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枪炮声响彻全城,这些人便猜到兰州局势又有变故。
孙良诚道:“难道解放军打进了兰州?”虽然身在牢狱,但先前甘军东进剿匪闹出的动静很大,通过狱警,这些人也知道了一些风声。
梁冠英道:“哪有这么快。解放军就算本事再大,张兆钾数万甘军也不是泥捏的,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让人打到城下。”
但这时铁栏外一个狱警却插话道:“好像真是解放军进城了。”
几个西北军将领面面相觑,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孙良诚道:“这解放军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先前怎么从未听说过?”他看了看薛笃弼及赵席聘,发现这两人也在摇头。于是他又问那狱警道:“老兄,你听说过解放军是哪一家的部队吗?”
那狱警也是个老实人,想了半天,有些拿不准道:“听一些甘军弟兄说,这股子军队好像与西峰陇东集团有些关系,不过具体怎么回事,我就不清楚了。”
“陇东集团?”孙良诚思索道:“我好像听说过。”
薛笃弼道:“这个陇东集团出现在西峰还不满一年,但到处招人开办工厂,报酬既高,福利也好,是以名声很响。有不少人在传,这家集团在西峰修造了一座城市,虽不太可信,但从中可知其实力有多雄厚。其实我一直在猜测,张兆钾的部队能突然扩充至数万规模,很可能就是从这家集团得到了巨额军费,不然的话,他根本养不起那么多士兵。”
孙良诚讶道:“要是这猜测属实,那我们之所以战败,岂不与陇东集团还有些关联?”
薛笃弼点头道:“大概差不到哪里去。”
梁冠英插话道:“这岂不是说,陇东集团先武装张兆钾击败我们,然后又起兵掀翻张兆钾,这才控制了甘肃。要这样的话,陇东集团那些人也未免太阴险了。”
薛笃弼反而叹口气道:“也说不阴险。在民国,一家商业机构要想发展好,不事先打点好当地掌权者,是不可能有所作为的。”说着,他扫视众人一圈,又道:“西北军在兰州不也是一样?”自从薛笃弼由军转政,着眼于地方发展,对西北军的作风便有些不太认同,不过这间牢房中,他资历最深,一番微辞倒也无人反驳。
赵席聘见气氛有些尴尬,就岔开话题道:“陇东集团实力再大,也不过是商家,西峰又在陇东镇守使治下,张兆钾肯定盯得很紧,真不知他们怎样将军队建起来的?”
薛笃弼也有些疑惑:“这个确实想不通。不过,想想陇东集团能如此迅速崛起于西峰,想必藏下数万士兵也不是没可能做到。说真的,我倒是对创建陇东集团的人很佩服,希望能有机会见一面。”
孙良诚道:“肯定有机会,虽然还不知道解放军是什么样的军队,但至少和张兆钾不是一路人,应该不会为难我们。”说着,他又叹了口气道:“不过,冯长官要想再拿回甘肃,我看是不可能了。”
张维玺突然说道:“不知道南口大战打到什么地步了。”
梁冠英沮丧道:“我们失去甘肃控制权,要是西北军在与北洋联军的对峙中失利,那就连退路都没有了。绥远、宁夏虽然可以去,但那些地方比之甘肃还要更为贫瘠,根本养不下多少军队,就这一点来说,我们实在愧对冯长官。”
孙良诚也苦着脸道:“这些还是先不要想了,我们现在还是俘虏,能渡过眼前一关再计较其他。”
十几个人都沉默下去。事实就是这样,无论他们想法如何,这一刻,解放军掌握着他们的命运,只能承受无法抵抗。
另一间牢房内,张一悟、宣侠父、钱崝泉等人也在议论。不过,与孙良诚等人相比,这些**员没有一点忐忑,并不将可能的凶险放在心。
被捕后,张一悟曾坚定而又乐观地对大家说:“当你全心为着一个崇高的目标奋斗的时候,你是不会想到自己自己生命的长短的;一个人倒下去,千万个人站起来,就是生命火花的延续。”
虽然这些人明明知道,今天,或者明天,他们可能就会在刑场面对屠刀,但是却感觉自己所毕生奋斗的目标,一定会被其他人接着完成,而这也就是他们认为的生命的最崇高的责任。
张一悟道:“据说解放军是陇东集团创立的,现在看来,甘肃将被解放军控制,而陇东集团也必然走前台,主政甘肃。这种局面下,我党在甘肃的发展必然要受到影响,坦白说,我有预感,我们的处境会比较艰难。”
宣侠父问道:“你是说我们会受到敌视?”
张一悟摇头道:“倒不是这个原因。虽然我没去过西峰,但陇东集团名声太响,有许多消息在兰州流传,其中有些很荒诞,比如‘粮山’之说,但有一些却得到不少人证实,比如来者不拒招收人手、高薪酬、高福利等。由这些举措可以看出,陇东集团的所有人应该是位开明的大资本家,就算不支持农工运动,也应该不会敌视我们。”
宣侠父若有所思道:“我有些明白了。”
张一悟接着道:“陇东集团如果将在西峰的举措在甘肃推广,必将淡化其作为大资本家的剥削色彩,我们所宣扬的革命思想,在高薪酬、高福利的待遇面前,必然会遭遇前所未有的阻难。”
宣侠父、钱崝泉及贾宗周、寿耀南、邱纪明、李印平等人,也悟出了其中道理,于是便各抒己见热络讨论起来,浑然忘了这是在大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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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招揽及软禁(1)
6月29日,解放军大举进入兰州,全面接管了城内各个重要机构。
当坦克及大批载重卡车行进在街头时,所有人都意识到,这是一支前所未有的军队,其强大毋庸置疑。而对于数万甘军倚仗南山防线,面对解放军的进攻,竟连三两日都没抵挡住,在这一刻看来,似乎也是理所当然,地势再险峻、工事再完备,也难以抵消两支军队在装备的差距。
透过车窗,吴安平怀着异样的心情,观察着曾经熟悉的街道及两侧的人群。他发现,普通民众对于解放军其实很畏惧,注目的视线中充满戒备与警惧,或许对于他们来说,军队便意味着战火,而战火必将带来死亡和流离。
虽然不是想象中夹道欢迎的场景,但对此吴安平并未沮丧,他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随着民众越来越了解这支军队,一定会表现出他们的热情及拥护的。
其实,解放军并未完全遭到冷遇,还是有一些人兴高采烈挥舞着小旗子,在大声喊着欢迎解放军的口号,不过普通民众都远远站着,并不靠近,让这些人显得很势单力孤。
问过肖澜,吴安平弄清楚了这些人的身份。原来他们都是商人,更准确地说,是去过西峰,并贩卖陇东集团各工厂产品的兰州商人。他们的欢迎应该是由衷而发的,因为只有去过西峰的人,才会更清楚陇东集团的强大实力,才会更明白这一切对于兰州乃至甘肃到底意味着什么。
带着一营警卫,吴安平进入了督军府,司令本部及参谋本部自然随之进驻。左纯庵和余大成也跟着,而余铁鹏、李章、安柄朝要处理许多战后事宜,暂时脱不开身,只有到晚上才能赶过来。
督军府是承袭的明代肃王府邸,虽经历数百年历史沧桑,里面的建筑与当初大相庭径,但规模仍在。清康熙年间,这里曾是甘肃省巡抚署,到乾隆年间,又成了陕甘总督衙门的所在地,几经修缮,园林与府宅已融为一体,既气势恢宏,又雅致非常。
吴安平以前在兰州求学时,根本没有机会进督军府,现在却不同,可以和左纯庵、余大成随心游赏。不过,光督军府的围墙就长达一公里,可见其规模有多大,三人到处转过之后,到觉得用来做驻军指挥部太过浪费,遂决定将督军府一分为三,一处留给驻军使用,一处留给政府办公,最后一处干脆改成公园,对所有民众免费开放。
受此启发,吴安平决定将位于平凉的陇东镇守使府,也按照相同方式处理。那座府邸的规模并不次于督军府,也能分出几处不小的园子,各自另寻用途。
这时,有警卫过来报告,说一些省政府的人想要拜访解放军的首脑。
吴安平对左纯庵、余大成道:“我在兰州生活两年多,对省政要人还算了解一些,其中不少人堪称民族精英,只是由于军阀治世,他们的抱负难以伸展,作为有限。我们要建设新甘肃,单靠西峰方面,远远提供不了足够的人才,若是能获得这些人的认同,必然会得到很大助益。”
左纯庵摇头道:“你这想法虽好,只怕没那么容易成功。我们崛起太快,论及影响力,或许还比不上甘肃的任何一位镇守使。”
余大成却说:“我觉得并不困难。理由很简单,只要他们真像安平所说忧国忧民,有改变甘肃现状的抱负,其实就与我们的理念一致,完全可以任由其发挥,我们绝不从旁干涉,相反还会从旁协助,比如在资金及物资的投入上,陇东集团能给予的绝对超过他们想象。以这样的条件,我不相信说服不了他们。”
吴安平点头道:“控制甘肃不是我们的目的,建设甘肃才是我们的目标,只要目标一致,确实可以给他们最大的自主权。我们既不是北洋,也不是西北军,完全不需要从地方筹措财源,相反还要向各地注入资金,这样一来,如果他们同意,势必会有很大作为。从这个角度看,或许说服他们还真不太困难。”
左纯庵虽觉得不会这么简单,但也承认这种方法很有说服力。于是,三人一边设计说辞,一边朝正厅匆忙赶去。
在督军府正厅,胡毓威、赵元贞、狄世襄等人正等待解放军首脑出现。而他们之所以主动拜见,当然是出于考量解放军政治态度及治政思路的目的。
几个人饶有兴致在打量几位站岗的解放军战士。
狄世襄疑惑道:“诸位,解放军采用黑色军服或许有些不妥吧?如果是夜战,这样的装束当然更隐蔽,但交战多发生在白昼,黑色实在太醒目,岂不是更容易暴露,更吸引敌人的注意?”
胡毓威琢磨道:“历史上,西北曾经有一支强军也是黑色军服,那就是横扫六国的秦军,或许解放军以黑衣示人,其原因与此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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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元贞道:“若真如此,可见解放军的抱负当真非同一般。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否真有能力横扫**,将民国真正统一起来。要是真有那一天,即便解放军的首脑想当总统,我也是举双手赞同的。”
几人正说间,就见三个同样一身军服的年轻人走进了正厅。
这时,跟在三人身后的肖澜上前一步,对胡毓威他们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们解放军的总司令吴安平,其他两位则是第一师左纯庵师长,及第二师余大成师长。”吴安平、左纯庵、余大成也都含笑看着几位省府政要,不过吴安平的笑容似乎有些古怪。
胡毓威、赵元贞、狄世襄等人虽惊讶三人如此年轻,却不肯失了礼数,都起身致意,并由财政厅长杨慕时将各人身份一一做了介绍。
落座后,实业厅长兼教育厅长赵元贞却有些异样,一个劲朝吴安平上下打量,未等众人开口,突然犹豫着道:“面孔好熟悉。吴安平?你是不是法政学堂那个吴安平?我所认识的那个学生领袖?”
吴安平这才尴尬道:“赵校长,没想到你眼力这么好,时隔两年还能认出我来。其实刚才我也一直在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跟你打声招呼,毕竟场合有些尴尬。不过学生领袖一说,我却不敢当,真论起来,那时我顶多算个活跃分子吧。”
左纯庵、余大成没想到吴安平会称呼赵元贞“校长”,而胡毓威、狄世襄、杨长溶他们更想不到,大家既惊讶又好奇,都追问究竟。
吴安平苦笑道:“还是让赵校长说吧,里面有些曲折并不算光彩。”
众人又将目光转向赵元贞。赵元贞见吴安平并不介意,就将其中缘由做了说明。
吴安平称呼赵元贞校长是有依据的。
在大前年,也就是一九二三年四月的时候,当时甘肃法政学堂的校长张瑛辞职,时任教育厅长的赵元吉便暂时兼任了法专校长一职,虽然到几个月后他便离职,任命施国祯复任校长,但吴安平正是在那一年入学,虽然时间不长,但赵元贞还真当了他一段时间的校长。
不过刚入学的吴安平表现还中规中矩,没有多活跃,所以就当时来说,吴安平已经认识了赵元贞这位校长,但赵元贞还没对吴安平产生任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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