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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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 第5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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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匡桓回答:“就是礼仪规矩。”
  张尓岐说道:“也对,也不全对。礼,从大处讲,是制度,是公约。从小处讲,是修身之术。律法,其实也是一种礼,但那是已经礼的底线。”
  “世间许多事情,不能全靠律法,否则根本管不过来。就如熟人相遇,互相问候是礼节,但不问候也不违法。陛下制定的《大同乡约》,就是一部乡间礼制。它劝人向善,劝人互助,不遵守不会违法,但要被邻里左右戳脊梁骨。”
  “君臣之礼,夫妻之礼,长幼之礼,这些礼法礼制,能维持朝廷、家庭、社会的运转。何谓礼乐崩坏?就是礼法不合用了。礼法不合用,人人不安其位,这世间的乱子就来了。”
  赵匡桓突然问:“先生,礼法不合用了该怎么办?”
  张尓岐说道:“那就得求变。树挪死,人挪活,没有什么是万世不变之法。但变法须谨慎,自古变法之人,稍不注意就会万劫不复。变法之要,首在情与利。礼要合乎情,才是正礼,才会让世人服气。礼还要合乎利,因为人人逐利,违背天下之大利,这样的礼法没人会遵守。”
  “情与利……”赵匡桓若有所思,突然来一句,“不是情与理吗?”
  张尓岐说道:“很多时候,人是不讲理的。情在理之前,利也在理之前。这种话,我在外面讲学,是不会随便与人说的。但太子不同,太子今后要治国,必须懂得这个道理。”
  一直在看书的胡梦泰,此时抬头看向张尓岐,他开始觉得这位先生很有趣了。
  张尓岐说道:“请太子把书翻开。曲礼曰: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安民哉!敖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极。贤者狎而敬之,畏而爱之……太子学过此篇吗?”
  赵匡桓摇头:“没有。”
  张尓岐解释含义说:“毋不敬。不要放松自我约束和警惕,要时时自省。为君之人,更应如此。因为你不知道,哪些人在曲意逢迎,哪些人是忠言逆耳。为君者,居深宫之中。古代亡国之君,受奸佞小人蒙蔽,乱军兵临城下了,才知道国家出了大乱子!”
  “俨若思。不要喜怒言于色,要保持端庄,时时有沉思的样子。为君之人,不能被臣子看穿心思。一旦被人看穿,臣子就会按方抓药,就会被臣子牵着鼻子走。要让臣子捉摸不定……而且,为君者不轻易表明态度,那么万事都有回转的余地……”
  “安定辞。说话的时候,不能急躁,必须沉稳。这样说出的话,才会令人信服……”
  “傲慢之心不可滋长,人一旦傲慢,则易丧失理智。欲望不可放纵……不能志得意满……不要乐极生悲……”
  张尓岐想到皇帝的训示,觉得自己讲得太过严肃,于是说:“这里的每一句,我都用古代的帝王和文武举例,如此太子便可领会得更深刻清晰……”
  这位先生肚子里是真有货,给太子讲解《礼记》,跟在民间讲学大有不同。处处都说,作为君王应该如何,各种历史名人典故也信手拈来。
  一节课讲完,赵匡桓虽然不会背诵原文,却已经把该篇内容完全领会了。
  下课之后,张尓岐头也不回的走掉,他其实不喜欢给太子讲课。
  胡梦泰也把自己的书收好,笑问:“殿下对张先生授课可还满意?”
  “不讨厌。”赵匡桓说。
  “那便好。”胡梦泰的身份很特殊,既是太子宾客(官职),又是太子的表姑姥爷。
  两人一起往外走,李颙等官吏也跟上。
  胡梦泰指着李颙说:“这是陛下选的,每次上课都会跟着。”
  李颙连忙拱手作揖:“臣李颙,拜见太子殿下。”
  “有礼了。”赵匡桓拱手回礼。
  把李颙着重介绍给太子,胡梦泰就闪人开溜。
  赵匡桓也不是傻子,甚至可说很聪明。皇城学校卷成那样,在神童遍地的情况下,太子爷的成绩也没垫底。至少跟那些被淘汰的学生相比,太子完全称得上名列前茅。
  既然是父皇安排的近臣,那么肯定有本事,必须多多熟悉。
  乘坐马车离开时,赵匡桓对李颙招收:“你也上来吧。”
  李颙当然不敢,拱手说:“请太子守礼。”
  刚刚老师讲的喜怒不形于色,赵匡桓虽然认真领会了,但此刻立马就犯,他笑着说:“哪个礼法规定,太子不能跟属官同乘一车?快快上来!”
  “遵命。”李颙这个没有师承的野路子,当然也不是什么死板的人。
  都坐上了马车,赵匡桓问道:“你是哪里人?”
  李顒回答:“陕西盩厔(周至)人。”
  皇室马车很宽敞,赵匡桓寻个舒服姿势半躺着,把老师上课时的教导全忘了:“陕西人啊,我班上也有一个陕西的。听说前朝崇祯的时候,陕西年年大旱,到处都是百姓造反?”
  李颙说道:“家父便是跟着陕西巡抚讨贼,被那张献忠杀害。”
  “唉,听说那时死的人很多。”赵匡桓感慨一声,其实并没有多大触动,他从小生长的环境,注定了会脱离底层群众。
  李颙说道:“臣早已想通了,闯贼和八贼起兵,也是因为天灾人祸,实在活不下去了。须当谨记的,不是杀父之仇,而是如何做到国泰民安。百姓有吃的有穿的,就不会跟着造反,也就能避免更多人家破人亡。”
  赵匡桓点头道:“你说得对。”


第776章 【江苏盐政】
  太子在学习东宫课程的时候,徐颖也抵达了江苏的首府——扬州。
  整个江苏官场,都对新来的布政使抱有警惕。没办法,徐颖之前的身份太敏感,皇帝居然派“锦衣卫头子”主政江苏?
  然而,在扬州足足大半个月,徐颖似乎没打算改变什么。
  他就是正常的召见属官,听取各府州县的报告,按部就班的处理来往公文。
  这种做法,有些人更加警惕,有些人完全放松。
  一直在西湖泛舟的汪明然,听说徐颖做了江苏左布政,吓得连夜乘坐快船赶赴扬州拜见。
  连续递了好几天拜帖,汪明然终于获得召见。
  “草民拜见藩司大人!”
  作为顶级盐商的汪明然,规规矩矩上前行礼,站在徐颖面前如同小学生。
  徐颖的态度很和蔼,脸上甚至带着微笑,他热情招呼道:“明然兄,快快请坐。你我相识多年,何须如此见外?”
  “谢大人。”汪明然忐忑坐下。
  徐颖说道:“上次一别,已近十载。明然兄竟不见老,还是那般精神,两鬓没有一丝白发。”
  汪明然赔笑道:“有劳大人挂怀,其实都是染的,两鬓早已斑白。”
  古代早就有染发技术,据《汉书》记载,王莽为了安定人心,把头发和胡子全染黑,以此显示自己并未衰老。
  还有野史记载,宋代寇准把胡子全部染白,以显得自己老成持重,用来博取皇帝的信赖。苏轼也曾写诗讥讽王廷老,说这家伙染发扮嫩,无耻巴结权臣吕惠卿。
  明代染发,更为流行,小广告甚至贴到吏部衙门。
  徐颖让人看茶,根本不谈正事儿,顺着染发的话题说:“我此番来扬州赴任,却也发现一桩趣事。城中有那华贵公子,将两鬓给染成紫色,带着随从招摇过市,来往百姓人人为之侧目。”
  “此发妖也!”汪明然说道。
  紫色头发,明代是不许随便染的,放在大同新朝却并不违禁。
  徐颖对此并不批判,而是说道:“青丝紫鬓,倒也新奇有趣,看起来更显雍容贵气。”
  两人一直闲聊半个小时,徐颖只说闲暇琐事,汪明然变得愈发焦躁不安。他曾帮助徐颖发展密探,知道徐颖看似人畜无害,真正动手时却是六亲不认。
  可是,汪明然猜不到徐颖的心思。
  他想要彻底服软,把各种脏事和盘托出,又怕因此弄巧成拙,万一徐颖不会清查盐务呢?
  终于,徐颖端起茶杯送客:“明然兄,时辰不早了。我还有公务在身,咱们择日再举杯畅谈,到时候必定一醉方休。”
  汪明然站来躬身告辞,走到门口时,却无法举步跨过门槛。他的右脚,抬起来又放下,反复好几次,好像得了什么足疾一般。
  徐颖也不说话,只捧着茶杯,静静坐在那里。
  猛地,汪明然咬牙转身,噗通跪地道:“藩司大人救命!”
  徐颖这才放下茶杯:“说吧。”
  汪明然说道:“这些年汪家偷逃的盐税,小人会主动补交……不,双倍补交!”
  “就这?”徐颖还是面无表情。
  汪明然心里终于确定,徐颖是皇帝派来清理江苏的。他不敢再有任何隐瞒,说道:“江苏盐务厅的官吏,或多或少都有收受贿赂。品级越高的官员,就越不敢明着收银子。盐商在扬州有书画店,暗中高价收购官员墨宝,价钱最高的一幅字就卖了三千两。”
  徐颖依旧木着脸:“继续说。”
  汪明然说:“徽……徽商和赣商联合官府,兼并了西商(山陕商人)在江苏的全部生意。”
  商业兼并很正常,官府插手就明显乱来了。
  徐颖问道:“如何兼并的?”
  汪明然回答:“西商虽然日渐衰落,但也有不少西商,拿到了盐商专营执照。有的西商,在江淮开设盐场;有的西商,获准运盐销往外省。官府每次彻查盐务,只对西商狠狠清查,查得那些西商不敢违法。但不违法也会违法,按照朝廷律法,前几次只是警告和罚款,接下来就可以吊销专营执照。”
  赣商嘛,来自于本朝的龙兴之地。
  而徽商,又很早就支持赵瀚,甚至帮赵瀚兵不血刃拿下扬州。
  这两股势力联合起来,官府还在拉偏架,山陕商人哪里扛得住?就算被逼得变卖商铺和盐场,山陕商人也不敢喊冤,生怕最后连命都保不住。
  几年下来,西商在江苏的产业,就这样被吞得一干二净。
  徐颖却还不满意:“你在避重就轻吧?近几年,盐价不断上涨是怎么回事?商部三令五申,每年都公布食盐指导价,为何淮盐价格越卖越贵?”
  汪明然吞咽口水,解释道:“天气越来越冷,晒盐不易。盐场工人,工资也越来越高。”
  “原来如此,你可以走了。”徐颖也不驳斥这种鬼话。
  汪明然被说得更不敢走,他此时愈发笃定,徐颖早就掌握了实情,毕竟这位以前是“锦衣卫头子”。
  汪明然硬着头皮,咬牙说道:“西商的产业被吞并后,赣商和徽商联手涨价。运商(食盐运输商)也是咱们的人,跟着一起涨。朝廷派人来查,便众口一词,说是制盐、运盐的成本增加。”
  这是在江苏盐务厅的配合下,赣商和徽商联手垄断了淮盐,不仅垄断淮盐的制造,甚至垄断了淮盐的外运。
  徐颖依旧不满意:“想保住你的生意,就别藏着掖着,陛下最关心的是田政。操控盐价,轻判只会罚款,重判也顶多吊销执照。就这点事情,陛下会派我来江苏主政?”
  “田……田政?”汪明然口干舌燥。
  徐颖说道:“江苏的户厅官员,有没有参与其中?”
  汪明然摇头:“没有。这等小事,县里的户科官吏就能办成,用不着惊动府里,更不必惊动省里。”
  “砰!”
  一直喜怒不形于色的徐颖,听到这话终于怒了,气得把茶杯摔出:“小事?掠夺民田,你竟说是小事!”
  江苏的官员为了政绩,放任商贾扩大盐场,巧取豪夺百姓田产,把许多能种粮食的土地改为盐田。失去田产的农民,只能被迫到盐场打工,如此盐场就有足够的工人,并趁机压低工人的工资。
  而官府,则增加了盐业税收,因此整个江苏官场都睁只眼闭只眼。
  汪明然忐忑不安的跪着,焦急等待对自己的处置。
  徐颖拍拍桌案:“这里有纸笔,把你知道的全部写下来。哪些官吏,哪些商人,写得越清楚越好。争取将功赎罪,我可以保住你的盐商执照。但是,要把偷逃的税款补上,另外再准备一大笔银子做罚款。”
  “是!”
  汪明然连滚带爬,跑去提笔写供状,额头和背心全是汗水。
  徐颖真不敢把这些盐商全搞掉,否则短期内必然市场混乱,会影响好几个省的民生。但又必须严惩,否则朝廷将威严扫地。
  大概的处理方式,就是吊销三分之一的盐商执照。然后,将这些专营执照重新分配,招募山陕、江浙的商贾入局,一举打破赣商和徽商对淮盐的垄断。
  而没被吊销执照的盐商,也会追缴税款,再处以重额罚金。
  徐颖代表皇帝和朝廷,他只要敢下手,再牛逼的盐商也得乖乖听话。这里可不是欧洲,商人连蹦跶的权力都没有。
  就拿历史上的清朝来举例,富甲天下的扬州盐商,在道光年间竟然搞得“扬商已穷困”。
  当时,经营淮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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