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一次,香宝身后的小尾巴理直气壮了起来,明目张胆地跟着她,再也不躲躲藏藏了。有司香前前后后跟着,香宝脸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多。特别是最近几天,夫差一直没有来招惹她,司香又常常带她溜出去玩,香宝简直做梦都要笑出声来了。
    “喂,你在傻笑什么?”司香的声音从树下传来。
    香宝坐在树杈上,摘了一个果子丢给树下的司香,一不小心丢歪了,砸到了别人。
    “对不起对不起……”眼看着那一袭白衣上染了红色的果浆,香宝忙不迭地道歉。
    看清楚了那袭白衣的主人之后,香宝明白了一个真理:乐极总是要生悲的。
    那个人……竟然是范蠡。
    范蠡抬手拂去衣摆上的红色果浆,一抬头,便呆在原地。
    “香宝……”他看着坐在树上的女子,一时之间,两两相望,恍若隔世。
    那一日,在范府后院,她也是这样坐在树杈上,偷听他和莫离的谈话。
    那时,他对莫离说,我保证,无论怎样都不会舍弃香宝。他说,范蠡今生倘若舍弃香宝,必定孑然一生,孤独终老。
    那时,连莫离都为他的誓言而动容。
    香宝想过很多回,再次遇见范蠡时,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再相逢,会是在如此相似的场景之下。
    所以她只能呆呆地坐在树上,一动不动。
    那一日,相似的景物,一样的夕阳,有一个白衣少年在树下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
    如今,他仍在树下,她坐在树上。
    可是,他食言了。
    “喀嚓”一声细响,树杈断了……
    香宝从树上坠了下来,这一回,她没有惊叫,那样安静地坠落。
    “香宝!”范蠡跃身接住她。
    “多谢。”香宝有礼地道谢,平静地从他怀中退出。
    “你……你可以讲话了?”范蠡看着她,一贯温和的眼中是难以言喻的惊喜,“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那一日听华眉说起在吴宫见到你,我还在想该怎么去见你……”
    衣袖下的手在微微发抖,香宝竭尽全力想要维持表面的平静。
    “娘。”站在一旁的司香忽然上前,拉住了香宝轻颤的手。
    看着那只小小的手拉住香宝,范蠡愣了一下,这才注意到站在香宝旁边的小男孩。
    “娘,该回去了。”司香乖巧地仰头道。
    香宝挤出一丝笑,握紧了掌中小小的手儿,仿佛那是她全部的力量:“好。”
    “香宝……”范蠡拉住香宝的手臂。
    “我想……你认错人了。”香宝的声音恢复了平稳。
    范蠡猛地僵住。
    “你……不记得我是谁吗?”
    “对不起,我病过一场,以前的事情大多记不起来了。”
    一贯温和的眼睛里满是惊痛,那些痛楚缓缓蔓延开来,一丝一丝,一缕一缕,将那个白衣男子紧紧裹住,那个面对着千军万马也可以谈笑风生指挥若定的男子,此时面色苍白,眼中一片灰暗。
    “香宝……”他喃喃开口,双唇毫无血色,“你这是在惩罚我吗?”
    心猛地抽到一起,香宝低头,咬唇。
    “娘……”司香摇了摇香宝的手,将香宝解救了出来。
    香宝低头施了一礼,匆匆随司香离开,走得太急,经过拐角处时撞到了一个人。
    是史连。
    史连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擦肩而过。
    香宝听到他轻轻抛下一句:“白痴。”
    “那个人……是越国的上大夫范蠡。”走着走着,司香忽然开口,“娘,你认得他?”
    香宝猛地回过神来,这才想起司香可不是一般的孩子,他是吴国的太子,忙弯腰,捏着他的鼻子道:“刚刚的事情不准告诉大王。”
    “为什么?”司香眨了眨眼睛,“哦……你私会情郎,怕父王知道了,降罪于你。”
    香宝被他一顿胡搅蛮缠,顿时哭笑不得,只道:“呐,你帮我保密,我也帮你保密,不告诉大王那天下午在园子里的事。”
    司香只得勉强点头:“那你以后都不准再见刚刚那个人了。”
    香宝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子:“好。”
    脸上在笑,心里划过一滴泪。从此,不见比见要好。见了,也只是徒惹伤心罢了,说不定还替他惹出什么祸事来。
    一踏进醉月阁,便见夫差正好整以暇地坐在榻上,单手支着下巴,看着香宝走进门。
    “司香?”夫差扬了扬眉。
    “父王。”司香忙下跪请安。
    “我还想着要让你来见见你娘呢,原来母子连心,你早就来见了。”夫差笑道。
    嘴微张,香宝一脸呆相,这个家伙的话……是什么意思?
    司香也是一脸诧异。
    “来。”夫差对着司香招了招手,司香乖乖走近他,“你娘病了一场,很多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我还担心她会连你这个儿子都忘了呢。”夫差抚了抚司香的脑袋,眼睛却看着香宝。
    香宝大窘。
    他……他他……他这又唱的是哪出?他该不是想让她以为司香是她的亲生儿子……
    司香眼珠子转了转,乖巧地走到香宝身边,甜甜地喊了一声“娘”。
    香宝已经快要昏厥了,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夫差不会让她省心的!
    “寡人明日要出宫狩猎,不知夫人可愿同行?”正在香宝暗自磨牙的时候,夫差又笑吟吟地道。
    香宝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咬牙切齿地含笑点头,他如此光明正大地来到醉月阁,如此正大光明地告诉她明日狩猎,他是大王,他的旨意她若当众违抗岂非自寻死路?
    “那夫人好好休息,养足精神。”说着,他站起身,“寡人尚有要事,明日再见。”亲昵地吻了吻香宝的眉角,他又笑吟吟地看向呆在一旁的司香,“你就陪你娘说说话吧。”
    “是。”司香忙点头应道。
    香宝咬牙低头行礼,直到夫差的背影消失在醉月阁门口,她才挫败地垮下肩。唉……明天……
    “娘。”身后传来一个小小的声音。
    香宝感觉自己的脑袋开始发疼,大祸水走了,还有个小祸水呢。转身,香宝瞪向司香,司香却笑得一脸的不怀好意。
    “你知道我不是你娘。”香宝闷闷地道。
    司香闻言,笑意在脸上僵掉,甩袖转身便走。香宝吓了一跳,忙伸手拉住他:“怎么了?”
    “我还不稀罕你当我娘呢!”司香回头吼道。
    香宝呆了呆,这孩子脾气也忒大了点吧。见司香挣扎着要走,香宝干脆蹲下身抱住了他,哄他:“好了好了,不气了。”
    “别把我当小孩子哄!”司香瞪她。
    香宝哭笑不得,可不就是个孩子嘛。“来,乖,叫一声给娘听。”捏了捏他粉嘟嘟的脸颊,香宝笑眯眯地道。
    司香石化,脸红,一直红到脖子根。
    “来嘛来嘛,乖,叫一声给娘听。”
    司香甩头不理,半晌,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
    “嗯?什么?我没听清。”
    “娘……”
    “好不情愿的样子。”香宝耸了耸鼻子,“你这样我会有心理负担啦。”
    司香怒目瞪她:“你!”
    “嗯?”
    “娘……”
    “啊呀呀,好乖!”香宝嘟着嘴巴香了他一个,眉开眼笑。
    司香瞪着眼睛,脸红得都快冒烟了。
    这样……也不错。反正开心也是一天,难过也是一天,既然要待在这里了,不如开开心心过,司香需要一个娘,而她……需要一个亲人。
    这样,也好。
    于是乎,香宝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儿子。
    “娘,你会骑马吗?会吧?”司香看着香宝,满脸希冀。不过一会儿工夫,他已经被厚脸皮的香宝传染了,现在皮厚三尺还有余,一口一个“娘”,完全没问题。
    香宝点头,骑马当然会,只是比较累。
    “啊,太好了,你会骑马呢!”司香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黯了下去,“不像她,只会哭……”他低喃道。
    她?哪个她?妹姒夫人?
    香宝弯腰,轻轻捧起他的脸儿,看着他:“怎么了?”
    “明天,明天要好好骑马。”他忽然看着香宝道,小小的脸上满是认真。
    香宝微微一愣,啊,不骑不行吗?只是看着司香一脸的希冀,香宝抬手拂去他额前细碎的发丝,点了点头。
………………………………
第一回 三千宠爱 (四)
    四、人心难测
    四周一片迷蒙,香宝茫茫然站在原地,不知身在何处。
    “姐姐。”有人喊她。
    “卫琴?卫琴,是你吗?”香宝回头,看到一袭红衣的卫琴站在一片迷雾之中,看不真切。
    “姐姐……”他远远地站着,轻轻唤她。声音很轻很轻,但香宝却能够听得清清楚楚,清楚得连她的心都被震得微微发疼。
    雾气似乎越来越大,扑天盖地地涌来,卫琴的身影渐渐被雾气覆盖,香宝想上前拉他,却发现自己寸步难行。她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卫琴在漫天的迷雾中微笑,那样温和的微笑。他明明在微笑,香宝却仿佛在他的眼中看到一个小小的孩子正在孤独地哭泣。
    那个孤独的孩子喜穿红衣,因为红色,是最热闹的颜色。
    “我喜欢你。”他看着她,忽然说。
    香宝瞪大眼睛,忍不住抬手抱紧双臂,遍体发寒。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我是你的姐姐,我是你的亲姐姐呀!
    忽然,有一双温暖的手臂抱住她,将她带入怀抱。是谁?是谁?香宝微微一颤,那样温暖的怀抱,该不会是……
    “美人……”忽然,他低头轻舔她的耳垂,阴魂不散的声音彻底打消了香宝的幻想。修长的手指轻轻挑开她的衣服,香宝只感觉肩上微凉,缓缓回头,便见他放大的脸庞向她压来……
    香宝一惊,猛地睁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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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梦?
    “起来!快起来!”一睁开眼睛,便见司香正站在她的榻前,手中抱着被褥,横眉怒目的样子。感觉到身上凉凉的,香宝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的被褥全被那个小家伙扯走了。
    刚刚那个……是梦啊!
    香宝微微低头,开始自我检讨,居然做那种梦……算是春梦吗?而且对象居然……居然是……
    要是被那个家伙知道……
    香宝开始汗颜,开始颤抖,然后自我鄙视。
    “还不起来?都什么时候了!云姬她们都已经在宫门口了!”司香受不了香宝如此迟钝的模样,大声嚷嚷道。
    香宝抬头见他忿忿地涨红了小脸,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不由得失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那明明很可爱却偏偏喜欢装成熟的脸蛋。
    “快点起来!”见她这样,司香有些别扭地扭转头,不太自然地咕哝道。
    香宝嘿嘿笑着,起身披上外袍。
    梓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来,手中托着水盆和洗漱用具,垂首站在一旁,战战兢兢的模样,与平时判若两人。
    “快点帮着更衣梳头啊!站在那里干什么?”司香回头不满地大声嚷嚷,“嗯……要穿窄袖的,方便骑马,发饰也要简单一点,以免碍事……嗯,就这样,快点啊!”他可爱地皱眉想了想,又道。
    “是。”梓若忙不迭地答应了,上前帮着香宝梳妆。
    见香宝更衣,司香负着双手背过身去,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香宝忍不住窃笑,比起他的不良老爹,司香小朋友可乖多了。
    在司香的再三催促下,香宝终于及时赶到了宫门口。
    “夫人姗姗来迟啊。”夫差笑道,一身明黄色的长袍在朝阳的照射下亮眼至极,长发高束,长长的发丝在风中张狂飞扬。
    香宝忙低头请安,心里却忍不住嘀咕,这身打扮,他是要去打猎,还是要去比美?想象夫差大王站在一堆开屏的孔雀中间……香宝便忍不住窃窃地笑。
    偷笑着,香宝忍不住抬眼偷觑他,却不料被他含笑的眸子逮了个正着。香宝忙心虚地低下头,脑中却不禁想起梦中的场景,唉,如果那个梦被这家伙知道了,肯定会被他笑死!
    “西施夫人好大的架子,居然让大王等着。”冷不丁地,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不用抬头,香宝便知道是云姬。
    只是……西施夫人?
    香宝缓缓抬头看向云姬,既然她“失忆”了,那么她的身份自然由他们来定,如今他们定给她的身份,仍然是西施吗?
    云姬一袭白色的宫装,香宝再看向她身后的几名女子,华眉、郑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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