毒打,我绝对是最适合去做这个证人的人。”
“好!”
那玄甲战士似乎无比干脆,猛然弯腰一抄拎起乞丐脖子,然后马鞭狠狠一抽,坐骑嘶鸣冲刺,转眼间远处传来一句大喝,仿佛略带愧疚道:“诸位同袍,对不住了,兄弟我眼里揉不进沙子,我受不了百姓被人欺压的事,此次擅离职守,整队必然受罚,但请诸位同袍担待一些,助我回归渤海去向国主告状……”
“好!”
一众玄甲铁骑似也鼓起血性,对着他背影大喊道:“同袍但请前去,此处吾等撑着。”
又有一个玄甲战士跳下马来,探手入怀掏出一个消遣袋子,对那高句丽少女道:“姑娘,这里有些钱,虽然不太多,但是收殓办丧足够了,这些钱你拿好了,先把你亲人的丧事给办妥。”
那高句丽少女激动大哭,猛然跪地深深拜服下去,呜呜咽咽道:“将军大恩,无以为报,若是不在意小女子乃是高句丽人,小女子愿意以身相许为奴为妾。”
那战士登时惊慌失措,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兵卒。”
然而那高句丽少女却一脸坚决,大声道:“若是将军不答应,小女子宁愿不要您的钱,就让丸山那个狗贼欺辱于我吧,也好过收了您的钱财却无法报恩。”
那战士仿佛陷入纠葛之中,面色变幻似乎难以下定决断,突然他的同袍一起开口,同时给他鼓劲道:“李三,男子汉做事岂能畏畏缩缩,这姑娘既然有心相托,你怎能让她失望而退,娶了吧,当媳妇,别忘了咱们国主曾经说过,高句丽人以后也是自家人。”
高句丽人也是自家人!
这仿佛是让战士下定了决断。
他猛然弯腰下去,一把抱起高句丽少女,大声道:“既然如此,我便应了,我随你一起回家,帮你举办亲人的丧事。”
那群玄甲铁骑再次同声开口,齐声道:“我们也去帮忙,给你涨涨颜面。”
高句丽少女又是欢喜又是大哭。
此时貌似有个高句丽读书人恰好经过,突然满脸激动使劲挥手,大声高呼道:“先是一个战士为了我们去告状,又有一个战士为了救济而娶亲,吾金不遗立志著书,必要把这两件事情写于正史,我要让所有高句丽人都知道,汉人从来没有欺压过我们,反而我们高句丽自己人,做出了滔天罪恶的无数孽行。”
满街百姓轰然叫好……
玄甲铁骑们护送着那个少女缓缓离去。
忽然一个缩在墙角的乞丐叹息出声,望着城门远处满脸羡慕道:“朴大龟跟着汉人战士去告状了,如果见了国主那可就厉害了,说不定能够成为奴才,从此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
四周突然落针可闻,人人脸上怅然若失。
……
一处屋顶,俯视而下。
程咬金一脸得意,口中发出嘿嘿的笑声,突然听到旁边冷哼一声,有人毫不客气训斥道:“若是这个办法没有用,休怪老夫不给你提醒,你让老夫下令隐门配合,喊来三教九流帮你们演戏,如果事后不见奏效,老夫就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说话之人是个老头,胡子花白一脸凶狠,老头此时正蹲在屋顶边缘,目光森森宛如两柄利剑。
老程笑声戛然而止,连忙擦把汗道:“齐老前辈放心,本王保证有效,此番大戏连贯出场,必让高句丽人坠入彀中……”
说着停了一停,小心翼翼又道:“唯有一事需要老前辈盯着,那个渊盖苏文据说已经练成了五刀同使。此乃大刀客级别,雷同于中原的超一流高手,这种人物若是一心突围,千军万马也很难围剿于他。”
齐老头呸了一声,大喇喇道:“等你们需要他死的时候给老夫说一声吧。老夫正好把他的脑袋拧下来送给重外孙当做出生礼。”
这话说的,带着一股血淋淋味道,程咬金只觉得头皮发麻,无奈只能看向另一侧一个少女。
那少女正是齐嫣然,此时也藏在屋顶某处,她忽然娇嗔一声,仿佛责怪般道:“祖父,不准这么凶狠,求您过来是为大家帮忙的呢,您可千万不要大杀特杀把事情弄拧了,我可先跟您说好了,丸都山城这边以后由我负责,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您的外孙将会继承这里。”
齐老头哼了一声,有些不服气道:“一个弹丸小地,看把你给馋的,若是老夫下令隐门出手,整个天下都能帮你夺来,那时让我外孙登基为帝,岂不强过继承这么一点地方。”
齐嫣然大怒,道:“那您先把我杀了吧!”
紧跟着又道:“杀我的时候对着我肚皮出手,把您还未出世的重外孙也给打死。”
齐老头登时闷哼一声,气的白胡子吹起老高,突然对着程咬金一瞪眼,怒骂一句道:“看什么看,你这姓程的不是好鸟。”
陡然飞起一脚,老程踢飞而下,轰隆一声,砸在地上。不过似乎用了巧劲,砸地之后并未见伤。
可怜老程也是尸山血海杀出来的人物,这时却一脸冷汗完全不敢呲牙,只是悄悄朝着齐嫣然示意一下,随即急急匆匆去准备接下来的几场大戏。
【二合一章节发布,6000字超级大章】
第462章 【李云的结义兄弟!】
世间极大,诸事繁杂,当日出之处有人吃一碗早饭的时候,也许日落之地正有人在吃着晚饭,人只要活在世间,每个人每时每刻都在做着不同的事,这种情况若是搁在军事家形容,有一个专门的词汇叫做多头并进。
若是让粗懂词赋的文人形容,则叫做花开两支各表一朵……
实际上都是一个意思,说的是同一时间不同地方各自发生着某些事,恰恰世间之事有个规律,古人总结叫做无巧不成书!
当李云和李世民坐镇渤海运筹帷幄,通过一封一封的飞禽传书遥遥指挥高句丽的大戏;当渊盖苏文满腹雄心壮志,暗暗自以为有了光复高句丽的良机;当丸山督主唯唯诺诺与趾高气昂并存,一路飞扬跋扈欺负着老实人;当东瀛少女心怀异样目的,跟随着渊盖苏文一起去偷窥盐场……
在大唐西垂边境之地,同样发生着和渤海有些勾连的事情。
……
落日已下,刺骨冰寒,狂风猎猎呼啸,吹得天地一片阴沉。
苏毗琼波拼命狂奔,奋尽所有力气背着已经昏迷的范大牛,后方隐隐铁蹄声声,追兵似乎越来越近了。
一路逃亡以来,他曾几次想要丢下范大牛,一旦丢下背着的累赘,也许他能够逃出生天,然而每当这个念头响起之时,他心底便有一个青年的影子突然出现,那青年在他心中不言不笑,却让苏毗琼波生出一股子勇气,于是他死死压住抛下范大牛的想法,自始至终没有扔掉背着的同伴。
但是,他极累了,浑身力气在渐渐消失,脚下感觉越来越软,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也许下一刻就会累死过去。
也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个破风之声传来,惊的苏毗琼波背部一僵,他想也不想原地一摔……
狂奔途中原地摔倒,必然被惯性冲的连续打滚,而那破风之声则是锐利飞过,赫然是一支森森泛寒的狼牙骨箭。
“屯拉,屯拉,卖(藏语:‘前面,前面,冲’的意思),他倒下了,他倒下了,抓住他,抓住他,哈哈哈哈!”
后方蹄声如雨,一群吐蕃战士的狂吼声不断传来,苏毗琼波浑身僵直,只觉得一颗心沉入谷底!
“天亡我也!”
他无限颓丧的闭上了眼睛。
刚才他为了躲避那一支狼牙利箭,狂奔途中原地摔倒打滚,虽然躲过了利箭袭击,但也摔的浑身是伤,他原本就力气衰竭,摔伤之后再也没了起来的能力,耳听追兵越来越近,他终于放弃了逃亡的努力。
然而也就在这个时候,猛听一个极其虚弱的声音响起,对他道:“苏毗兄弟,不能放弃,逃,继续逃,你快点把我扔下,自己独自逃跑,只要你能逃出升天,西府赵王必然给你撑腰,就算我被吐蕃人杀死,我做鬼也要看着有人帮我报仇……”
是范大牛,是昏迷的范大牛,原来刚才苏毗琼波摔倒,重摔之下竟把昏迷的范大牛摔醒了。
他醒来之后听到追兵狂呼,第一个反应就是自己成了累赘,人在面临死亡威胁的时候,忽然迸发了强烈的勇气和热血,也不知他从哪里来的力气,猛然一把将苏毗琼波从地上推起,而他自己则是重重摔回地上躺着,奋尽余力大声吼叫道:“苏毗琼波兄弟,替我向王爷问好,就说我范大牛来往吐蕃和剑南五年,从来不曾给他丢过一次人,我范大牛,生,是王爷的犬马,我范大牛,死,不坠王爷的威风,啊哈哈哈,吐蕃人,来杀啊。”
狂吼之间,精神已经陷入异样的幻觉,只见他躺在地上胡乱伸手,终于摸到了地上一块石头,他死死握着那块石头,脸上现出宁死不屈的神情。
蹄声越发清晰,地面轰隆颤颤,范大牛正要挥起石头砸向自己额头,猛然感觉眼前一黑出现一个人影,却是苏毗琼波吃力弯腰,竟然死死的摁住了他的手,然后嘶哑一声咆哮,仿佛奋尽了全身力气,范大牛只觉身体腾空,他竟然再次被苏毗琼波背在了身上。
范大牛登时极怒,忍不住大吼道:“苏毗兄弟,你干什么?”
苏毗琼波浑身摇晃,然而目光却充满坚毅之情,他背起范大牛之后,似乎连嘶吼的力气也没了,但他仍旧在嗓子眼里嘶哑一声,语气无比坚决道:“要死,一起死,我是西府赵王的结拜兄弟,我苏毗琼波不能给结义兄弟丢人……”
两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寒风中努力站直了身躯。
远处蹄声轰隆逼近,距离他们只不过三十步远,夜色清冷之下,两人甚至能看清那些吐蕃追兵脸上的狂喜和兴奋。
苏毗琼波忽然一笑,语气不知为何变得释然,淡淡道:“我值十万黄金,外加二十个牧场。”
说着回头,拍了拍背上的范大牛肩膀,轻笑又道:“你也不错,值五万黄金。”
范大牛一声黯叹,猛然苦涩道:“是我害了你,否则不该如此,倘若不是我满腹自信,倘若我听了你的建议,那么咱们压根不会陷入埋伏,也许现在早已逃回了中原。”
苏毗琼波陡然哈哈大笑,道:“这怎能怪你啊?这应该怪那些叛徒!汉人也是人,是人就会有好有坏,既有我结义兄弟那种盖世英雄,也有剑南道出卖我们的那种无耻背叛,自古谋国者,成王而败寇,死便死吧,我苏毗琼波不在乎……”
语气豪放,笑声英豪,虽然他只是个吐蕃汉子,但竟也有一股万千人吾往矣的英雄气概,此时追兵已至眼前,然而他满脸都是无所畏惧,大笑之间昂然而立。
忽然眼中又现出落寞神情,伤感道:“只是可惜,再也见不到我的结义好兄弟了,否则我会和他促膝长谈,告诉他无数的吐蕃趣事,我会跟他说我努力发展牧场的事,也会告诉他我带领百姓挖煤取暖的事,吐蕃高原苦寒无比,每年冬天都要冻死无数穷苦人,然而自从我带回了他发明的蜂窝煤,吐蕃百姓很少有人冻死,我的结义兄弟最为善待百姓,他听了以后必然会无比的开心……”
范大牛听他倾吐心声,一时勾起了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