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李弘冀若真以为自己这回是在布置上出现了重大疏漏,那可就想错了。
因为调动了不少水军出征,现在淮南的兵力是比较空虚,荆、湖地区也仅够自保,东京的机动兵力确实不足,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
关键是自己真正需要防备的也就只有李弘冀。
后蜀是不需要讨论的,即使它没有快速覆灭,那也是一直处在西川行营的持续打击之下,根本就不可能再牵制其他什么地方的兵力了。而现在后蜀这么一速亡,西川行营很快就可以腾出手来顺江而下——当然,这需要行营将士处置得力,不要让西蜀像曾经的历史中那样大乱一场。
北汉自保不暇,就算是强行出兵,那也是完全过不去昭义军、建雄军和成德军构成的包围网的,东京的机动兵力基本上无需考虑增援那个方向。
南汉?不是看不起那个喜欢使用阉人的刘鋹,丫比刘承钧远远不如,这时候正被湖湘那边的州郡兵吓得直哆嗦呢,光是郴州刺史兼桂阳监使张勋就足够挡住他的任何异动了,更何况张勋的身后还有潭州防御使何继筠和朗州团练使王继勋。
除了李弘冀之外,稍微可以惊动一下东京的也就是契丹了,不过耶律述律此刻正被黄室韦部和乌古部的相继叛乱弄得焦头烂额呢。就算是他能够迅速平叛,而且选择在年初而不是秋后起兵南侵,恰巧配合上了李弘冀的举动,那已经经营了好几年的燕山防线也可以充分发挥威力,范阳军、卢龙军在短时间内并不需要东京派出援军。
所以李弘冀如果真的要铤而走险图谋淮南的话,一则扬州那边还有一定的水军力量,南唐军未必做得到顺利渡江,二则郭炜也可以把东京剩余的机动兵力都调过去增援,要是对东京兵少不放心,大不了郭炜带着整个朝廷去亲征淮南好了。
郭炜能够有这个底气,与这几年国内种田种得好、百姓休养生息做得不错有很大的关系。因为郭炜时刻关注着军资储备,在没有攒够粮食的情况下绝不动兵,所以即使是局部地区连续遭灾,各地的仓储情况还是不错的,如果只是在境内用兵的话,郭炜几乎都不需要关心后勤了,到时候随机调动机动兵力去打就是。
这就是种田派的福利。
但是像郭炜这样的种田派,经营国家就像是经营一个公司,那也是有短板的,兵精粮足器械优良是肯定的,可是却很不会用兵,在军事上少有神来之笔,打起别国来全是靠着蛮力狠砸。
就算不光是靠兵力、兵器和粮草的蛮力狠砸,另外还要合理地利用敌我情报制定全面充分的作战计划,那些作战计划和情报工作其实仍然是用蛮力砸出来的——用大量的闲散人员搜集各种看似平常的信息,然后用大量的分析人员进行细致分析,最后再用大量的军咨虞候利用这些情报,针对所有可能的变化制定尽量全面的计划。
一句话,郭炜是在一个农业社会的基础上堆出来一个初步工业化的军事机器。
所以如果猜不透抓不住李弘冀的意图,郭炜心中就会非常的不安,即使在军事力量对比方面仍然是自己占优,没有全面稳妥的作战计划,他还是会心中无底。
“这个……惭愧,侦谍司还不敢说分析出来了,只是看镇南军沿江东下,加上镇海军和宁***的异动,或许江南是打算同时偷袭我扬州与和州?镇南军的船队则沿江运动相机策应?”
韩微说得有点不太确定,毕竟情报来源不足,相关的信息相当不全,很难就此做出比较准确的判断,乱说肯定不行。
“兵部职方司没有明确看法,南唐军最可能做的还是偷袭淮南,毕竟那里的戍军比较薄弱,而且唐主始终以此为失地。不过自先帝亲征淮南一战之后,江南水军就一蹶不振,数年来都不能恢复,而我定远军在扬州等地尚有余力,如果着令定远军加强江防,或者可以令唐主知难而退。”
章瑜也没有更多好补充的,只有说一些老生常谈。
头疼……
郭炜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几案,以前那种了解历史走向和整个大势的感觉多好,配合精心选择的情报搜集,真的可以说“一切尽在掌握”,只要手中的牌不烂,怎么打都有。
敌人的心思不好猜,尤其是李弘冀这种意外存活下来的人,又有一定的能力地位,又有相当的主见,真心不好把握。
对了……镇南军……镇南军节度使是林仁肇,记得好像……依稀……仿佛……似乎……在郭炜读过的历史中,林仁肇曾经给李煜出过一个主意,就是假装自己叛乱,然后率领“叛军”奇袭淮南。
不过那个主意似乎是在宋军征讨岭南的时候提出来的,还得再过五年的时间呢,不会是国主换了人,这林仁肇的胆子和野心也大得更早了吧?
就是这种猜测靠谱,那也无法说出来给侦谍司和运筹司提供思路啊……前世没有改变过的历史是什么样子,没法说啊……
也罢。
“朕会诏令淮南节度使、保信军节度使和驻扎在大江沿岸的定远军加强警备,你们则要加紧搜集南唐军动向,尤其是镇南军的那支船队!另外,在这段时间里面,江南和契丹那边有任何的异动,随时将情报分发给运筹司,让军咨虞候们针对性地做一做预案。”
只能先这么着了,加强预警,尽可能地在作战计划方面做足功课,宁可让军咨虞候们白忙活了,也不能等到事情发生而毫无准备。
当然,最根本的还是要迅速解决后蜀问题,不能轻信孟昶投降就一了百了,要根据“已知的历史教训”坚决防患于未然,尽量不使蜀地的叛乱真的发生,如此,入蜀的五万大军就可以迅速转用于其他方面。
显德十二年的正月二十五,经过和宰相、枢密使以及礼部的会商,郭炜优诏答孟昶降表,并晓谕西川将吏、百姓,使皆安堵如故。
伐蜀之战,最终得四十六州,二百四十县,共计五十三万四千二十九户,将孟昶进献的户口簿籍归档,并依常大赦。
以蜀地恭顺,特赦蜀管内蠲免历年欠租,并免去今年夏税之半,除无名科役及增益赋调,减盐价,赈乏食,还掳获生口。
伪命文武官奉孟昶之命来降者,均由西川行营兵马都部署袁彦具名奏闻;溃兵亡命为盗,许一个月之内自首而不予追究。
部送孟昶举族归朝,发伪命文武官赴阙;成都府降兵简老幼疾病者释之,择出其中将佐以兵卫还,浮江而下;其余蜀兵均优给衣装钱米,发遣赴阙。
………………………………
第二十章 定蜀
第二十章 定蜀
显德十二年二月,壬寅朔,司天监言日当食,验天不食。
看着站在殿下诚惶诚恐的司天监王处讷,郭炜感觉有些好笑,预报错了就错了呗,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也未必就错了,日食带在地球上就是一条带子嘛,带子里面的人可以看到全食,稍微偏一点的地方就只能看到偏食,要是再远一点当然就是“验天不食”了。
像这一次的天象预报事故,多半就是因为日食带没有经过东京而已,这有可能是因为司天监的观测和计算误差,更有可能是因为这个时代天文理论的系统误差——当然,至今为止的天文理论都是从观测数据反向拟合的,这种系统误差说到底还是观测水平的基础误差。
“王卿,朕早就说过了,浑天说并非天道之常,其中多有错讹,只是以前司天官仅能以肉眼观天,计时的水运仪象台也不够精密,因此日月星辰之运行就难以辨识得太精细,浑天说的错讹之处因此不得彰显。此次预报日食出错,朕看未必就是司天监的观测和计算失误,卿等不必过于自责。”
郭炜想起来了,他终究不完全是这个时代的人,因为凭空带着许多完全不同的教育背景,他与这个时代总是有一些隔膜的,所以在他看到无所谓的小失误,在时人看来却未必了。
就像这次日食预报的错误,如果碰上某个专断残暴的皇帝,而司天监内又有什么人想借机上位的话,那就完全有可能会起谶纬之类的谣言,然后牵连治狱。
那就先打消司天监的顾虑吧……在郭炜看来,司天监的这一批技术官员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了,可不能胡乱损失掉,而且因为天文历法的争议而罪人,也并不是什么好习惯,即使不是争议而是技术失误,那也不应当上纲上线。
再说了,即使完全遵照时人的观念,那么在这个战火纷飞的日子里,没有发生日食不也是一件好事么?
当然,打消司天监的顾虑并不难,对于这一点郭炜很有底气。
“如今司天监已经有了观天镜,摆钟虽然体型庞大,计时精度也已经超过了水运仪象台,司天监对日月星辰的运转观测理应更精细了,那宣夜说的群星运行拟合做得怎么样了?”
自从将新的观测工具、计时工具和数学工具交给司天监,并且诱导他们从事基于宣夜说的行星椭圆轨道体系拟合,郭炜一直都盼着成果早日出来,可是又不方便时时去催。
科研工作么,就得充分尊重客观规律,不能简单粗暴地用行政命令去加速,欲速则不达啊……
不过现在趁机问一下进度还是可以的。
“臣惶恐……”
原先的司天监赵修因为年届古稀,已经告老致仕了,王处讷顺理成章地从少监直升司天监——这种专业性的岗位,必须用专业人士来担任,破格就破格了。
甫一担任监事就碰上了这么大的一个失误,王处讷是很忐忑的,现在听郭炜的口气是完全不予追究,这很是让他感动,但是郭炜再一问起宣夜说体系的拟合工作进度,王处讷又有一些惴惴不安了。
不过专业技术人员么,还没有怎么学会官僚的敷衍塞责特技,就只能实话实说了:“观天镜中,诸星更为清晰可辨,其中确实看得出与大地的远近距离不一,大有与浑天说之天球不合之处,宣夜说之论俨然成理。摆钟的计时也是甚为精密,定时更为精准,两相结合,群星在天上的位置当真可以定得更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群星数据浩繁,且有数年乃止数十年为一周期的,如今司天监使用观天镜和摆钟的时日尚短,还难以观测周全,宣夜说的完整拟合尚不能做到,故此日月食与两分两至仍然没有用宣夜说去算。”
听起来像是用客观困难来推搪,但是王处讷还是只能这么说。
不过郭炜却是很理解这一点。
凡是做过实验的人都知道,用数据去拟合曲线与方程,都是需要大量的数据来逼近的,要求的曲线和方程越精密,需要的数据就越巨量。
像什么材料性能之类的东西,因为实验物品是掌握在实验者手里的,只要足够有钱,那就可以用钱去砸,争取在短时间内攒够数据——就算是这样用钱砸,同样也要花费一定的“最小必须时间”。
而像气候、地质和天文这类东西,人可是暂时难以影响掌控的,尤其是天文,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那就只能干等着大自然慢慢地向人类提供数据。即使是在郭炜穿越之前的那个世界,人类已经可以小规模地影响气候,可以用核弹之类的犀利手段制造地震波来研究地质,在天文方面却仍然只能依靠观测,顶多是观测手段更为多样更为精密而已。
开普勒能够整出来一套比较完善的行星椭圆轨道来,其背后可是第谷。布拉赫数十年如一日的天文观测数据在支撑的。而浑天说的那些数据,又何尝不是中国历代天文学家数百年的观测积累呢?
“也罢,朕春秋正盛,几十年还是等得起的……天道迩远,若是觑准了方向,只需要几十年就可以寻得天道,朕意已足。”
天文和数学的问题就暂时搁到一边去吧,反正也不是当务之急,就让客观规模自然发生效果吧。不过摆钟的小型化还得抓紧进行,当然这就不是王处讷的职责了,这需要找军器监,找那个家人已经获得叙封的马林溪,而且不光是摆钟的小型化,还有不少攀科技树必须的精密仪器也得靠他们呢。
…………
二月初二,被从各自的治所紧急召到东京来的几个大臣,又被迅速地任命到了蜀地,他们分别是户部侍郎、知北平府事吕胤,左谏议大夫、权知棣州冯瓒,谏议大夫、权知慈州杜恚
蜀地的几大重镇中,吕胤出知成都府,冯瓒出知梓州,杜恚鲋荩挪坷芍辛跽砍鲋缰荩笪澜彩刂胰ㄖ嗽溆嘀菹毓僭币哺饔腥蚊
而作为补缺,枢密使吴廷祚出知北平府,右补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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