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自从知道分家的真相之后好长时间才接受现实,如今大房居然上门探病来了,他又如何不激动呢!
    锦凤和锦龙跟二爷聊得倒是很热络,气氛好的不得了。
    这也不奇怪。大房的人历来最厌恶的是曾氏,现在则换成了锦华,对亲近他们的二爷和锦年,他们的印象一直都是不差的。
    据说,锦秀、锦龙他们小时候,二爷没少抱过他们呢。
    这件事,早就被曾氏无数次的拿来打击二爷,说他不分远近亲疏,自己的孩子不抱,整天稀罕别人的孩子。锦华早已经耳熟能详了。
    “我娘本也想来的,可是她最近老毛病又犯了。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爹便也走不开了。”锦凤如此解释她爹娘没来的原因。
    锦华忍不住笑起来。她大伯和李氏大概这辈子也不会踏进二房一步了,他们恨不得咬自己两口才解恨呢。就说这次锦凤和锦龙上门吧,也绝不会是那两位的主意,应该是这俩小的自己的想法。
    锦华见爷三个聊得开心,锦凤和锦龙也是满面的关切之意,心里却在冷笑,你们如果真的对爹好的话,以前二房日子过得那样艰难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搭过一把手?!别说搭把手了。就是连一句仗义的话也没见说过啊!
    都是见钱眼开、自私自利的人,这时候还穷装什么啊!
    倒是锦龙好似变化不少,人瘦了。个子也蹿高了不少,看起来不像以前那样瞎胡闹、混不吝了,在那里规规矩矩的坐着,跟二爷说着场面话,倒好像忽然长大了似的。
    锦华并不耐烦看这叔侄三个互诉衷肠。叔侄情深,便借口拿点心出了屋子。不料锦凤也跟着她出来,还亲热的挽住了她的胳膊,“好久不见你了,我还想去你屋里坐坐呢!”
    锦华只好引着她到了自己屋,锦凤四处打量了又打量。嘴里啧啧有声,话里不免酸溜溜的,“我老早就想着来城里买一所宅子住着了。城里哪哪都好,什么都有,想买什么都买得到,可比那偏僻的乡下强多了!可惜祖父不许,爹也不愿意。唉。没想到。。。”
    她自打一进来看了这宅子,就眼红的很。心里头的酸水就一直冒。
    酸完了却又一撇嘴,“瞧你这屋里布置的,也太简素了些,连个像样的摆件都没有,哪像个闺房啊!”很是轻视的样子,似乎一下子又找到了心理平衡。
    锦华对她的小心思并不计较,却抓住她这句话皱着眉头抱怨起来,“二姐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难道我不想把屋里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啊!难道你不知道分家时我们得了多少东西么?那些银子光给爹看病就剩不下多少,那些地又都是坡地,一年忙到头,除去一家人的吃穿嚼用,连个零花钱也落不下呢!”
    你们大房记恨我们,我们还有一肚子的不如意呢,也得让你们知道知道,否则你们得了便宜还卖乖呢!
    锦凤也没想到锦华这么敢说,居然就赤裸裸的说破了,脸上就有些讪讪的,不免有几分心虚,哑口无言的,低头佯装看起锦华绣的活计来。
    可她对这个却又没兴趣,不一会儿就丢开去,想了想,道,“锦华,你如今也不小了,二婶就没给你相看一门好亲事?”
    锦凤笑吟吟的盯着她,仿佛要看到锦华的心里去。
    这才是锦凤来的真正目的吧?这是着急她自己的亲事,专门来打听和试探来了。
    曾表哥原来就以应考为由拖着亲事不办,如今他试也考完了,却依然迟迟不松口,锦凤这是着急了,或许还想东想西的开始疑神疑鬼了呢。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锦华并不想莫名其妙就被别人记恨上了,那可真是太冤枉了,便故意装羞涩,低了头声若蚊蚋哼哼唧唧的道,“倒是看了一家。”
    锦凤果然眼睛一亮,凑过来急声追问,“是么?是怎样的人家?”
    锦华又扭捏了一下,才道,“只听说家里是行商的。”放心吧,反正不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一个。
    锦凤果然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转眼脸上却又不好看了,“行商的?地位虽低些,手里银钱倒是极活泛的。”难道比自己的亲事还要好?
    唉,这样的女人真是不好伺候,处处都得掐尖要强。
    “手里银钱再活泛,也比不上某人将来可是要做官太太的!”锦华故意大声叹道。
    宁惹君子,勿惹小人。
    锦凤愣了一下,随即领悟了过来,一下羞得满面通红,笑着作势打她一下,“你个牙尖嘴利的死丫头!”
    眼睛一扫,却又看到锦华茜色罗裙下露出的穿着羊皮短靴的脚,心里便更有数了。就凭着这一双大脚,她也只会嫁到商户去,哪里比得上自己呢。
    此后,锦凤果然重新高兴起来了,那嘴唇一直弯着,怎么也合不拢。
    时至午时,他们二人到底还算识趣,知道不打扰二爷养病,也没用饭就匆匆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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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章论嫁3
    等锦凤他们走了,二爷的心情眼看着比以前好了不少,脸上宛若春风拂面似的,看着倒是让人心里也跟着松快多了。当然,这全是大房示好的结果。
    曾氏本是看不惯丈夫这样,然而病者为大,也不敢泼他的冷水,只好背地里跟闺女发发牢骚,自然又把这十几年来两房的恩恩怨怨从头到尾数落了一个遍,最后说着说着又掉起了眼泪,把自己给气够呛。
    锦华只好又一次的洗耳恭听,嘴里不断的劝解着,其实她却神思不属的,还在惦记父亲的病。本来,李茂林那里算是最后的曙光了,如今看来,他根本就是虚晃一枪,那么,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
    直接去省城去寻那位王御医?可人家根本不理会又该怎么办呢?
    刘锦华正反复纠结着,忽然又听到大黑汪汪汪的吠叫声。自从搬了新家后,宅子深了,大黑也就不在大门上呆着了,而是转战了二门,更好的发挥了它看家护院的长处。
    锦华微微把窗子推开了一条缝,正看母亲正引着一个高挑的身影过来。她赶忙揉揉眼睛,可不是么,没想到李茂林还真的来了。
    锦华也顾不得矜持了,提着裙子一溜小跑,火急火燎的到了上房。
    再看那人已经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嘴角噙着自信满满的笑意,头一次,竟然觉得,这人似乎长的也算人模狗样的,也没以前看着那么讨厌了。
    李茂林马上觉察出来了,这个女人竟然第一次拿这种略带“倾慕”的目光看他,李茂林不由得心里头一热,马上挺直了腰背,愈加的神采飞扬起来。
    这次他没有嬉皮笑脸,而是直奔主题。正儿八经的谈起了去省城求医的事。
    曾氏同二爷听了都实实的吃了一惊,他们并不知道这事。锦华怕事情不成,倒是一直瞒着爹娘。
    李茂林见此,便转过头来讥笑的看了一眼锦华,似是在嘲笑她的小心思。叫你不相信我,我这不是来了么?
    既然王御医出山,机会难得,无论怎么样,都得试一试的。曾氏真是激动的不得了,起身就给李茂林行礼。“李少爷大恩大德,我们全家没齿难忘。不管这次去求医结果如何,对于李少爷的慨然相助。我们全家铭记在心,以后结草衔环,定当全力报答!”
    曾氏是很少向人说软话的,这次确实是感恩戴德了。
    李茂林吓得赶紧站起来还礼,“夫人言重了。李某愧不敢当。再说了,我们两家是什么关系,您说这话未免太见外了。”
    锦华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便一跳,立刻低下头去。
    听话听音。曾氏是个灵敏的,便也满含深意的看了闺女一眼。然而,人家并未挑明说什么,她也只好含糊的应了过去。
    倒是二爷对这个建议并不喜欢。反而更有些忧心忡忡,“我看就算了吧。我这病也不知看了多少大夫了。那些大夫也早有定论,是看不好的了,何苦去费时费力的再去省城寻医呢?!”二爷一脸的灰心失落,生怕自己连累了家人。更要麻烦李茂林动用他天大的面子。
    锦华最看不得父亲如此绝望的样子,不悦道。“爹,我看这王御医肯定能把您给治好。您不也听我田家姨母说过么。田家姨母可不是那信口雌黄的人,既然她都有所耳闻,就说明这位老大夫定是有大神通的。您可别说这丧气话,您想让我娘和我都急死么?!”
    被闺女抢白了一顿,二爷不敢再说拒绝的话了,只是依然提不大起精神来,不很热衷的样子。
    曾氏和锦华哪里由得他分说,直接无视了他的意见,三言两语的就痛快的跟李茂林敲定了启程诸事项。
    妇道人家出门不便,便都留在了家里。尽管锦华很不放心,还是无奈的留了下来,商定由壮实跟着去伺候。反正去再多人反而添乱,只会麻烦李家更多。
    倒是曾尚才和锦年听说后也都跑了来,还自告奋勇要跟着去,怕壮实一人不周全。
    锦年自己就是个孩子,曾氏可不放心。何况他爷俩又不对付,让二爷整天看着儿子反而可能气出个好歹呢。
    至于曾尚才,曾氏和二爷都很是欣慰,觉得这孩子没白疼。但是,他们哪里舍得让他受这个罪啊。他可不是下人奴仆,而是自家亲戚,哪好意思去支使他伺候人啊,自然是断然决绝了,只让他回去读书。
    倒是曾尚才对李家甚是好奇,一个劲的打听李家的情况,好像弄不懂刘家何时跟李家有了这么亲密的联系,脸上神色复杂,目光闪闪的再三去看锦华。
    锦华自打上回锦凤疑神疑鬼的来探自己的话,心里头也有点焦躁。这个曾尚才怎么回事,老大不小的人了,跟锦凤都纠缠到那个地步了,怎么还不赶紧定亲、成亲啊?搞得自己心里头也不踏实。
    此时见他神色不虞的看向自己,仿佛自己是他不忠贞的妻子一样,心里不免更腻歪了,索性在自己爹娘还有弟弟提到李家的时候,很适时的低眉顺眼,做出娇羞的样子来,手里的帕子还绕啊绕的。
    话都不用说一句,只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再抬眼时,果然那天生聪明的曾尚才就一脸的恍然大悟,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很快就僵着脸告辞了。
    刘锦华又一次沉默的看着他逐渐走远。他的后背挺得直直的,外面风很大,卷起他青色的棉袍,一翻,又一飞,倏然就不见了。
    你恍然大悟了?你明白什么了啊?明白了我刘锦华原来是个嫌贫爱富、目光短浅、狭隘庸俗的女子了?之所以百般拒绝你就是因为嫌你贫无立锥之地,不愿意陪你过苦日子?伤自尊了吧?委屈了吧?气愤了吧?觉得自己明珠蒙尘、黄金埋在土里了吧?
    可是,你可知道,你可知道。。。
    算了。
    好走,不送!
    刘锦华最终云淡风轻的把目光收回来,低下头继续用笔罗列父亲出远门需要带的东西。
    去求医自然是要用钱的,而且数目还少不了。家里的现银如今还剩下四十两,全家一商量,索性全部拿出来给了李茂林,让他去省城打点,路上吃住也要花用。
    也幸亏锦华早就吩咐张大川悄悄的出手了一部分手里的粮食,否则刘家眼下还真有些吃紧。
    李茂林当然不肯要,百般的推辞。曾氏和二爷本来就十分过意不去,哪里肯依啊,只说他不要这钱,省城这一遭也不用去了。
    无奈,李茂林只好接着了。
    母女俩赶紧打点行装,衣物、被褥、炭盆、手炉,一样都不能少,务必使二爷在长如跋涉的路上能过的舒服安逸。又拿了药包和方子,吩咐壮实按时煎了给二爷服用。
    闲话少叙,很快,一行人就上了路。
    李茂林一行共坐了两辆骡车,还有两个身手利落的家丁骑着马跟着,想来有些功夫在身。李家的骡车外表丝毫不起眼,但里头的用品应有尽有,又坚固宽敞,一看就是惯常走远路的,让曾氏和锦华看了都觉得放心不少。
    二爷这一走,曾氏和锦华在家里惦记的不得了,再加上不久天上又洋洋洒洒的飘起了雪花,就更让人担心了。曾氏焦虑的连绣活也做不下去,把更多的时间耗在了念经祷告上。
    锦华这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她多经历一世,更知道这病有多难治。若说起最好的大夫,肯定是都聚集在京都了。那时候自己听说父亲的病了,她可没少坐着车满京城跑,凡是有些名声的大夫几乎全都请教到了,不断的设法把弄到手的方子派专人送回老家,可惜试用后效果都了了。
    至于四九城里的御医,尽管丈夫做着京官,可七品的翰林院小官,在高官权贵多如牛毛的京城实在算不上什么,又怎么请得到太医院里的御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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