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八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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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八方-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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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云展说,我听说这种事情做多了,伤身体。

    郑霍山说,这你就不懂了,说房事伤身体,那是民间的误传。其实从中医学原理上说,合理的房事不仅对身体无害,反而有益。《黄帝内经》和《素女经》都有这方面的记载。我研究了一下,人在做功的时候,全神贯注,即所谓的聚精会神,全身经络张弛有致,血脉喷涌,气流环绕,对于通经舒络大有裨益。古人云采阴补阳就是根据这个原理。

    舒云展说,天哪,你怎么懂得这么多,好像你是专门研究流氓学问似的。

    郑霍山说,这怎么是流氓学问呢?就算流氓,也是红色流氓。我过去学的是西医,懂得人体结构;现在学的是中医,懂得人体精气。我研究房事的健身之道,这正是行医者的本分,丝毫没有流氓的意思。我跟你说,把房事的问题研究透了,才是医生的基本功。没有这个基本功,都是半瓶子醋。

    舒云展想反驳,但是又想不出合适的理由,于是不再吭气,任他在身上实践他的健身理论。

    如此频繁地做功,舒云展最担心的是受孕,因为她在发电厂上班,同第三医院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相距将近三十里。过了二十天婚假,她就得去上班。

    舒云展暂时不想要孩子。有天郑霍山和汪亦适加班,舒云展在大姐家吃饭,支支吾吾地把担心告诉了舒雨霏,舒雨霏愣怔了半天,突然说,你等等,我给你一样东西。

    舒雨霏跑进自己的卧室,稀里哗啦把几个抽屉翻了个底朝天,终于摸出个纸包裹,捧出门外,里三层外三层地打开,看得舒云展云山雾罩。纸包裹终于完全打开了,里面露出几个橡胶制品。舒云展问,这是什么?

    舒雨霏说,这上面有字。

    舒云展说,是洋文,看不懂啊。

    舒雨霏不说话,拿出一个橡胶制品,找出入口嘴对嘴吹了几下,橡胶制品立即膨胀起来了。舒云展看明白了,笑笑说,啊,原来是气球。这气球蹊跷,怎么下面还有个奶嘴呢?

    舒雨霏扑哧一笑说,傻丫头,这哪里是气球,这是那个。

    舒云展还是一头雾水,傻呵呵地问,那个是哪个?

    舒雨霏见说不清楚,便用手比画,伸出左手大拇指,把橡胶制品套上去,然后说,看见了吧,房事的时候就这样,精虫进不了人体,不就避孕了吗?

    舒云展起先没有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舒雨霏一动一动的大拇指,突然明白了,臊得面红耳赤,捂着眼睛说,大姐你真是,从哪里搞的这个鬼东西,赶快烧掉。

    舒雨霏说,你怕什么怕,这又不是妖魔鬼怪!这是当年我在集中营从美国医生那里偷来的。那时候老三两口子在朝鲜,也是不控制,一不小心就怀上了,吃了不少苦头。后来我在维丽基地,有一次到医疗所进行例行检查,那个金发娘们检查老娘下体的时候,手指头上就戴着这个东西,她是防止我们这些犯人有传染病。我趁她不在意偷了一个,放风的时候拿给亦适看。他懂英文,一看就知道了,这东西叫避孕套。我后来偷了不少,本来是为老三准备的,但是等我们暴动成功回到部队,一三五师已经结束战争任务了,这个就没有给老三。没想到现在又派上用场了,真是老天爷帮助我们姐妹啊。

    舒云展说,难怪你和大姐夫到现在还没有孩子,原来用这个。

    舒雨霏说,胡扯。我们根本没用这个东西,你大姐夫想孩子想疯了,哪里还搞什么避孕啊!

    舒云展愕然道,啊,原来是这样啊,你这个妇科医生都没有办法吗?莫非在朝鲜战场身体受到了损伤?

    舒雨霏笑笑说,我告诉你老三,我在集中营的时候,是个人见人烦的疯婆子,所以得以守身如玉啊,这一点亦适最清楚。我怀疑是他出了问题,他的自尊心强,这层纸我一直不敢捅破。

    后来就有好戏看了。当天晚上散步之后,郑霍山火急火燎地洗了,就催促舒云展动作。舒云展说,以后要有制度了,再做功,你得先把这个戴上。

    郑霍山看见舒云展的手里拿着一个怪里怪气的橡胶玩意儿,眼睛瞪得老大问,这是什么东西?

    舒云展像舒雨霏那样,大拇指跷着,一动一动的,含笑说,你先别问是什么,戴上就知道了。

    郑霍山还是一脸茫然,戴上,戴在哪里,难道做功还要包扎大拇指?

    舒云展赧然一笑说,当然不是包扎大拇指,亏你还是个医生,还是个研究房事健身的中医,连这个都不知道。这叫避孕套,是阻隔那个的。

    郑霍山看了半天,一把扯过那个叫避孕套的物件,左瞅右瞅,揉成一团,二话没说就扔到垃圾簸里,嘟嘟囔嚷地说,居然让我戴这个,难道你想让我和橡皮做功?

    舒云展心疼得直跺脚,慌里慌张地从垃圾簸里找出避孕套说,岂有此理,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扔了?这是大姐当年冒着生命危险从美国鬼子那里偷来的,中国还没有呢。

    郑霍山稀里糊涂地问,大姐她偷这个干什么,难道她和汪亦适做功还用这个?

    舒云展说,瞎说!大姐他们两口子一直想要孩子,哪里还用这个?霍山,我觉得我们现在要孩子还早了一点,我要上班,将近三十里路啊,风里雨里,要是怀上孩子,你让我怎么办呢?

    郑霍山说,我都二十七岁了,放在旧社会,差不多都可以三世同堂了。父母年事已高,盼孙子望穿秋水。我们要吧,怀上了,我们就搬到发电厂住,我来回跑。

    舒云展听郑霍山这么一说,就动摇了,想了想才说,那就依了你,我也不想让你戴上这东西。

    两个人达成一致,继续做着功课,大约是明确了下一步的目标,舒云展放松了,配合郑霍山,把这一次的功课做得酣畅淋漓。做完了,并肩躺在床上,品味着肌肤相亲的滋味,郑霍山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你说大姐和汪亦适想要孩子想疯了,那他们为什么没有动静?

    舒云展起先不肯透露,转念一想,郑霍山钻研中医,说不定有些经验,便把白天大姐对她说的话说了一遍。郑霍山静静听完,嘿嘿一笑说,哦,原来如此。

    舒云展说,你是中医,又有这方面的理论,你能不能帮他们想想办法?

    郑霍山说,我当然能想办法,但是我不帮他们想。

    舒云展说,为什么?

    郑霍山说,你看汪亦适对我是个什么态度?我调到中医科工作,这是组织上对我的信任和关怀,别人都向我祝贺,可是他呢,不阴不阳,不冷不热,好像我抢了他的饭碗。本周例会上,丁院长表扬中医科开端很好,进入程序化很快,他汪亦适却跟别人说我郑霍山好大喜功,就会做表面工作。医院选工会委员,他当着我的面也没有在我的名字下面画圈。我凭什么帮他?

    舒云展说,你们之间的恩怨,已经是历史了。你难道就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再说,你帮的也不仅是他,还有我大姐啊!你别忘了,在我们最需要支持的时候,是大姐最先挺身而出站在我们身边,如果没有大姐的奔走呼号,哪有全家出动的圆满结局啊!

    郑霍山双手枕着脑袋说,你这样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可是你不知道汪亦适是个什么人,他万事不求人。尤其是这种事情,他自己不说,你主动贴上去,他不承情还不说,弄得不好就是热脸贴冷屁股。我连给他检查的机会都没有。

    舒云展说,你要是诚心,我来想办法。他听大姐的。

    郑霍山说,好吧,看在你和大姐的面子上,我就帮他一把。不过这事得保密。

    07

    星期天三姐妹相约回娘家,这下热闹了,老太太眉眼里都是笑,指挥保姆张妈杀鸡卤肉。皖西解放之后,舒家的仆人逐年减少。到了最后,只剩下一个张妈,还是早年舒太太嫁给舒南城的时候从娘家陪嫁过来的。跟舒太太跟了快三十年了,嫁给舒皖药行的老伙计董邦才,老两口现在都还在舒家做活。舒家这几个千金,都是张妈带大的。过去仆人多的时候,别人忙粗活,孩子总是由张妈亲自带。张妈和舒家这四个小姐感情很深。

    舒雨霏姐妹三人到了娘家,先向父母请安,寒暄几句之后,也到厨房看望张妈,张妈高兴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说,这下好了,这下好了,小姐们都远走高飞了,平时一年半载都不回来,一下子回来三个,你们都到堂屋去说话吧,这里有我。

    舒雨霏说,今天中午吃饭人多,我们都来帮忙。

    张妈说,帮什么忙,细皮嫩肉的,你们不是干这些粗活的料,别把手弄皱了。

    舒云舒说,张妈,都解放这么多年了,您别叫我们小姐了。大家都是劳动人民,身份平等。

    张妈说,平等?那是你们说的。别看张妈大字识不得一筐,道理还是懂的。不管世道怎么变,主人就是主人,仆人就是仆人,没有这个规矩就不成方圆了。

    舒雨霏说,你要说主人和仆人的话,那现在倒过来了,云舒是共产党员,共产党的干部是人民公仆,劳动人民是社会的主人,所以按道理说,张妈你现在是社会的主人,老三这样的仆人应该干活,您老人家就歇着吧。

    张妈说,老大你别给我弯弯绕,你让我歇着让三小姐干活,那不是折我的寿吗?去去去,都别在这碍手碍脚,各回各房。你们那些闺房啊,我隔三差五就要整理一遍,就是等你们回来。

    舒云展说,我们的房间有什么好待的,冷飕飕的。张妈,我们现在都成家了,都是家庭妇女了,连烧锅做饭都不会那怎么行?你让我们一起干吧,大姐现在都是做菜能手了,抵得上咱家原来的李大厨。

    舒雨霏说,少夸我,你们在医院剥削我的劳动,回家还把我推到前面啊。你们跟张妈学吧,我得去看看我的东西少了没有。说完,屁股一扭走了。舒云舒看着舒云展说,我看大姐还是有点不对劲,有时候说话说得好好的,说变脸就变脸。

    舒云展看着舒雨霏的背影说,大姐性格是有点变化,不过还算正常。她小时候就很要强啊。

    舒云舒的孩子,两岁的肖创造现在寄养在姥姥家里。平时没有人跟她玩,这回家里来了这么多人,把小家伙乐坏了,怀里抱着一堆玩具,蹒跚着摇晃着,一会儿跑到堂屋,扎进姥爷的怀里,一会儿跑到后院,跟妈妈和姨妈撒娇。

    爷几个则在堂屋里喝茶聊天。舒南城吸着水烟筒,虽然表面谈笑风生,但眉宇间总是遮掩不住淡淡的忧虑。他在担心老四。

    一大早老两口得知几个女儿女婿回家,很是兴奋,老太太一遍一遍地往广播电台打电话,舒晓霁说,他们回去了关我什么事?我不回,我还要加班呢。

    舒太太说,你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回家了,难得几个姐姐姐夫都回来了,你不能老是没完没了地加班啊。

    舒晓霁说,什么姐夫,那里面还有劳教犯呢。

    舒太太无奈,把老四的话学给老头子听了。舒南城半天才说,这个老四啊,都是被惯坏了,任性到了没有人味的地步。什么劳教犯?老二都能跟他过日子,你当小妹的,井水不犯河水,你凭什么跟人家作对?太不懂事了。你再去给她打电话,就说我说的,再不回来,就不要回来了。

    老太太没有办法,只好再去打电话,电话倒是打通了,电台传达室的老耿师傅说,舒晓霁有交代,她在背节目,任何人的电话都不接。

    老头子听了这话,一声叹息,再也不说话了。

    汪亦适结婚几年了,舒雨霏的肚子老是平平,心里暗暗着急。这次回到舒家,看见肖创造玩得开心,情不自禁地说,有个孩子真好,就像小动物似的,可爱。

    肖卓然说,亦适,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有了孩子有乐趣,但也是累赘,半夜里把屎把尿,还要喂奶,弄得觉也睡不好,第二天上班,老想打瞌睡。

    汪亦适说,那是自然,有得有失嘛。看着孩子,再累也是轻松的。

    郑霍山说,肖卓然你要搞明白,你不光是一个干部,你还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为自己的孩子吃点苦头你都满腹牢骚,那怎么行啊,不负责任啊。

    肖卓然说,我倒不是发牢骚,我认为我们还年轻,现在正是为国家报效出力的时候,有个孩子会影响很多精力。能迟要孩子更好。

    郑霍山说,你这话说得没道理,我们为国家出力报效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下一代吗?为了让他们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可是如果我们大家连孩子都不要,即便我们把社会主义建设成功了,谁来享受呢?

    肖卓然说,老郑,我说过我们大家都不要孩子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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