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梦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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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梦长歌-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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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你?你怎么在这里?”来人正是四个月前在街头遇见的少年。

    只见少年脸色苍白,衣衫已被雨打湿,此刻紧紧贴在身上,幻芜看着,只觉得这身量比几月前更消瘦了。

    少年的几缕额发贴在脸上,不停地滴着雨水,长长的睫毛也被洇湿了,少年只能眯着眼,看清了马车上下来的正是自己等的人,便走了出来,这一走动,才发觉头晕目眩,四肢发软,刚到幻芜跟前,还未说话,眼一翻,便倒在地上。

    幻芜吩咐披着雨披的葛生先上前看看,才赶忙让青猗支了桐油伞跟着上前。

    葛生虽不是荟明的徒弟,医术却是得了荟明真传的,比幻芜这个正牌徒弟好上不少。他上前翻看了这个少年,才道:“是受寒了,无大碍。”幻芜听得此话便放了心,三人扶了少年进屋,幻芜就嘱咐葛生青猗去熬药顺便做些吃食。

    幻芜将打湿的衣衫换了,边走边绾着长发,待到榻前,见少年的湿衣已被葛生换了,便坐到榻前为少年诊脉。

    少年面若白纸,唇色也淡到没有血色。双目紧闭,眉心微蹙,似在睡梦中也不安稳。幻芜诊脉的手腕骨骼修长,但十分纤细,蓝绿的经络分明可见,比起少年,这小臂更像一个女子的。幻芜默默地心疼了一下,闭眼凝神,却发现这羸弱少年的脉象……十分奇怪。

    此时是夏日,常人的脉象当为洪脉,这少年体质虚弱,应当是长时间积劳,思虑过重,此时又受了寒气,脉象应当浅缓才对,可他的脉象却比健康的成年人更有力,且明显快于他这个年纪应有的洪健之速,自己虽然没有师父葛生那样好的医术,可也号得出这脉十分不正常,奇怪,当真奇怪。

    幻芜此时满心满眼都是想不通的脉象,自然没发现少年已经悠悠转醒。

    少年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几个月不见的女子,一身碧绿竖领夏衫,长发松松垂在脑后,不缀珠饰。此时她微微低垂着头,微凉的指尖抵着自己的手腕,神情专注,似乎有什么难解的问题困扰着她,长眉颦起,好看的唇也微微抿着。烛光轻柔,照在她的侧脸上,干净而温柔。不知道是不是这暖黄烛光的缘故,此时的幻芜看起来比白日里温柔许多,因隔得近,女子耳廓上粉色的血管,脸上细细的绒毛都被少年看得一清二楚。

    长期紧张疲惫的神经在她面前好似也放松了下来,幻芜思考了多久,少年就这么呆呆地看了她多久。

    倏尔,幻芜睁开眼,少年一瞬不瞬得盯着她,自然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下意识地闭上眼装睡。

    少年闭着眼,只觉得幻芜的手先按了按他的胳膊,再捏了捏他的肩膀,力道不算重,但被揉捏过的地方,却有种又麻又痒的感觉,久久不散,等回过味来,才发现幻芜那轻柔的手正按在他的腿上,心道一声装不下去了,慌忙睁开眼来。

    “你醒啦?”幻芜听到一声嘤咛,抬头看去就见少年已经睁开了眼,想到刚刚把人当死尸那么揉捏,心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悻悻地松开了手。手感还不错呢,咦?这可惜的感觉怎么回事?

    “刚刚你晕在我家门口呢,我就把你抬进来了。”幻芜看少年有些迷糊的表情,解释道。

    少年倏尔想到自己耽误了正事,就想翻身下榻,但一双手按住了他。

    “别动,先把药喝了。”幻芜按住了他,伸手拿过桌上的药碗,摸了摸,温度正好,便递了过去。

    少年看她肃然的神色,伸手接过碗,一仰头喝了个精光。喝得有些急,少年忍不住咳嗽出声。

    幻芜刚想责备他两句,就见他翻身下榻,跪在了自己面前。幻芜一时反应不过来。

    “恩公!”幻芜听见这称呼,额角跳了跳。

    少年凛然跪地,面色肃整:“上回多谢恩公出手相助,小人才能救治母亲,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说完就要磕头,幻芜赶忙扶住,没让那个头磕下。

    少年看她坚持,就从胸前摸出了一个荷包和一个小囊,那荷包正是上回幻芜给他的,被他保存的很好,连丝绦都没有乱。

    少年把两样东西递上,有些不好意思:“恩公的荷包我都好好保存着,想着以后并银钱一起还给恩公,还有这银两,是我这几个月干活攒的,但还没有攒够一百两……”

    幻芜看他面上一派老成肃然,眼里却有些急不可查的羞赧,挥了挥手:“这荷包就当我送你的,里面有些草药,对身体有益,你且收着。至于银两,我不急着用,先拿去治疗你母亲要紧。”

    听了这话,少年双手紧了紧,面上忽而显出些苍凉的悲怆。

    “我母亲……也用不着这些银两了。”

    原来少年的母亲早年身体就不好,如今拖了许多年,早已药石罔顾。自得了幻芜的银两,也找了不少好大夫,但没一个人说能救的。直到两个月前,少年遇到一个游方郎中,用了这个郎中的药方,母亲的病情居然好转了很多。就在少年以为母亲得救的时候,那个郎中却告诉自己,母亲的病确实无药可医了,自己只不过是用药控制着,能做的就是减少一些肉体上的折磨。即便如此,母亲怕也熬不到这个秋天了。

    少年说完这些,突然看向幻芜,眼里盛了些希冀:“我父亲在我年幼时就离家了,母亲独自抚养我长大,从来不说苦,但我知道,父亲一直是她心中的痛,她此生的心愿,就是父亲能回来……但如今已是不可能了。”说罢凄怆一笑。

    “但那个大夫说,有一个人能实现母亲的愿望。”少年看幻芜不说话,接着道:“他让我找一个梦医,说梦医能为人织梦造梦,即便不能成为现实,对于一生都充满遗憾的我母亲,至少能给她一个完美的梦。可我问他如何找到梦医,他却说让我来此处找你,他说这宅子的主人能给我解答。”

    少年说完,对着幻芜直直的磕了个头:“还请恩公告知小人,梦医何在。”

    “那个大夫,长什么样子?”幻芜看着他,却问了一个无关的问题。

    虽觉得奇怪,少年还是如实说道:“长得很年轻,俊逸非凡,气度无双。”

    幻芜听了,了然一笑,扶了扶额:“你不用去找梦医了。”

    少年一直跪着,听到这话猛然抬头,眼里有失望有惊愕:“为何?”

    幻芜伸出一只手指指了指自己:“因为我就是啊。”
………………………………

第七章 你的名字

?    少年家住城北,那里人流密集,算是京城的龙蛇混杂之地,离较为安静的城东文定街隔了大半个城,为了赶时间,幻芜决定带着少年赶车去城北。

    大晏初定,城里有宵禁,此时街道上安静无人,大雨过后,整个城池犹如被洗过一般,干净清亮。天上星子明亮,街上有星星点点的水洼,车轮碾过,犹如碾碎了地上的星辰。

    少年淋了雨后就发着低烧,幻芜让他跟自己一起坐在车里。少年正襟危坐,消瘦的肩膀挺得笔直,双手交叠放在膝头,一看就是家教良好的,要是换一身华贵的衣裳,能比得过多少世家公子。幻芜在一旁看着,突然有些好奇,什么样的母亲能教出来这般仪态端端的孩子。

    “你多大年纪了?”幻芜盯着少年纤细的手腕,突然发声问道。

    少年脑袋昏沉,听到这话强自打起精神,回道:“十六……年底就十六了。”

    幻芜点了点头,又问:“见了你三次,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少年心想,明明只见了两次啊,却还是答道:“我叫长绝,”想了想又接着说:“长长久久的长,连绵不绝的绝。”

    幻芜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眼光闪闪:“哦,小绝啊。”

    果然,长绝的侧身坐着,耳朵尖微红。

    “你也别老叫我恩公恩公的,我叫幻芜,草头芜。我痴长你几岁,你就叫我阿芜……姐姐吧。”幻芜狡黠一笑。

    长绝心里不知为何,就是不想叫她姐,答道:“我没有姐姐,”语气里有几分不察的倔强,“我还是随葛生哥他们,叫你小姐吧。”

    “你又不是我的仆婢,叫我小姐作甚,葛生你都叫哥了,为何不能叫我阿姐?”幻芜看他不愿,越发起了捉弄人的心思。

    “女君身份尊贵,小人不敢高攀……”越说声音越低。

    幻芜看他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神色却还强自镇定,恶趣味得到满足,想着果然还是小孩,脸皮忒薄了,便也不再逼他,倚在车壁上:“既然你不愿叫我姐姐,那就算了,可你不是我家人,也不便叫我小姐,就叫我阿芜吧。”

    “阿……阿芜。”这声音,跟蚊子哼差不多了。

    马车行了两刻钟,便到了城北长绝的家中。

    那是一个带了小院的木屋,房子俭朴,但打理的井井有条,干净整洁。院子里种着花草,夜间被雨水一浇,有一股淡淡的兰花香气。

    幻芜暗暗点头,随长绝进了屋里。

    进门是一间堂屋,里面一个老神在在的白衣男子,坐在高帽椅里喝茶。

    男子将茶杯一放,抬眼一笑:“你来了。”

    长绝看两人明显认识,左右看了一下,面露疑惑。

    幻芜没好气地看着那灿烂笑容,心想果然如此,还是躬身唤道:“师父。”

    这下长绝再是镇定,也愣了。

    幻芜转身,好心的解释道:“他是我的师父。”

    幻芜向长绝略略说明了自己跟荟明的关系,便一起走进卧房里。

    只见卧榻上是一个容色姣好的女子,只是面色苍白,眼底有些青黑,唇色寡淡,一看就是久病之人。眉眼和长绝有几分相似,明明是艳丽的长相,因着眉眼带了几分英气,可浑身上下都透着温婉的气质。此刻窗户半开,女子转头看着窗边一株墨兰,唇角带笑。

    幻芜看着这女子,只想到“兰之猗猗,扬扬其香”,此刻只一眼就能理解,为何长绝举止落拓,浑身透着清贵高雅之气,有一个如同花中君子一般的母亲,孩子能差到哪去。幻芜暗自赞叹,好一个如兰花一般姽婳女子。

    长绝的母亲本来正在出神,听到动静就知道是自家长绝回来了。转头露出了明媚的一笑。

    “阿绝,”女子向长绝招手,“怎脸色这般红,可是淋了雨?”说着就要伸手去摸。

    长绝轻轻按下母亲的手,几不可察的瞥了眼幻芜的方向,答道:“是淋了些雨,可已经服过汤药了,不过是刚才回的急了些。”

    长绝母子正在讲话,幻芜看清了女子的面容,微微蹙了眉,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荟明。

    荟明已经接收到幻芜疑问的目光,却也没有回看他,只径自看着眼前的母子,确切的说,是在看着长绝,微微笑了笑。

    “这就是荟明先生说的梦医。”幻芜听长绝介绍自己,上前一步,颔首道:“夫人叫我阿芜就好。”

    “原来是阿芜姑娘,妾身是长绝的母亲,徐氏芷兰。”说完便向幻芜颔首见礼,“多谢阿芜姑娘星夜前来,都是我们母子叨扰了。”

    “无妨,分内之事。”幻芜摆摆手。

    这时荟明上前:“幻芜是我的弟子,精通造梦之术,天下无人能及。”

    芷兰听了,点了点头,道:“那我的事,就麻烦姑娘了。”

    是夜,幻芜坐在榻前,听了长绝的母亲讲起往事。其实幻芜用窥梦术也能知晓芷兰的前尘往事,就像青鸳一样,但能听正主自己讲述,可以从语气情绪变化里,更加直面的了解事主的需求,因此在允许的条件下,幻芜会听事主亲自讲述一遍,再通过窥梦术详细了解。

    长绝的母亲名叫徐芷兰,是一户普通人家的女儿,自幼容姿出色。长绝的父亲名叫隐颐,用芷兰的话说,就是从自己懂事起,隐颐住在自家隔壁。小时候,隐颐向个大哥哥一样保护照顾自己,俩人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互生情愫。等芷兰到了及笄之年,提亲之人算是踏破门槛,因芷兰貌美,提亲之人不乏王孙公子之家,可徐家父母疼爱女儿,不愿女儿高嫁。此时隐颐也来提亲,隐颐在自己旁边住了多年,虽然不清楚做的是何营生,但看着家境殷实,跟自家也算是知根知底,算得上门当户对,徐家父母就欣然同意了。备嫁的日子虽然有些许波折,但芷兰最终还是嫁给了自己心仪的男子,婚后夫妻恩爱,日子过得清净平和。

    没过几年,长绝就出生了,就在芷兰以为自己已经一生圆满之的时候,隐颐却失踪了。

    隐颐平常并没有做任何营生却家境富足,家中也没有父母,芷兰曾经也问过他,隐颐回答说自己家早年因奸人所害,父母双亡,只有自己逃了出来,拿着父母留下的祖产过日子。至于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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