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的邻居、你的乡亲啊!”
“乡亲?”提到这两个字,本来一直低着头的宋开顺突然猛地抬起了来,眼睛里迸射出一丝怨毒:“他们把我母亲送给‘孩太君’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也是乡亲?他们离散我们相依为命的母子时,有没有想过我也是乡亲?我恨他们,我希望他们全都死!”宋开顺说这些话的时候,脸完全扭曲,话语凄厉,回荡在重案预审室,如同雪夜的狼嚎。
在政法委高效协调下,公检法通力合作,宋开顺的命运早成为了定数,没有疑问,无可更改。
雷江县大会堂。这个曾经上演过多少人间悲欢离合的戏剧、带给雷江百姓无数快乐的地方,今天,肃穆安静。会堂内,1000多个座位座无虚席,会堂外面,架着四只高音喇叭,马路上,全是黑压压的人头。全县有线广播站全程直播。
这是一场等待已久的、正义的审判。
会堂内外,鸦雀无声。只有宜城行署中级人民法院院长、首席法官在高声宣读判决书,声音通过喇叭,传到老龙头、传到翠云山,传到凤凰街,传遍雷江大地。
“判决书
公诉机关:宜城行署人民检察院。
被告人宋开顺,别名‘宋振涛’,男,1921年10月6日出生于楚州省楚门县,汉族,小学文化,原为雷江县委招待所所长,家住雷江县委宿舍110号。因盗窃罪于1980年9月20日被雷江县公安局抓获羁押,同月22日被雷江县刑事拘留,同年10月4日被依法逮捕。现羁押于雷江县看守所。
宜城行署人民检察院以宜检刑诉〔1980〕194号起诉书指控被告人宋开顺犯反革命罪、故意杀人罪、盗窃罪,于1980年11月3日向本院提起公诉。本院于同日立案,并依法公开开庭审理了本案。被告人宋开顺到庭参加诉讼。现已审理终结。
宜城行署人民检察院指控:
1980年2月14日,被告人经事先周密策划,于当晚20时30分许,利用县委招待所所长的职务之便,去招待所三号楼208房间,秘密和日本客商山田次郎会面。为阻止被害人揭露其历史反革命罪行,被告人趁被害人不备,将剧毒中药材“断肠草”做成丸药诱使山田次郎服下,并用残忍手段将其伤害致死。事后盗窃高档打火机一只,高档手表一只,经估价,价值约合55万人民币。
案发后,公安机关追回全部赃物,并已发还被害人家属。
上述事实,被告人宋开顺在开庭审理过程中亦无异议,并有书证被告人宋开顺的户籍证明、抓获经过、扣押、发还物品清单、辨认笔录及照片、价格鉴定结论书等证据证实,足以认定。
经查,抗日战争期间,被告人曾代号“鼹鼠”,积极为侵华日军工作。提供情报,引导日军袭击我抗日军民,造成雷江自卫队员110名、抗日群众5名被日军杀害,并参与直接杀害自卫队员2名,盗窃文物玉龙一只。经文物部门估价,玉龙价值约合1000万元人民币。上述事实,被告人宋开顺在开庭审理过程中亦无异议,并有书证被告人宋开顺的供述、照片,价格鉴定结论书,部分证人证言等证据证实,足以认定。
被告人自述,提供情报击毙日军重要指挥官和阻止玉龙被日军窃取到国外等重大立功表现,因无其他证人、证言、证物,属于孤证,本院不予采信。
本院认为,被告人宋开顺,利用身为国家工作人员的职务便利,以隐瞒历史罪行为目的,杀害前来投资考察的日本客商,手段特别残忍,影响特别恶劣,其行为已构成故意杀人罪;
被告人盗窃财物数量特别巨大,其行为已构成盗窃罪;
被告人历史上曾积极配合侵华日军,捕杀我抗日志士。罪行特别巨大,影响极其恶劣,经报请最高人民检察院批准,对其反革命罪予以追诉。检察机关以上各项指控成立。
据此,根据被告人宋开顺的犯罪事实和具体情节,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一百五十二条、一百三十二条、第九十七条的规定,判决如下:
被告人宋开顺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被告人宋开顺犯反革命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被告人宋开顺犯盗窃罪,数目特别巨大,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三罪并罚,判处被告人宋开顺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没收全部财产。
如不服本判决,可在接到判决书的第二日起十日内,通过本院或者直接向省高级人民法院提出上诉。书面上诉的,应当提交上诉状正本一份,副本二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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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死牢探访
对于这个迟到的判决,雷江百姓是百感交集。
喜的是,祸害雷江的幽灵“鼹鼠”终于落网,即将伏法;当年杀人如麻的魔鬼“孩太君”也命丧雷江,那些节妇烈女、忠贞志士,终于可以瞑目,含笑九泉。难的是,清除“孩太君”的,为雷江百姓雪恨的,竟然是大汉奸“鼹鼠”;而为“孩太君”报仇的,竟然是人民政府的专政机关!
似乎每件事都合情合理,又似乎每件事都违背常理,这里面真是一团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雷江百姓对这个身边熟悉的宋开顺,对这只一直隐藏的“鼹鼠”,爱恨情仇、五味俱陈,只能化作一江雷江水,在时间的长河里滚滚东流。
宋开顺没有上诉。他知道上诉也没有结果,三个死刑,翻案绝无可能。最多只能多苟延残喘几天,自从他母亲去世以后,他就希望能快点执行,早日和母亲到另一个世界相聚。
省高院终审判决很快下来了,最高法院的死刑复核也在规定时间内如期而至。
宋开顺的名字,已被打上浓重的红勾,随着死刑判决书张贴在雷江的大街小巷。
明天就要执行了,于心远却显得心事重重,他问国庆:“有什么人来探望宋开顺吗?”
国庆气狠狠的说:“这只‘鼹鼠’将雷江祸害惨了,老一辈基本上家家和他有血仇,雷江百姓恨不得扒他的皮、吃他的肉,还会有人去探望他?”
宋开顺终身未婚,没有妻儿,只是和老母相依为命,老母一死,他已完全没有亲人,于心远突然觉得有一丝不忍,他看了看方正武送来的两瓶酒,从口袋里上下摸索,掏出一把两角、五角和一元的钞票,交给国庆:“你去帮我买点豆腐干、猪耳朵、牛肉干、花生米,我想去看守所看看他!”
“这~”国庆有些迟疑。(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
“去吧,他已经为他的行为付出了代价,再坏也是个人!”
如今的于心远,就是雷江的传奇,到哪里别人都会客客气气、恭恭敬敬。他找到看守所长,提出要探望宋开顺,所长满口答应,并亲自陪同。
于心远带着酒菜比较顺利来到关押宋开顺的小号。
尽管夜很深,看守所其他号子早已熄灯休息,但关押死囚的小号还是灯火通明。当然,电灯很高,想触电自杀是不可能的。房间里除了两个看守狱警,还有四名轻罪犯人,一起看护着宋开顺。
这是看守所的规矩,如果死囚在执行前意外死亡,那么,管教狱警和看守所长都要负刑事责任,因此,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在罪犯被一审判处死刑后,狱警就必须24小时轮流进入小号,和死囚同吃同住,死囚也丧失了最后一点自由……放风的权利,带着手铐脚镣被锁在匣床上,只能睡下和坐起,吃喝拉撒都在床上,成为活死人。四名轻罪犯人负责伺候着死囚。
“他情绪怎么样?”隔着铁门,从探视孔望着宋开顺,于心远问看守所长。
“比一般的死刑犯显得沉稳安静。没有像一般死刑犯执行前那样歇斯底里,大哭大叫,寻死觅活。大多数情况下是沉默,有时候会从胸前掏出一张信纸,看着悄悄流泪。”看守所长答道。
于心远心想:受过特工培训、见过岁月沧桑的人,就应该是这样;能看着母亲的遗书流泪,证明宋开顺心底还残留着一点善良。
打开沉重的牢门,看守所长对宋开顺喊到:“1081,有人看你来了!”
看守所里,没有名字,只有代号。
宋开顺抬起头,看见于心远,笑了起来:“我还以为是谁会来送我,原来是于队长!请坐请坐,0047,你起来让一下,让于队长坐!”
他指挥着伺候他的犯人。如果不是在阴森的死囚牢,不是戴着手铐脚镣不能动弹,宋开顺真像一个在家殷勤招待客人的主人。
于光远打量了宋开顺一下,发现他光头新剃了,脸也刮过了,没有死囚那种满脸胡子的颓废,倒显得很精神。好像明天不是上刑场,而是去参加一个什么重要会议。
于心远打量了一下四周,宋开顺面前只放着一包“大前门”香烟,其他的,也没有什么吃的喝的,他老母一死,他已经是孓然一生,没有亲人了。他以前的朋友、同事,听到他的往事,都避之不及,唯恐牵连,更不会来看他。
“你还好吗?”于心远说出后就觉得是废话,面对即将执行的死囚说什么还好?又不是去医院探望病人。这也算没话找话吧。
“好,很好!”倒是宋开顺接过话来说。“这还得感谢你,于队长!”
从事刑侦工作20多年来,于心远屡破重案大案,既有受害人家属对他的感恩戴德,也有罪犯及其家属对他的切齿咒骂,于心远早已经波澜不惊了。
今天宋开顺说的,倒透了几分真诚。“于队长,我真的没有讥讽之意。这么多年,我没有一天不是心怀惴惴,害怕、愧疚,时时被噩梦惊醒,你知道我为什么在‘**’中要揭发你和鲁校长吗?不是我和你们有仇,也不是我一心想往上爬,是因为我怕,怕在‘牛棚’里被反复审查,最后露出马脚。
但这些天,我睡的踏实了,我报了仇,了却了我的心病,虽然受到法律严惩,但也了却了我的歉疚。谢谢你审讯期间对我的关照,还周密安排,能让我见上我母亲最后一面,”宋开顺顿了顿,“今天您能来看我,我知道您还有很多疑问,好久没和人说说心里话了,今天就和你,就着酒,说个痛快,一醉方休。”
于心远不由得心里一宽,是的,心里的很多疑问像乱麻一样纠结在心里,如果能在最后关头疑问得到解释,那将是最好结果。
他扭头看了看看守所长:“能不能请回避一下,还有些案情的细节我需要进一步确实。”
看守所长面露难色。毕竟,今夜对于他的命运和前程也很重要。
“我知道规矩,事先我也和王局长商量过,他也同意的。”于心远补充道。毕竟,自己只是雷江公安局代理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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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剥茧抽丝
于心远点破了这层关系,看守所长倒有点不好意思了。连忙说:“于局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他~”,看守所长顺势瞟了一眼宋开顺,“对您有什么不利”。
于心远指了指戴着手铐脚镣的宋开顺:“他都这样了还能如何对我不利?况且,建军是武林高手,正常情况下三五个壮汉都近不了他身,有他在一旁,怕什么?”
看守所长想了想,说:“既然这样,我们就在门口,门不锁;有事你叫一声,我们会及时冲进来”。
于心远回应道:“你考虑得很周到,那就这样安排”!
在看守所长一行退出之前,当着他们的面,于心远将每样菜品都亲口尝了一遍。这是探望死囚的规矩,本意是怕人在酒菜中下毒。虽然看守所长碍于面子,没有要求这么做,但于心远还是按规定认认真真做了一遍。
等他们都退出了死号,于心远搬过来两只方凳,到宋开顺身边,一只他坐着,一只放着满满的酒菜。于心远用牙齿咬开一瓶精装酒瓶盖,满满的倒了一杯酒,小号里顿时醇香四溢,肃杀的死牢凭空增添了几分生气。
建军仍然是侦察兵作风,身体笔直,站在于心远身后两米远的地方,既时刻关注事态发展,又不给他们谈话造成太大压力。他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于心远知道,建军裤子口袋里藏有一个“宝贝”,省公安厅刚刚从西德进口的一台微型磁带录音机,于心远得知后,软磨硬泡,成了这台新式设备的第一个用户。
于心远将酒杯递到宋开顺嘴边。宋开顺低头含着酒杯,一仰头一饮而尽。咂了咂嘴,品了一番,赞叹道:“好酒!”
于心远接下来又为他倒了一杯,喂给他喝。
宋开顺又是一饮而尽。
可能是喝的太急了,宋开顺有点呛着了。于心远站起来,拍拍他的后背,“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