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眼下正是群雄逐鹿、改朝换代之时,凡是想要执掌天下之辈,哪有不大肆诛杀的”
徐仲昭不以为然地伸了个懒腰,“当年宋太祖赵匡胤杯酒释兵权,遗训子孙不杀士大夫,应该算得上是罕有的仁厚之主了吧可他之前发兵破南唐、攻西蜀,还不是照样杀得人头滚滚
再说了,我看广州这边就太平得很啊根本没见着新朝廷怎么屠戮岭南士绅的模样可见浙江那边的缙绅多半是一心抗拒新朝天兵,自己找死,自然怨不得别人。古往今来,凡是改朝换代,哪有不打仗不死人的呢如果你真的担心族人和家业,那就更应该早点儿投效新朝,以此来求得澳宋大军的庇护啊
老弟啊别犹豫啦从龙需趁早啊值此乱世之中,区区脸面又算得了什么你又没吃过大明的俸禄,身上也没有大明的功名爵位,即使想要当前朝遗老,似乎也不够格吧”
看着族兄徐仲昭跟着自己在澳洲人的地盘上享受了一年的礼遇和款待,就已经将大明称呼为“前朝”了,徐霞客的心情不由得更加纠结。只是他纠结归纠结,但心里其实也清楚,徐仲昭说的都是大实话。即使徐霞客自己无心仕途,不在意这个从龙功臣的头衔,但也得替徐家一族在新朝治下的前途着想啊
更何况,以他这一年来的所见所闻,这澳洲人的胸襟气度和武力财富,都庞大得让人难以想象,至于种种鬼斧神工的惊天奇技,更是骇人听闻。一旦他们真的下定了逐鹿中原之心,这大明绝对是万难抵挡。
而且,实事求是地说,这天下若是落入澳洲人的手中,对万民而言,恐怕也并非什么坏事。
“是了,多谢仲昭兄点醒。纵使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吾等毕竟只是区区一介草民,只怕是没那个本事,也没那等心思,帮那朱家皇室保住江山社稷了。”
沉默了片刻之后,徐霞客终于点了点头,承认了徐仲昭那套看法的正确性,同时感到口有些干了,便从座位下的小藤箱里翻出一瓶凉茶,拔出软木塞灌了一口,又接着说道:“如今大明内忧外患,朝堂上奸臣罗列,百姓亦是不得安生,我这两年一路走来,只见得这大明天下,处处皆是饿殍无数,连江南富庶之地亦是如此,反倒是澳洲人这里,百姓的日子却是称得上安乐富庶或许天命真的要转移了吧”
“贤弟此话说的甚是,但凡澳洲人治下的世道,且不说那些富庶城邑,纵然是偏僻乡间,百姓至不济也可温饱无忧。这一年来,愚兄随你走了澳洲人治下的许多地方,亲眼见得哪怕是刑徒罪囚之流,也能餐饱衣暖,从未见过因冻饿而死之人病死累死就是另一回事了。”
说到此处,徐仲昭的语调愈发唏嘘,“你倒是说说,这大明天下的两京十三布政司,可有这般的好地方莫说什么正统,什么天命。这天下百姓最期盼的,不过就是一个安生日子吗到底是谁当皇帝,跟百姓又有何干澳洲人公私分明,重信明理,在他们的手底下,市井小民都能有活路,缙绅的日子也比过去只好不坏。若是澳洲人真的坐了龙廷,说不定举国府县都如临高一般富庶繁华呢那又有何不可”
“唉,你说的是啊确实是这个道理,让澳洲人坐江山又有何不可大明只怕是气数已尽了。”
徐霞客摇了摇头,“但是,我等在江南故乡,毕竟还有家人要顾及。如若贸然投奔新朝,以求功名俸禄,又当置这些骨肉至亲于何地总得要预先安排妥当了,免得给他们招来祸患才好”
接下来,他就从袖子里取出一份信函,放到徐仲昭的面前晃了晃,“此次返回江南之后,你我就接上家眷,一起去杭州投奔澳洲大军吧我这里有琼州执政文德嗣开出的亲笔书信,只要到了杭州,见了在那边主持政事的赵引弓大人,必定能得到照顾和任用纵然那军中的赳赳武夫,未必会看重在下的文笔才思,但鄙人在南方各省山野间游历多年,对皖南、浙西、浙南的山川道路、风土民情,全都于胸中了如指掌日后新朝官军若是离开沿海,进军内陆,那么必然就有让在下出谋划策的用武之地”
“哎呀,想不到贤弟竟然早有成算,愚兄先前真是杞人忧天了”
听了徐霞客的这份谋算,徐仲昭霎时间转忧为喜,“也是,值此天下鼎革之时,与其待在官衙诗社里舞文弄墨,做一个寻章摘句、歌功颂德的近臣,还不如效力军前,卖力挣几个军功来得实在,日后说出去也更有面子,不至于被当成幸进之徒果然还是贤弟考虑周全愚兄自愧不如”
在消除了先前的隔阂与纠结之后,两人的心情也就放松了下来,不多时就各自斜倚着柔软的靠枕,在马车的沙发上打起了盹如今这两人都已年岁不小,在明朝算是爷爷辈的人了。常年跋山涉水的远行游历生涯,虽然让徐霞客练出了一双铁脚板和一身好筋骨,但也给他的身体积累下了不少暗疾。
之前又是舟车劳顿,又是心绪烦乱,所以徐霞客已经很久没有休息好了。如今心情一放松,这柔软的沙发和平稳的车厢,顿时就让他很快睡着了。一直到了太阳西斜、天降暮色,徐霞客方才悠悠醒转,只是朝车窗外一看,却发现马车竟然绕过了广州城区,径直往城北郊外的山野间驶去
对此十分困惑的徐霞客稍一迟疑,便立刻打开车门,叫停了车夫和扈从队伍,询问此乃何意而那随行扈从的那位治安军中尉,则十分客气地回答说,“二位贵客有所不知,如今广州正在大兴土木,处处嘈杂不堪,恐怕不利于休息。所以我们首长早有吩咐,要在城北的长留道观安排两位贵客下榻”
第444章 、岭南无战事(下)
第一百三十五章、岭南无战事下
广州,飞鹅岭,长留观
飞鹅岭位于广州城北,与广州城内的越秀山隔着城墙相望,乃是广州城外一处重要的制高点和交通枢纽,控制着广州城以北的主要道路。不过,自从“澳洲人”占据此地之后,便于飞鹅岭大兴土木,建起许多楼台殿塔,取名长留观。于是这广州城北的飞鹅岭,也就因此渐渐有了“长留仙山”的新名称。
在眼下的广州城内外,上到富豪大户,下到贩夫走卒,几乎人人皆知这长留道观,乃是澳洲髡人开创的一大宗门。在长留主事的几位澳洲宗师,据说全都法力高强,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更重要的是,这个宗门在澳洲髡人的朝廷内很有声望,里面的弟子都能给官府当差,吃上官家俸禄。所以,依靠澳洲髡人朝廷的大力扶持,长留道观及其下属的长留门派,在广东易主之后发展得极为迅速。在这不到一年的短短时间里,除了广州城外的这座“本山”之外,还在广东各县有着几十所“香堂”,端的是声势浩大
穿越者们之所以要搞出这个长留派,主要还是为了解决之前“和平接管”广东而带来的隐患。
跟完全不受重视的孙阳少将那一路江南攻略相比,因为一干为党和国家作出过巨大贡献的老领导,眼下还在本时空海南岛的三亚新城度假,以及接受哆啦a梦位面二十二世纪黑科技道具治病疗养的缘故。为了确保这些老领导在战争时期的绝对安全,盟军在岭南攻略上投入的资源和兵力堪称豪奢。
在盟军大肆动用了巨型飞艇、钢铁战舰和随意门斩首战术等一系列超级大杀器之后,整个广东几乎是传檄而下。如果遇上某个榆木脑袋的死硬派县官,铁了心要据守县城抗敌的话,那么进攻者还会使用一些“仙家手段”比如说,使用从哆啦a梦那边弄来的天气控制器,先将该县城的气温调节到零上四十度,降一场大雪;半天之后再调节到零下四十度,让城里发一场洪水;又过了半天则重新调回零上四十度,再来一场大雪如此往复若干个回合之后,再也无法忍受的城中军民就绑了县官开门投降了
总的来说,在第一阶段征服广东的战争之中,由于采用了猛虎搏兔之势,彻底粉碎了对手的抵抗意志,盟军自身的伤亡不过寥寥数百,亲手杀戮的敌人也还不到两千,整个征服过程堪称是兵不血刃。
但问题是,流的血太少了,对于征服者来说也并非单纯的好事,而是同样会带来一系列的麻烦。
在完成了对广东全境的初步占领之后,盟军在统治初期的总体治理方针就是维持稳定压倒一切。在主要城市进行各项现代化建设,以吸纳社会闲散劳动力。在乡间则尽量镇之以静,除了拒绝承认明朝缙绅的免税特权,要求重新清丈田亩,向各个村镇摊派“合理负担”之外,并没有祭出土改这个大杀器。
因为,对于坐拥澳洲、南非和南北美洲上千万平方公里疆土的华盟而言,肥沃的田地根本是一钱不值的东西,黄金白银之类的贵金属对他们而言也并不缺乏,真正能够让各个加盟共和国抢破头的值钱东西,唯有人口一项而已。如果在广东实施了土地改革,给农民分了地主大户的田地,就意味着重新把农民牢牢束缚在了故乡的一小片田地上,反而严重削弱了人口流动性,不利于有关部门的招募移民工作。
而且,跟以往的任何征服者都不同,穿越者的军队根本不需要依靠广东本地的赋税来供养,只要这片土地能够源源不断地给各个加盟共和国提供移民,那么就是占领当局一文钱的赋税都不收,占领军也能够靠着各个加盟共和国的接济过得很滋润所以总体而言,广东全省在易主之后,赋税水平是大为降低了,至少农税这一块,更是被减免得只剩了一个零头。虽然有关当局也知道,这样大规模的减税,只会让地主趁机提高租子,未必能让百姓得到多少实惠从古到今,地主大户们从来都只会向农民转嫁负担,却绝不肯跟穷泥腿子们分享半点好处。但既然已经拿了这么多的好处,这些地主缙绅至少也该安分些了吧
可遗憾的是,这么做的结果,却是事与愿违。即便占领当局已经拿出了如此多的利益,用于收买旧的上层地主缙绅,只求保住一个稳定的大局,但广东乡间的地主大户们依旧毫不领情,反而是骚乱不断其中一个不太重要的原因,是盟军虽然没有瓜分他们的田地,但却依然在招募移民,不断地对一干佃户诱之以利,自然也损害了大户们的利益。而最根本的原因则在于,广东这片地方实在是和平得太久了,以至于相当一部分目中无人的缙绅大户们,已经是头脑严重僵化,完全没有适应动荡乱世的丛林生存法则。这些人不仅极端顽固地拒绝承认拳头就是最大的真理,反而天真地以为只要会写一手八股文,那些卑贱武夫就应该向他们乖乖低头甚至还妄想从澳洲人身上勒索发财结果就是搞得广东乡野一时间群魔乱舞。
在这些刺头儿地主之中,有的仗着自己身上的明朝功名,死活不肯缴纳任何赋税,甚至倒过来对“澳洲人”敲诈勒索;有的公然口出狂言威吓官府,甚至煽动乡民围攻新政府的土地丈量队和征税队伍;有的地主缙绅还派人去广西联络各族土司,妄图里应外合颠覆“澳洲人”的统治,却根本没想过要如何对付飞艇和铁甲舰甚至还有些脑筋坏掉的野心家,搜罗了几百号老弱病残,就玩起了称帝的游戏
虽然有关部门对于此类案件一律从严从重审理,可还是架不住广东省内的地主缙绅们前赴后继地踊跃作死目前已经流放了一万多人去非洲跟黑叔叔玩生存游戏,又流放了几千人到太平洋海岛上跟食人族当邻居,这才让广州附近这一片的地主缙绅都安稳了下来。而粤东、粤北那边还是依旧暗流涌动
与这些脑筋搭错、踊跃作死的土财主相比,更让占领军当局头疼的,还要数那些犹如泥鳅一般滑溜,又仿佛毒蛇一般凶狠的江湖门派了。在统治了广东几个月之后,占领军当局总算是明白,当年建立新中国的时候,为啥要不管不顾地狠下辣手,一股脑儿地消灭一切封建会门道了这些地下势力在城乡间盘根错节、消息灵通、手眼通天,各种偷鸡摸狗的下九流手段多得吓人,简直是让人防不胜防。
虽然论正面的武力对抗,这些帮会分子肯定不是军队的对手,但论起各种鬼蜮伎俩,却着实令人挠头,盟军进了广州才几个月,那画着鲨鱼嘴的狰狞大飞艇还在广州市民头顶上挂着呢就已经有人在贿赂收买盟军的军需官员,探听军事情报或偷窃各种后勤物资了;还有人内外勾结向盟军贩卖变质腐烂食品,弄得军队爆发大规模食物中毒;甚至连裹挟乡民冲击军营、妄图哄抢军械作乱这种事情都干得出来
因此,在占领广东之后,有关部门立刻就组织了好几次严打运动,第一时间就先把乞丐以及那些城里游手好闲的青皮统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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