轲比能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大汉子民如此,着实令我等汗颜呐,怪不得他们可以长久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下去。”
此刻,轲比能是发乎于心地羡慕大汉子民,他们可以有固定的地方生存,不像是鲜卑,总是要逐水草而居。
在这样的条件下,他们是不可能有如同大汉子民这般珍贵的感情,在他们的眼里,牛羊水草才是财富,感情只是附属品。
沙摩柯同样惊叹不已,暗自颔首点头:“季常,你说得没错,如今的大汉根本不是之前的大汉,朝廷当真可以为了普通人做主。”
“将军。”
马良颔首点头,轻声言道:“您别忘记了,现在你们也是大汉子民,如果这件事落在你们的身上,朝廷照样可以为你们做主。”
“陛下此前就曾说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咱们永远是一家人,不分彼此。”
沙摩柯以前多少还有些不信,但是现在,他已经变得有些相信了,虽然目前自己的族人生活条件还不算好,但相信在南阳汉庭的帮助下,以后会越来越好。
如今的皇帝陛下可跟以前的皇帝不同,以前的皇帝只是希望他们不要闹事,但是现在的皇帝陛下,希望他们能够过得更好。
沙摩柯冲马良绽出一抹淡笑,直言道:“不是所有的人,都像是鲜卑步度根一样,他们只是个例而已。”
“当然。”
马良深表赞同:“别人我不相信,但将军你,我马良深信不疑。”
沙摩柯学着汉人的礼节,冲马良拱手:“我沙摩柯同样相信大汉,相信陛下。”
此刻,徐璆转回上首,不再理会阿史那,而是将目光落在步度根身上:“敢问单于,尔等受邀进入大汉,乃是大汉的客人,自当遵守大汉的规矩。”
“你麾下大将杀我大汉子民,你有没有制止?或者说,还是你授意他这么做的?如果制止过,为何阿史那没有停手。”
很显然。
徐璆已经给阿史那定罪,现在的目标是步度根。
虽然,步度根没有参与杀人,但毕竟身为鲜卑单于,他也有不小的管理责任。
如果步度根已经制止过,但却没有制止成功,至少证明他尽到了一定的管理责任,可如果他没有制止,那么问题的严重性就大了。
纵容下属犯罪,同样是要受牵连的,而且这个罪名,可大可小,不过从造成的影响上来判罪的话,一定是小不了的。
殿中的步度根心里顿时产生一种恐惧,他从徐璆坚定的眼神,以及人墙外汉民的反应上判断,心知对方不是在开玩笑。
因此,步度根不敢有丝毫犹豫,当即点点头:“我自然已经制止过了,但可惜,阿史那将军乃是沙场宿将,出手快如闪电,终究还是造成了难以挽回的后果。”
“单于,我……”
阿史那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步度根一个眼神,直接打断,厉声呵斥道:“我明明已经让你住手了,你为何还是没有停手。”
不得已之下,阿史那只能信口胡诌道:“单于,你不知道,我们习武之人,一旦出手,就很难控制得住。”
“何况,在哪种情况下,我若是不动手,就会被他们活生生打死,自然要先打完,才能停下来。”
不得不承认。
阿史那虽是一员武将,但这嘴也着实厉害。
不动声色,便把主动出手杀人,变成了不得已的自我护卫。
真不知道他到底是真聪明,还是真聪明,居然连步度根准备弃车保帅的意图都看不穿,还准备给他当挡箭牌。
只可惜,步度根在现场没有留下丝毫的线索,徐璆没有办法靠着分析现场,来还原对方是否尽到了管理的责任。
而阿史那的这一番话,也着实是给步度根背了黑锅,气愤不过的徐璆转向阿史那,再次询问道:
“你此言当真?”
“步度根单于果真制止过你吗?”
徐璆明显是在给阿史那机会,可阿史那对于步度根的信任,是远远超过对徐璆的信任的,因此他再次点头:
“没错。”
“我家单于的确制止过,但我没有忍住。”
徐璆停顿片刻,眸中带着一丝凶光:“果真如此?”
阿史那愚蠢至极,依旧极其肯定:“没错,正是如此。”
“好。”
徐璆心知对方下定了决定,干脆也不浪费时间,啪的一声惊堂木响起,当即站起身来,铿锵喝道:
“按照大汉律法,阿史那故意杀人罪成立,现判处死刑,明日晌午于刑场问斩,步度根虽然已经尽到了管理职责,但造成的后果,仍需要进行赔偿。”
“根据朝廷的初步统计,需赔偿鸿宾楼损失两千两百三十钱,以及受伤人员的治疗费用,十三人,共计四万五千两百二十六钱,死者四人,共计八百八十万钱。”
“合计需要赔付八百八十四万七千五百六十六钱,三日内需要完成赔付,否则将由官府强制执行。”
话音刚落,人墙外的百姓立刻山呼沸腾起来。
他们见识到了南阳汉庭的公正,这才是强汉该有的模样。
不过……
下一秒,徐璆再次喝道:“本官再次重申,不论是谁,鲜卑也好,乌桓也罢,甚至是大汉的子民,只要在大汉的疆土上,违反的大汉的律法,一律严惩,绝不姑息。”
言外之意非常明确,廷尉府是最公正的,绝对不会偏颇汉人,这次是阿史那故意杀人,那么下次,若是汉人犯罪,照样会处罚。
“好,大汉理当如此。”
“必须一视同仁。”
“没错,说得非常好。”
这次,轮到四方夷狄的人,拍手称赞。
这样的话从廷尉口中说出来,从某种意义上,就已经代表了皇帝的意思,更证明了皇帝对于客人充分的尊重与重视。
只有步度根一人,心态稍微有些崩。
这次的行动,不仅没有挑起四方夷狄对大汉的憎恨,更是令大汉在四方夷狄面前,做足了姿态,让自己的目的更加难以得逞。
如果仅仅只是这样,还自罢了,最为关键的是,自己麾下的大将阿史那,怕是真要折损在这里了。
“该死!”
步度根攥紧拳头,心中闪过一丝愤怒。
可惜,自己不在草原,否则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兄长,看来咱们要早些离开这里了,回草原了。”
扶罗韩颔首点头,压低声音回应:“没错,事情已经没法挽回,不如早点回去,早做准备得好,先灭轲比能,统一中部鲜卑再说。”
步度根长出口气:“我也正有此意,咱们明日便走。”
扶罗韩轻声道:“待会儿我便去安排。”
……
皇帝行宫。
文德殿。
虽然刘辨端坐在上首,表面上正在读书,显得比较镇定,但实际上,他的心早已经飞到了廷尉府,甚至已经飞到了审判现场。
“辩爷别担心。”
军师联盟继续安慰道:“虽然步度根一定会狡辩,但你还是要相信徐璆的刑侦能力,他一直都没有来找过辩爷,证明他是有信心的。”
“当然!”
言至于此,军师联盟急忙补充道:“即便退一万步讲,徐璆在刑侦能力上稍稍有些欠缺,他也完全可以隔日再审,这种事情又不着急。”
呼—
刘辨长出了口气,轻声道:“话虽然如此,但我总是忍不住担心,毕竟还有很多蛮夷在,如果真的出现了意外,后果肯定难以想象。”
“虽然大鸿胪已经做好了安排,但这种事情的影响力还是比较大的,很多蛮族对咱们大汉原本就不信任,如果真的引起战火,又是一场屠杀。”
虽说刘辨不害怕跟四方夷狄干仗,而且他也有绝对的信心,能够赢得了对手,即便他们一起上,也未必是大汉的对手。
可是……
从内心深处而言,刘辨还是把他们当作兄弟姐妹的,骨子里是一家人,希望能够尽量以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
自己目前才十七岁,保守估计,将来可以活到六、七十岁,至少还能奋斗四、五十年,营造一个简化版的中……國,想来不是难事。
但如果,因为这一次事故,便导致如此伟大的计划泡汤,甚至还要以枪炮去决胜自己的同袍,不仅直播间的网友,可能会不爽,便是自己,也会相当不爽。
“报—!”
正当刘辨胡思乱想的时候,殿外响起悠悠一声传报。
刘辨急忙放下书卷,抬眸望去。
但见,朱彤推门而入,趋步上前,欠身拱手,郑重言道:“陛下,已经结束了。”
刘辨哦的一声,急忙问道:“情况如何?”
朱彤笑着道:“陛下放心,阿史那虽然在狡辩,不过徐廷尉技高一筹,已经成功破案,让阿史那当场认罪伏法。”
“而且,也正如陛下所料,步度根在最关键的时候,舍弃了阿史那,仅仅只是被罚赔款而已,算是保住了性命。”
刘辨终于安下心来,更加佩服军师联盟的智慧,他们在得知步度根始终没有参与杀人的全过程,就知道对方给自己留有余地,这样的举动分明就是在试探。
既然是试探,那么只要他们发现异常,就肯定会及时止损,以保全自身,尤其面对的,还是徐璆这样铁面无私的官员。
“如此甚好!”
刘辨面带微笑地点点头。
但与此同时,军师联盟的声音继续响起:“辩爷,既然现在步度根已经及时止损,那么下一步,他很有可能会逃回鲜卑。”
“咱们现在,是该给徐晃飞鸽传书的时候了,如果必要的话,最好张辽也能回去协防,以免发生不测。”
这同样在军师联盟的预测范围内,刘辨毫不犹豫地答应道:“我觉得还是让张辽回去协防比较好,毕竟他是三军主将,而徐晃虽然也有威信,但毕竟是后来者,远不如张辽。”
“辩爷考虑得很对。”
军师联盟深表赞同,轻声道:“不过,咱们还是先看看鲜卑的反应吧,如果他没有逃离南阳,选择留在这里,证明他还有依附大汉的想法。”
“如果他选择离开南阳,证明他想要趁着咱们准备开冬节祭天大典的时候,发起对南阳的进攻,亦或者是对轲比能的进攻。”
“对南阳进攻,还自罢了,咱们不必担心,即便没有张辽,只有徐晃在,对方也不可能拿下雁门关。”
“但如果是进攻轲比能……”
军师联盟的声音明显停顿了一下:“对于咱们而言,反倒会有些不好,毕竟这样的事故,算是咱们带给轲比能的。”
刘辨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轲比能不傻,他应该会有相应的反应吧?”
军师联盟轻声道:“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可能吧,资料太少,没办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刘辨思索片刻:“要不……咱们提醒他一下?”
“不着急。”
军师联盟极其淡定:“咱们先等步度根的反应,如果他真的逃走了,想来轲比能自己能够想到,也会主动来找咱们寻求帮助的。”
刘辨深以为然,缓缓点头:“好吧,这样的确是最好。”
“报—!”
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有传报声响起。
刘辨抬眸望去。
但见,史阿推门而入,欠身拱手:“陛下,鲜卑轲比能有事求见。”
刘辨万分惊诧:“哦?你确定是鲜卑轲比能?”
史阿点点头:“没错,由大鸿胪属官董昭亲自引荐,目前正在宫外等候,说是十万火急,必须要见到陛下。”
刘辨颇感欣慰,如果不出意外,轲比能一定是为了步度根的事情而来,证明他的个人能力还是不错的,是个值得扶持的对象。
“好。”
刘辨不假思索,肯定地道:“让他进来吧。”
史阿拱手:“喏。”
旋即。
躬身离开大殿。
不多时,董昭带着轲比能,来到文德殿。
轲比能学着汉人的礼节,欠身拱手道:“鲜卑轲比能,见过陛下。”
虽然是一口相对比较蹩脚的汉话,但足以证明他依附大汉的诚心,至少让刘辨比较感动。
刘辨摆手示意其平身:“起来吧,不知阁下来皇宫,所谓何事?”
轲比能深吸口气,倒也没有废话,直奔主题:“陛下,步度根逃脱了制裁,恐怕会想办法离开南阳,返回草原。”
“而在下与张辽将军,尽皆在南阳,只怕在这段时间,他很可能会发起,对我部族人的攻势,臣请求陛下,出兵援助我部。”
刘辨深吸口气,皱了皱眉,轻声道:“朕明白你的顾虑,不过,朕没办法帮助你,除非步度根率先对你发难。”
“这样如何……”
刘辨佯作思考片刻:“如果步度根当真逃离了南阳,那么你也尽快返回鲜卑,朕会命令张辽速速赶回雁门关协防。”
“如果步度根当真对你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