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有意识,并不是出于鞠子洲的敦促,而是他自己,自发的行为。
关乎根基的道路和行为,从来都没有后悔这么一说。
就像是那些勋贵们要求嬴政开放土地时候,嬴政无法拒绝一样,当最广大的那部分人,开始要求属于他们的利益和幸福的时候,没有人可以阻挡。
无论出于什么理由,嬴政,都已经开始唤起他们的要求了。
这是好的。
这说明,自己已经成功了!
鞠子洲慢慢在竹简上刻画。
“虽然嬴政失控了,但,理论的灌输,使他自发的走进了我所设置的陷阱。”
“我,虽然失败,但也完全的成功了。”
脑袋有些昏沉,鞠子洲写完这些,爬上床榻。
革秦
第一百一十五章 所谋
农会所举办的“疾走会”,拉开了帷幕。
除却农会的人之外,还有些贵族也开始凑热闹了。
当然,这些贵人肯定不是对于大冷的天跟傻子一样在路上快跑感兴趣。
他们所感兴趣的,只是“疾走”比赛本身而已。
——农会人多,于是各个赛制的参赛者也挺多。
人一多,需要的安保、需要的后勤、需要的秩序维持等的投入就大。
而这样大的投入,代表了十分庞大的利益,这样的利益漩涡,天然的是会吸引很多人的目光的。
于是除却了农会的人,一些小商贾,为了自身的利益,也参与了进来。
随后是一些特定的大商贾。
大商贾加入之后,疾走比赛的声势愈发浩大起来。
贵族们由此,全面的将目光投了上来。
隆冬,雪后是不适合出猎或者开荒的。
贵族们整日里在家,除了歌舞、音乐、美人、酒水,其实也没甚别的消遣。
他们是很无聊的。
无聊,就需要刺激。
于是有人用“疾走比赛”这种吸引人眼球的东西,找刺激。
——田牌的事件,如今看已经是过去了。
有人赚钱,有人赔钱。
但不论是赚到了钱的人,还是赔了钱的人,如今,这些人都已经学到了这类游戏的玩法。
这是一种豪赌一样的游戏,拼的是运气和心志。
输了,可能三五年之间没法儿缓过来,甚至倾家荡产,但赢了,却能享受十几年,甚至一辈子。
大家都很清楚这种游戏是零和的。
但大家都享受着那种刺激与惊险混为一体的感受。
于是,他们开始笨拙地以“疾走比赛”为核心,重启那个令人头皮发麻,坐立不安的游戏。
上一轮的输家,有些谨慎了,决定不再碰,避之如虎。
而有些,则是觉得,自己的倒霉应该到头了。
自己应该幸运起来了。
假若,假若能够赢,就像之前的田牌一样,只要能赢一张,那便是全面的回本!
利益很大。
咽了一口口水,有人以大无畏的姿态参与进来。
……
墨者安正在授课,他所教授的这些小孩子,一个个坐立不安。
东张西望都是小的,有些手里捧着书卷,眼睛直往外瞟。
“秦格!”安严厉说道:“你不用再往外看了,看不到的,农会的比赛跟你没有关系!”
“那,也不能那么说嘛……”秦格努努嘴:“老师,我也是农会的人啊,我爹爹生前,也是农会的人呢。”
安叹了一口气。
若是这小孩子强硬地跟他顶嘴,他是有许多办法制住他的。
可偏偏,偏偏他不顶嘴,不嘴硬。
他在故意的提起亡父的境遇,在借此装可怜。
安心知肚明,但他的脸上还是迅速的柔和下来:“好了,不再提了,吃罢午食,我带你们去看一看吧。”
“好诶!”
孩子们欢呼起来。
这一回合的对老师的战斗,也是他们大获全胜了。
安看着他们高兴,自己也高兴起来。
虽然心底还是有些不安,不过这份不安并不算什么。
“但是,老师又一个要求。”安在孩子们安静下来之后,开口提出自己的要求:“你们以后不许再挑食了。”
孩子们规规整整地跽坐,可可爱爱的看着安,貌相上看,十分乖顺。
安洞若观火。
这些孩子,只是面上乖顺罢了。
果不其然,午餐时候,孩子们该是挑食,仍是在挑食,该是浪掷,仍是在浪掷。
虽然有了他的约束,行为收敛一些,但这种行为是没有停歇的。
他们就是挑食,就是习惯了浪掷,他们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他觉得不对,但是秦王政是这样的想法,他是教人这样培养这些孩子的。
也确实,这样的培养,恤孤院的孩子们无论是动手讲理还是动口讲理的能力都不弱。
但这样……
总归不妥。
安想起那个面色深沉的少年秦王,心中升腾起强烈的不安。
他到底,在做什么打算呢?
……
嬴政在做什么呢?
他什么也没做。
他只是看着。
身边名为熊毓的秦王王后兴致勃勃地喂他吃东西,嬴政有一口没一口地吃。
他喜欢吃鱼、喜欢鹿肉、喜欢面食、喜欢豆腐。
这些天,王后将他的喜好摸得很清。
所以她喂食,也只是拣着这些喂。
看着自己的良人目光深沉地倚在椅背上,遥望远天,静静思索家国大事,时不时嘴巴张合,吃一口自己喂食的食物,然后腮帮子鼓起、瘪下,再鼓起、再瘪下。
年轻的女孩儿这样感受到了幸福。
他们新婚不久,这样的幸福,是女孩儿前面的十几年里所未曾体会到过的新奇和深刻。
嬴政吃着鹿肉,慢慢等待。
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心底很烦。
这女人……
真蠢!
空有一副好相貌,脑袋里面空得像是贫农家中的米缸,说起农事,农事不知,这算是正常。
说到工事,工事不明,也无可厚非。
政论、策应、兵法、义理,一窍不通!
整天里读些诗、读些乐、讲求什么君子之礼、说些什么易经卜筮。
活像个傻鸟。
除开最开始的新奇和为了安抚楚系人物而做出的妥协之外,嬴政已经烦透了这蠢女人。
哪怕是数算精擅一些呢?帮寡人核算一些账目不好吗?
偏偏不会。
整日里君子申命行事、与女偕老。
偏偏还不能赶走。
真是够了!
“你感觉,现在有了身孕了吗?”嬴政过了好一会儿,实在吃不下了,于是温和地看着熊毓问道。
熊毓小脸微红:“那,那我怎么知道啊,这个东西,太医也说是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看得出来的。”
嬴政的目光看相跪坐得远很多的夏无且。
夏无且点了点头。
“那好吧,真是辛苦王后了,寡人也是着实想要与你又一个孩子,这才有些急躁,你莫要生气。”
“不会的,王上,王上也是……”小小的王后低着头,霞飞双颊。
嬴政声音温柔,目光冷漠:“你还是,去休息休息吧,别怀了身孕尚不自知,劳碌伤了胎气。”
“是,是哦。”王后听到嬴政关切的话语,顿时有些慌乱地起身:“我是应该去休息休息了。”
嬴政漠然,并不相送。
有一个孩子就好了。
有一个孩子,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将居住在东宫里的那位“太弟”成蟜赶出去。
而且,有了孩子之后,只要操作得当,便可在不付出任何利益的情况下,使用楚系的力量……
革秦
第一百一十六章 比对
赶走了王后之后的不久,傍晚天色昏黑,赵高终于是赶回来了。
“王上,王上,大事不好了!”赵高有些焦急,行止失仪。
“生了什么事,这样慌乱?”嬴政挑眉。
“陛下,宗室内讧。”赵高躬身,勉强恢复了冷静。
“内讧?”嬴政皱眉:“动了兵了吗?”
“没有。”赵高摇了摇头:“是,是因为两面设局,所设局面相冲,都想要独占局面,互不相让,于是打了起来。”
“多少人?”嬴政冷笑:“打成什么样子了?”
“只十几人在打。”赵高回答:“但,但其中那两边所设的局,与先前鞠先生、陛下所设的局,很一样。”
嬴政挑眉:“你的意思是,他们把什么东西拿出来‘炒’了?”
“是……是这样。”赵高谨慎问道:“陛下,这种事情……留不得的吧?”
“呵。”嬴政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群人,还真有意思。
这样的游戏,本质上就是对于所谓“话语权”“定价权”和某一方极具权威者的“信誉”的利用。
利用这些,推出去一个本身局有一些价值的东西,不断地利用手中的权势、钱财去倒手,使其在一定时间和空间限度内涨价。
最终涨价,必然高于这东西本身所具有的价值,然后游戏的掌控者在此抛出,大赚一笔。
整个游戏里,没有什么新的价值创造,本质就是对于弱且贪婪者的掠夺。
而且是很简单的掠夺,连弯都不带拐一下的。
就这样,都会有人重蹈覆辙么?
嬴政简直无法理解。
“叫他们打吧,打完了,你去胜者一方,要些利是。”嬴政摇了摇头:“对了,他们‘炒’的是什么?”
“是胜负。”赵高说道:“是疾走比赛的胜负。”
“真是无聊的一群人。”嬴政撇嘴。
“对了,王上。”赵高想起什么一样:“安带着恤孤院的孩子们,也去看了今天的疾走比赛了。”
“去便去了,不必管他们的。”嬴政思考了一下,摆了摆手:“行了,盯了一天,你也该累了,回去休息休息吧。”
“唯。”赵高并不累,不过,既然嬴政说他应该累了,那么他的确是应该累了。
晚食之后,嬴政跽坐在灯火之下,处理政事。
其实也没有多少需要格外注意的。
需要做的早已经处理好了。
此时没有开启新的战争,没有大的灾情,农会里开了疾走比赛,但农会自身的体量摆在那里,里面的那些平日里处理事务的家伙,也有能力应对这一切。
他们所会上交给嬴政的,按照秦国“记喜不记忧”的习惯,也都会是一些令人高兴的事情。
所以,目前,真的没有那么多事情处理。
嬴政在这里,也只是在躲熊毓而已。
那个蠢女人,没有分寸的,乱动一些他的笔记和猜想,看着上面写的满满当当的字迹,认得那些字,却读不懂那里面的句子。
“陛下,这个‘关系’是什么意思啊?”
“陛下,为什么烧铁要‘控制变量’啊?”
“陛下,什么是‘控制变量’啊?”
“陛下,这个是……”
一个又一个愚蠢到嬴政难以直视的问题,简直可以把人的脑袋蠢炸掉。
嬴政一面不屑回答,一面,这个蠢女人,是他的王后,他是需要善待的。
这是他作为成年丈夫的妻,是他作为秦王的王后,也是他作为一个政治动物,手中必须握住的筹码。
三种不同的关系,对应着同样的一个蠢到难以言表的漂亮女人。
很有意思。
嬴政思考着,慢慢提笔记下这一切。
记录完之后,他又想起赵高先前提到了恤孤院的那些小孩子。
那些小孩子啊……
那样的蓄养方式之下,他们如今变作了何等的人物呢?
嬴政想了一下,觉得应该找个机会过去看看了。
想着,他拿出了一卷竹简和一卷帛书。
《天下因果》
这一篇文章,是名为徐青城的道家子所书写的东西。
大部分的理念来自于道家。
一些东西,嬴政敢确定,它们是来自于自己的师兄的。
这些东西,是嬴政所从未见过的,但他只消看到,便知道了,这是他们这一脉的义理。
太独特了,而且相当完备。
比起徐青城与别的道家人物的粗犷、简陋的方法与理论,这样的理论更加完备、更加精细,与道家学问虽然有所相似,但它却比道家的学问更高妙、更本质。
这份徐青城的绝笔,是以一种“方法”为核心的,试探和掌控他人的东西。
其主要方法,虽然鞠子洲并未教授过嬴政,但嬴政可以很轻易地从鞠子洲用来指导铜铁炉工人们改进技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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