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恨恨地看了一眼岭下的那面大旗和那个大汉,卢收一甩袖子下了寨墙,一头扎进了营帐之中,既是生闷气,也是在苦思对策。李廷珙此举也算是一箭双雕了,明招是在当着他的面以亲身示范来引诱招降山寨守军,暗招则是试图激怒他卢收,让他因为一时冲动而出寨作战。
在现场的时候卢收都能够忍住了性子,并没有派兵到岭下去追杀李廷珙一行,更没有自己亲自带兵出战,回到营帐之中越发冷静下来的卢收就更不会上当了。周军想用这样的伎俩激自己出战,更说明了自己之前采取的坚壁御守之策相当正确有效,应当继续坚持下去。
只是李廷珙对山寨守军这么明目张胆的招揽却着实不好应对!
出兵驱逐肯定是不行的,那就直接堕入敌军的谋算之中了,而且以两军的野战能力对比来看,出兵驱逐的目标基本上是达不到的。用亲兵严密监视众军,严明军纪禁止军中私议,表面上看起来倒是应对李廷珙招揽之法的良策,但是卢收可信赖的亲兵实在是不够多,根本就没有足够的人力来监视全军,在这种时候严禁军中私议只能是火上浇油,弄不好就是适得其反。
还真是让人头疼啊……这还只是李廷珙出现在军前的第一天呢,军中就已经出现了如此明显的不稳迹象,接下来会发展到什么样子,卢收心中一点都没有数。
不过除了龟缩起来被动防守见招拆招之外,卢收一时间还真是苦无良策,这在营帐中一苦思就到了午夜,人也早就苦思得趴在案几上睡着了。
“招讨使,不好了!招讨使,不好了!”
卢收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就听见自己的亲军都头在耳边焦急地连声呼唤,一下子就把他从噩梦中吵醒了。
卢收霍的一下子坐了起来,睁眼抬头看过去,只见帐外星光微明,山岭、帐幕和寨墙只有乌沉沉的轮廓,帐内一灯如豆,微弱的油灯光亮当中,亲军都头一脸的张皇之色难以掩饰。
临敌之时有静气,这话都不知道教导过多少回了,可惜这些属下就没有一个领会得到其中精神的,包括这个亲军都头也是如此,都不是将才啊……
卢收心中微微地感叹着,然后皱着眉头问道:“什么不好了?遇事要镇定!尤其是像现在这样两军相峙的时候,慌乱急躁就只能为敌所乘。”
“报与招讨使知道,属下起来巡夜,发现军中一夜之间逃散近半,有单纯亡逸而走的,也有西奔岭下北军的,属下兵力太少,根本就阻挡不住,也不敢直接阻拦……”
卢收的批评没有让他带上愧色,只不过在汇报的时候已经不是那么惊慌了,倒是在说到自己不敢率人阻拦逃兵的时候,这个都头一脸的羞愧。
“什么?!”卢收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登时就把自己方才教训都头的“遇事要镇定”忘到了九霄云外,“一夜之间逃散近半……李廷珙这厮竟然有如此威力?”
“是,中军营寨有招讨使坐镇,还有亲军都监视,逃散的兵丁已经算是少的了,却也有近半士卒逃散。方才属下已经派人去各营打探过了,其他营寨逃散的更多,有的山寨甚至在逃散大半之后已经不够兵力守御寨墙了!”
卢收的震惊一点都不让都头感到意外,事实上他在醒来巡夜的时候骤然发现这种情形,当时的震惊和慌张可是远甚于眼下的卢收的。
“都是属下的错……属下见今日周军只是在岭下摇了一会儿旗,并不曾向我军发起攻击,晚间的值哨就已经安排得妥妥帖帖,本以为今夜不会有什么大事,所以睡得太沉了一些,以致于一直到了醒转过来巡查的时候才发觉情形不对。”
都头低着头向卢收沉痛地认错,士卒在一夜之间就逃散近半的状况他别说碰到了,以前可是听都没有听说过,这事给他造成的冲击到现在都还没有缓得过来,除了向卢收认错之外,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做些什么了。
“中军都已经逃散近半了?其他营寨逃散的士卒更多?还有逃散大半以致于无人守御寨墙的?”
卢收听着都头的话,愣怔了半晌之后,终于还是颓然坐下,再转头看了看帐外,那乌沉沉的景色让他的心也是沉甸甸的,夜凉如水,根本就不是帐幕挡得住的,卢收不禁在秋凉之中缩了缩脖子。
“连夜叫醒依然坚守山寨的众军,趁着岭下的北军尚未反应过来,全军即刻集结起来退保清远(今广东省清远市)!”
那个李廷珙也就是在岭前举着大旗舞动了几下,人在军前露了一回脸,结果自己军中第一夜就发生这样的事情,如果还要在骑田岭上坚守,就算周军后面几天仍然不发起攻击,又哪里知道这些士卒还能够在山寨中坚持几天的?
军心如此,再是关山险隘坚壁厚垒都不足为恃了,还不如趁着军队尚存近半的时候退保兴王府外围,好歹还能够给京师留下一支可战之师。
…………
“看!岭上山寨起了大火。”
相比起卢收于中夜惊醒,王继勋等周军将领几乎是一夜都没能好睡,尤其是李廷珙,那些从岭上下来的南汉军士卒可都是冲着他才投奔的,这一夜他都一直在忙着接纳和安置降兵。
等到把降兵都安置得差不多了,岭上也再没有人跑下来了,却已经是天色微明,结果一众将领就看到骑田岭上高高冲起的烟火。
“这员敌将真不愧是个狠角色,情知军心动摇难以守御山寨了,就能于当夜决断烧垒潜遁,山寨的这一场大火却是要将我军阻上一阻了。”
显德十四年的十月初,南汉连州招讨使卢收自骑田岭退保清远,贺州道行营副都部署王继勋率军进占连州,与韶州道行营副都部署王廷义所部会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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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潘崇彻
第九章
潘崇彻
就在卢收烧垒潜遁,然后自骑田岭退保清远的时候,两支敌对的大军正在昭州与桂州之间沿着漓水(又称桂水,今漓江)南北对进。(赢q币,)
桂州的浪石镇,在率领桂州的戍军急行军一天半之后,南汉的桂州管内招讨使、西北面招讨使潘崇彻在小镇上好好地歇息了一宿,刚刚才早起在大帐中点过了卯,正要下令全军用过饭之后继续水陆并进驰援昭州,从东南漓水下游方向仓皇而来的一队人马就彻底打乱了他的行程安排。
周军在击败了伍彦柔的援军攻占了贺州城之后,对外大肆宣称要打造舰船木筏顺流而下直趋兴王府,结果在吓得奉命驻守贺江口的薛崇誉缩在封州不敢动弹之后,周军主力却迅即转身向西进攻昭州,把昭州刺史田行稠慌得向四方连发警讯。
西北面马步军都统薛崇誉在昭州连番的警报之下会如何行动,潘崇彻当然是管不了的,不过他接替遇刺的吴怀恩戍守桂州,却是担负着南汉西北边陲的守土重责,昭州当然是在他的防区之内,更何况田行稠同样在连着一天之内给他发了两三道警报,所以他不出援是不可能的。
而且因为位于桂州东北面的全州(今广西全州县)并无大股周军驻扎,而且全州与桂州之间又多有山岭阻隔,所以桂州在短时间内并不面临来自北面的威胁,可能的敌军来路同样会是在昭州方向,所以潘崇彻不光是决定迅速出兵救援昭州,而且是近乎于倾巢出动,只留下了桂州刺史李承珪防守本州。
桂州戍军前有吴怀恩指挥操练,后有潘崇彻接手,两个人都可以算是宦官中的能军之人,他们的训练水平在南汉军中可以算得上首屈一指了,而且大军从桂州出发沿着漓水水陆并进,走累了的部队还可以轮换着上船歇息,因此这支大军的行军速度堪称迅猛,从点兵出发到全军抵达浪石镇,将近百里的路程只用了一天半的时间。
饶是如此,连续一天半的急行军还是让全军上下感到疲惫不堪,尤其是主帅潘崇彻确实已经是年老体衰了,即使是一直乘船都受不得这般劳累,于是不得不停在浪石镇歇息了一个晚上。
不过考虑到这里距离昭州也就是一百多里地了,而且大军在抵达昭州之后很有可能需要立即投入战场,确实不宜行军太过疲惫了,因此在浪石镇歇息一晚也是必须的。不仅如此,在抵达昭州之前,大军还将严格地按照计划在阳朔县和方山各歇息一晚,然后再以饱满的精神状态进入昭州战场。
不过在这天凌晨,从漓水下游方向闯入镇子的一队人马却完全打乱了潘崇彻的原定计划。
“你是说,北军已经占领了昭州城?”
老将潘崇彻端坐在帅帐正中,双眉微皱地逼视着站在面前微微颤抖的中年人,声音略显尖细,却透着一股子清冷的味道,不过无须且略显老态的脸上却是神情平淡。
“是……啊,不……属下不知道,属下实在是不知道啊……”
在潘崇彻的逼视下,那个中年人不住地颤抖着,虽然已经过了立冬,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却还是滚滚而下,答话也是相当的语无伦次。
潘崇彻虽然也是一个宦官,而且还不是深得刘鋹宠信的宦官,不过他的威势却远胜过了寻常的宦官。在很多军将的眼里,潘崇彻更多的是一个杀气凛冽的大将,从中宗乾和年间率兵攻楚开始,潘崇彻是屡立战功,杀敌无数,行军纪杀的本军将士却也不少,十多年下来早就已经有了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这个名为田行稠的中年人,作为弃城而逃的昭州刺史,在潘崇彻的积威下会瑟瑟发抖,甚而语无伦次,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你身为昭州的守将,离开了昭州跑到桂州的浪石镇来了,却不知道敌军是否占领了昭州城?那你还知道些什么?!知道擅离职守该当何罪么?知道临敌之际不战而逃该当何罪么?”
田行稠莫名其妙的回答终于让潘崇彻怒了起来,随着一声声严厉的喝问,他一下下地敲击着座位前的案几,喝问声越来越冷冽,敲击声也是越来越重,最后更是砰的一声一拳砸在了案几上。
田行稠站在那里身体一颤一颤的犹如风中摆柳,潘崇彻最后那一下捶击与喝问终于让他全身一抖就跪了下去。
“大帅,不是属下的错啊!北军实在是来得太猛了,伍将军的五万人马都败在了他们手里,他们指向昭州的前锋更是迅猛无伦,昭州城里面根本就没有几个守军,完全就是守不住的啊!属下一直等不来援军,就只好亲自来给大帅报信来了啊!”
情知潘崇彻是真的动怒了,那一身杀气都满满地外溢而出,田行稠顿时软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为自己辩白的话语更是声声泣血,也不管其中的逻辑性合理性怎么样了,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还不是你的错!”潘崇彻不禁怒极而笑,“你在获悉北军专攻昭州之后四处求援,贺江口的守军是否出兵虽然未知,但是我却在接到警讯之后立即动员全军来援,至今也才过了两天!你却说等不来援军!你连敌军的面都没有看到就闻风而逃!”
刚刚斥责了田行稠两句,潘崇彻忽然就感觉懒得再说了,微微吐了一口气将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潘崇彻向左右挥了挥手:“把他拖下去砍了。”
这样一个闻风而逃的守将,从他的嘴里边连最基本的敌军情报都得不到,真的是一点价值都没有。嗯,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价值,这个懦夫剩下来的唯一价值就是给自己执行军法以儆效尤。
“大帅……大帅……”
田行稠彻底地瘫软在地,被两个刀斧手像抓小鸡一样地拎了出去,一路上就只能干嚎着“大帅大帅”的了,却是绝无喊冤的话语,可见就连他自己也知道该当死罪,其中绝无冤枉可言,只是不甘心就这么死了而已。
听着田行稠的哭号声渐行渐远,潘崇彻目视东南方向呆坐良久,这才闭上两眼伸手搓了搓脸,最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道:“昭州必失无疑,我军却不能退军而任由北军肆虐,只是已经不能像先前那样赶路了……孙子有云,‘五十里而争利,则蹶上将军,其法半至’,前方若还是我军所有自然可以继续赶路,前方已经为敌军掌握则万万不可。”
…………
“昭州城不战而下,这可算不上甚大功劳,儿郎们要想获取真正的战功,那就再加把劲,追上去捉了逃跑的昭州刺史定然是大功一件,打下桂州城就更是大功了。”
昭州城的西北面,作为全军先锋的伏波旅第六军都指挥使张思钧在确认昭州城不战而降之后,立即就把接收城池的杂事转交给了后续部队,自己则率领伏波旅第六军和数千辅助部队绕城而过,沿着漓水往桂州方向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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