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女子,又怎么办?明明疑云重重,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的脸,便同着了魔似让人将她往回带,还抬进自己后帐。
十三一边帮她包扎着伤口,一边神色异样的思索。
我走近他:“十三,是否发现了什么线索。”
十三摇摇头:“不能确定,皇老哥,等我查清白再告诉你。”他匆匆结束医疗工作,在侍卫端进来的水盆里洗净手,就拉起一旁仍然发呆的李初出去了。这小子,别看平时嘻哈打诨的,逢正经事从不含糊。而且没有绝对把握的话,即使我反复追逼,他也不会讲。用他的说法,这就是身为大夫最起码该坚持的原则。
我目光从床上女子昏迷不醒的脸慢慢移到角落的绿萼身上,她形容呆滞,我从她眼中找不出一丝可供玩味的情愫。
“绿萼。”我沉沉地唤了一声。绿萼微微震动了下,迅速把头转向我,过于做作的慌乱引起我的极大不快。这女人说是本能反应也好,改不掉的职业习惯也好,在我面前摆弄这种训练出来的嘴脸,真是找死!不过,看在牧的份上,我视而不见吧。毕竟,她已没本事再掀风浪。
“你说,是她救了你?”我两眼盯住她,直到她觉得局促低下头去:“怎么回事?她是谁?”
我估料她们认识。无亲无故的人,不可能及时赶来救人,还以自己生命为代价。但没抱希望绿萼能坦白。
“她叫红茵,是民女在添香阁结识地姐妹,情同手足。”绿萼嘴角牵动一下,扯出丝幽诮的笑纹,语气带着明显的鄙夷。我一时吃惊于床上女子的身份与她的直承。忘记了介意。
姐妹?!这么说的意思,床上女子也跟她一样。是受其幕后人操纵的棋子?
“死去那个刺客,也是跟我们同样身份地人。红茵为了救我,已背叛了组织。”绿萼淡淡地叙述,仿佛在描绘一个完全与她无关的故事:“这个组织,禁备森严,每个人几乎都属于单线联络,互不往来认识。我和红茵。就是听从死去那位大姐调度指挥。大姐带红茵来处决我这个‘背叛者’,红茵却联合我杀死了她。短时间内,组织应该会失掉对这条线地监控了吧。”
“你们是什么组织?”
“……我们一切听大姐吩咐,不敢多问。”绿萼带出种种无奈冤屈的表情,我冷冷看着她。——编得真动听的一个谎话!如果真照此说,一开始为什么死也不肯招供,而非待这红茵出现才娓娓道来?死去那黑衣女子,床上重伤的红茵。狡黠的绿萼,如同一团迷雾,笼罩心头。
我攥住剑柄,凝望住床上那张苍白憔悴的脸。牧匆匆走了进来,焦灼的目光四下搜索。绿萼一自他进帐就没了那种游刃自若,通篇阔论地镇定。象受惊的小兔般,楚楚可怜的蜷缩在地上。牧过去抱住她,用不能抑制的愤怒眼神看向我。
“父皇,绿萼为什么会在这里?!儿臣记得您答应过,将她平安送往青城!”
身边的小柜子喉头发出滚动的怒声,我用眼色制止他的冲动,摆摆手:“没什么,朕只是突然觉得现在送走绿萼欠妥,将她追了回来。等几天,她随我们一道返回京城吧!”
“真的?”牧露出喜色。情不自禁更拥紧了绿萼。
“揲儿!”我冷沉喝。揲儿从帐外无声无息进来。一脸漠然。
“这几天,绿萼姑娘就交由你来看护。直到她毫发无伤走进青城大门,明白吗?!”揲儿对我,深施一礼,冰冷地眼光,投向牧怀中的女子。那两个人,有片刻怔神。绿萼垂头姗姗走在揲儿前面,牧望着她背影,几次欲张口,都忍了回去。
“没别的事,你先下去。”我背转身,感觉牧呆了好会,才迟缓的退了出去。放松握着剑柄的手,步到床前,再度仔细观察那红茵的脸。唉,实在太象了,如果我不知道烟萝已死,也不熟悉她地一颦一笑,我几乎就会把眼前这女子,看作那个柔柔聪慧的她。
“皇上,这女的跟绿萼一定是一丘之貉,不要管她了,直接交给李总管讯问吧!”小柜子耿耿于怀刚才牧的态度。
没有这个必要了吧?我留意到红茵包扎过的伤口,又涔出殷红的颜色来。受了如此重的伤,能否救活都是个问题。
“十三呢?快叫十三来!”我摸着那伤口,不自觉地大喊出声。小柜子惊讶的望我一会,返身跑了出去。
“皇上……”细细幽幽的一缕声音钻进耳中,我浑身震了一下,抬头看红茵长长的睫毛在抖动,似乎要努力挣开来,而这举动又令她积攒起来地力气耗尽,重新晕睡过去。我仿佛痴了样跌坐在床边——为什么?为什么?!我竟会出现幻觉那是烟萝在呼唤我?!垂死地烟萝,孤零零一个人离开人世的烟萝。在那冷彻心骨地水里,她也曾这样绝望无助地呼唤过我吗?
“皇上?”十三和李初,跟在小柜子身后,大步地走了进来。
“看看她的伤。”扶着小柜子的肩站起来让位置,我感觉脱力。
十三异样的看了我一眼,慢慢走到床前。李初不安地问:“皇上脸色不好,没事吧?要不要休息会?”
我摸摸额头:“没事,可能有点累了。”
确实很累,无论是躯壳还是魂魄。我越来越搞不懂自己在扮演个什么角色了。坐在大帐中,等着十三的报告,隐隐觉得时间是那样漫长。风从帐帘的缝隙钻进来,寒得肌肤象被刀刮。照这天气恶劣下去,最迟明天,后天,就会下雪了吧。纯白的颜色,无暇的雪花,真的好象那一朵朵飘逝的蒲公英。
第一百二十五章 雪
回转身,十三从里面走出来,用小柜子递去的白布擦手,若有所思的望着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我不喜欢老被人看出内心的想法,将注意转到桌上的军报。十三笑了笑,笑得很古怪:“皇老哥,你确定要救后帐里的那个女人?”他顿了顿,见我默不作声,又说:“好吧,只要不后悔就好。我会尽力的。”
“为什么这样说?”我对他话中有话终于忍不住了。
十三张了张嘴,李初跨进门来,昂藏七尺大汉,耷拉着头,象霜打了的茄子,萎靡不振。十三犹豫了下,掀帘出去了。我温言细语地问:“李总管,大内那几名弟兄,后事都安排妥当了吗?”
李初讷讷答:“回皇上,都安排好了,就地掩埋的。”
我理解他的心情:“待平定战乱,天下归一,朕就让你把他们遗骨迁回京城,厚葬家乡吧。”
“谢皇上隆恩!”李初从地下站起来,神色总算恢复了几许生气。
我耿耿于怀十三闪烁其词的态度,闷坐片刻,信步出帐,在角落里找到懒洋洋躺在椅子上看医书的十三。十三瞟我一眼,嘿嘿一笑:“皇老哥,你越来越沉不住气了。作为一国之君,这可不是好现象。”
“少废话了!你刚刚究竟想对我说什么?”为安全起见,我连小柜子都没带。
十三离座,用药勺搅拌了下面前小火炉上煨的药。沉吟了片刻才说:“皇老哥,对这个叫红茵地女子,你相信绿萼所言吗?”
我迟疑一会:“除此,还能有别的更好解释吗?”
十三收敛起素常的笑意,拧眉道:“我仔细确诊过了:黑衣女尸小腹是剑创,而红茵,中的是刀伤。李初说。他死去那四名弟兄,三个用刀。一个用九节鞭。也就是可能,那黑衣女不是真正的刺客,绿萼,对我们撒了谎!”
我全身一震!
十三脸含着淡淡的怒气:“剑跟刀有明显的区别,所造成地伤口自然也不同,这一点,皇老哥应该不会质疑的吧?红茵用地是剑。那黑衣女尸,双手起茧,皮肤粗糙,是做惯农活风吹日晒的结果。这么推测追究下去,我怀疑红茵就是刺客!她掠走了绿萼,先别理论动机是灭口还是救,跟侍卫激斗时被刺成重伤——这种情况下,自己心知肚明逃不远。于是。恰好路过的一位村妇便成了她灵机一动下的牺牲品。杀掉村妇,在女尸上留下跟自己一样的伤口,对换衣物,现场即成了我们看到的那样。可惜智者千虑,她匆忙间还是留下了诸多破绽。至于绿萼,被用什么方法胁迫同谋就不得而知了。”
“即使这样——”十三深邃的目光凝视着我:“皇老哥你还要救她吗?”
我头脑里混乱一片。不知道该答什么好。
十三默然片刻:“我只是不喜欢我皇老哥被人当成傻瓜地感觉。如果决意要留她一命,这事最好别让李初知道。”他微微笑笑:“她……确实长得挺象一位故人的。”
十三什么时候走掉的我不知道。当一粒粒冰凉的东西贴在脸上,钻进袖子颈子里我才蓦然惊觉到——下雪了!!双腿冻得发木,我伸出手去接这些飘飘扬扬的雪白精灵,小柜子兴高采烈地欢呼直送入耳:“下雪了下雪了啊!皇上——我们终于可以回去了!”
是啊,期待已久的日子终于来临了!即使这和平只是短暂的。
床上,红茵依然静静地昏睡着,白得几乎透明的肌肤,宛如帐外晶莹透彻地雪。为什么人的心总是没有雪的纯净?我慢慢走过去,拔剑出鞘的手重逾千斤。遵照承诺。将她交给李初的话。不敢肯定将会后悔的那个人是谁?!
阑干倚尽犹慵去,几度黄昏雨。晚春盘马踏青苔。曾傍绿荫深驻。落花犹在,香屏空掩,人面知何处?
冰冷地剑锋,已贴近她脖子的肌肤,我还是忍不住,要去望她最后一眼。
她一双好似九嶷山中映月潭般清澈而深邃的凤目,不知何时正打开来看着我。那淡淡的幽思,隐藏在唇边的苦笑。一瞬间,仿佛是烟萝在眼前,我握剑的手如被火狠狠的灼烧了下,猛然退后一步。
她脸上没有半星恐惧哀恳的颜色,对视片刻,我竟然没有勇气再停留,霍地转身,疾步出帐。仰起脸来,漫空都是狂乱飞舞的雪花,象被撕碎的棉絮那样纷纷坠落。
“皇老哥……”十三轻轻地在身后唤。我闭上眼,感觉他地手温和地搭上肩,拍了拍:“回帐去吧,外面太冷。”
我无言地将剑入鞘,在他的搀扶下慢慢回去。
行军床上空空如也,被子掀落在地,我呆滞地木立门口。十三轻叹一声:“伤如此重,又能逃哪去?这么冷的雪天,不伤口迸裂而死也会被冻死。”
“李总管,带上人,去追!”我嘎声对随之而入的李初:“朕把她交给你了——只要死的,不要活的……见到就格杀勿论!”
“遵旨!”李初纳闷地摸着头退出去了,我一阵脱力,跌坐在椅子上。十三悠悠道:“天太冷了,我去给皇老哥沏碗驱寒的茶来。”随着他的离开,我目光落在地下的被子上。缓慢的拾它起来,一抹若有若无的香味钻进鼻孔,雅淡清幽,似曾相识?
轰地,宛若平地滚过一声闷雷,我大脑的思绪顷刻间被炸得支离破碎,片片空白。——这香味,与那夜船舱里女子留下的如出一辙!红茵,就是那照顾了病重的我一夜的人?!
素昧平生,甚至可以说是敌对关系,她为什么不杀我反而救我?红茵,烟萝——外表是可以任意改变的,但眼里深藏的东西任何药物都掩饰不了!我是否错过了一个其中最关键的连接?如果把这两者联系起来……
“备马——!”我陡然厉喝小柜子:“我们去追李总管!”
如果——如果一切都如同我妄想的话,希望还赶得及!
第一百二十六章 人天
“皇上,李总管他们是分兵数路追去的。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我们要跟哪路好?”小柜子皱眉看泥地里杂乱的马蹄印。
刺骨的寒风刮在脸上,纷纷扬扬的雪飘落满身,倏然间从混乱中清醒过来,我——这是干什么?!往事已矣,难道还将对死者的悼念加诸生者上?那样对李初他们是不公平的。
仰天一笑,早以为自己已淡泊情感,小小一个烟萝,才让我发现,原来内心深处一直不甘于孤独。而老天,自转生就注定令我备受冷落。男也好,女也好,我都必须无动于衷,哪怕寻求一个精神寄托的知音,亦没有权利。
低叹一声,拨转马头。小柜子奇道:“不追了么,皇上?”
“回去吧……”正扬鞭催马,一骑如飞出辕门来。驰近了,骑士滚鞍而下,跪倒在地,竟是牧:“父皇,不要去追了!绿萼……她骗了你!”
我一怔。不是因为这话,而是由于话从他口中出!
牧用暗哑的声音继续说:“那个叫红茵的女子,并没有救过她。死的是个无辜的过路村妇,红茵,才是真正的刺客!她是被派来杀绿萼灭口的……父皇相信她,去追她,一定会发生危险的!”
“这些……是绿萼亲口告诉你的?”绿萼这个女人,我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