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城，城破了！”
刘汉仪有些惶恐地喊道。然后他看到父亲对着箭楼长揖。
“宋巡抚，他，他……”
“他肯定是自焚殉节了！”
扭头看着儿子还有身后散尽家财招募的丁壮，刘化光揖手说道。
“诸位弟兄，这几十天众弟兄辛苦了，现在济南城破，宋巡抚他们已经殉节！在下不敢再强求弟兄与在下一同赴死，若有弟兄愿意离开，在下决不阻拦。”
刘化光面前的那些丁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说话。倒是其中一个身材瘦弱的汉子站出来说道。
“刘员外，你一个举人老爷都能散尽家财，保护济南，更何况俺们这些粗人！”
然后他扭头看着身后的弟兄说道。
“大家伙都瞧好了，这围城的是什么人？是东虏东虏，那些破了城，肯定是要屠城的，活是活不了了，那死之前就拉个垫背的吧！”
“许三郎说的是，就是死也拉个垫背的！”
“可是刘员外你堂堂举人都不怕，咱们这些苦哈哈还怕个鸟！”
“就是，刘员外，你只管吩咐大家伙，脑袋掉了碗大的疤！”
“对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好，好，好弟兄！”
冲着这些弟兄长揖后，刘化光说道。
“现在城墙已经守不住了，咱们就到城下去，那些东虏进城后肯定要四散开来烧杀劫掠，咱们就在街巷里头杀东虏……”
正像刘化光说的那样，对于没有军饷的清军而言，破城后就是他们最为放肆、最为疯狂的时候，他们会忘乎所以的杀人抢劫。
闯入城中清军，就像一群疯狗似的在进城的瞬间，就四散开始，然后任意砍杀着城中的百姓，他们一边砍杀，一边大喊道。
“明狗，银子拿来，银子拿来……”
被吓到的老人惊恐的双手捧起点碎银子，这边还不等他求饶，那人就一刀砍掉他的双手。握着银子的手在落地时，甚至还轻轻的抽搐着，然后刀又一次落在他的脖子上……
在路边，几个清兵狞笑着撕扯着妇人的衣衫。婴儿坐在母亲的尸体边嚎哭着，却看一个策马奔来一把将婴儿抓起，狂奔着在婴儿的啼哭中将其摔在青砖墙上……
“杀光这群畜生！”
领着弟兄刚下城墙的刘化光看到眼前的一幕，他大吼一声提刀就朝着最近的东虏杀去，那人刚砍下一个妇人的手腕，正把带血的银镯子往口袋里放。
“杀……”
跟在他身后的弟兄也纷纷提着刀枪杀了过去，刀砍在清军的盔甲上，“铛”的一声，被挡住了，刘化光看到那人通红的眸子中迸发出野兽般的神采。
“好明狗……”
那人丢下断手，提刀就朝刘化光砍去。其它的清军也像是一群嗜血的野兽似的，叫嚷着朝这些民壮杀来，相比于身上穿着重盔的清军，民壮只有一身棉衣和一把腰刀或者长枪，双方刚一撞上，就在街巷中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地上的冰雪被鲜血给融化了，那血水越发越红，越来越稠，稠得几乎凝滞，热的似乎要融化地上的冰雪，民壮们悲凉地喊着“杀东虏”，挥着手中的简陋的刀枪，朝着东虏杀去。或许他们不晓得什么是大明，什么是天下，心中也没有马上取功名的豪情壮志。他们只想在自己死去之前，杀死一个东虏，好让那些人少杀一个百姓，如蝼蚁般卑微的他们怀揣不过只是一个如此卑微的希望罢了。
同样的一幕，在城南的各个角落里上演着，城内到处是一片喊杀声，沿着城墙破口尽蜂拥进城的清兵在街巷之中与城内的民壮撕杀着，手持菜刀、棍棒的百姓自发的反抗着那些涌入城中，烧杀劫掠的东虏。尽管很多人卑微的跪在地上，试图献出银子保住性命，但是砍在身上的刀枪，却提醒着人们，祈求换不来生存，进城的清军，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抵抗，他们中的不少人都死于百姓的铁锄、菜刀下面。
这……就是战场吗？
对于置身在城墙上的朱国强，被眼前惨烈的一幕惊呆了，作为男人，他曾对战场有着太多浪漫的想象，在他看来，战场是浪漫的，是令人向往的。但是今天，他却亲眼目睹到真正的战争，虽然仅仅是个开头，却彻底颠覆了从书中从电影里得来的印象。
眼前这种场景，不能仅仅用悲壮来形容了，同样不能用“惨烈”二字来概括，这显得过于单落，在绝望的呐喊声里，那腥红的血就像是水一般，把地上的积雪染红了、融化了，无数条生命，似蝼蚁般消失在眼前，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朱国强只感觉到怒火在他的心头燃烧着，但同样也产生了一丝畏惧，对死亡的畏惧，他自问不是一个胆小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刚穿越，为了生存可以毫无心理压力的杀人……
而在他的身边，却是一张张被吓得失去血色的脸，隐约的，朱国强甚至能听见那些人的牙齿一直在不争气的碰撞，甚至能感觉到旁边人的大腿和身体在不停地颤抖。
这些平素也就是摆个场面的仪兵、守陵兵，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场面？
尽管他们的内心被恐惧笼罩着，但在这一刻，他们之中大多数人却没有想到逃命。毕竟他们无路可退！
“殿下，殿下……东，东虏追来了……”
面对着这样的杀戮，他只觉得寒气钻心。好一会才意识到，被杀的不是自己，他看到骑马砍杀过的清军已经到距离护城河不到十丈远的地方，可是城墙下还有很多百姓，他们正哭喊着想要逃进城里，对他们而言，王城是最后的希望，生的希望。
“殿下，殿下……”
见殿下似乎还有些恍惚，一旁站着的丁仁杰立即大声喊道。
“放闸门！”
见兵丁还有些愣神，他又一次大喊道。
“放闸门！”
“咚……”伴随着城门洞下传出的一声巨响，千斤匣落下的瞬间，城门堵上了，而被清军追杀的百姓，绝望的看着千斤闸，用力拍打着闸门，可是清军已经追了过来……
第11章 冬天里的一把火
瞬间，凄厉的惨叫声就从城下传了过来。
那是数百人同时发出的绝望惨叫。精钢打制的箭矢如撕纸一般，轻轻松松穿透了百姓的身体，力道十足的箭矢，甚至可以穿透一人的身体，再刺入另一个人的身体。
血！
腥红的血和桥上的冰雪融在一起染红了护城河冰冻的河面。
护城河的冰面越来越红，血如火莲般绽开，生命如残花般凋落。呼啸着响起弓弦声，刺耳的甚至让人想捂住自己的耳朵，但更多的却是凄历的惨叫声。
朱国强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也感受到自己几乎跳出嗓子的心脏。他感到浑身上下被刺骨的寒风吹的僵硬，但是流淌在血管里的血却如同被点燃了般灼烧得他全身发痛。
“救命啊……”
被战场上的屠杀给震骇的失了神的朱国强，在凄历的惨叫声中回过神来，恰在这里，他看到那些满清骑兵纵马踩过地上血泊中的尸体，任由马蹄在尸体上践踏着，马蹄轻易的把尸体变成一块块血肉。他们又一次扬起雪亮的钢刀，毫不犹豫地朝着那些百姓身体上砍去，一刀下去，又喷起一股鲜红色血雾。
“楼上的明狗听着……”
鲜红的世界里，从杀人者的队伍中，策马跑出一名穿着红盔红甲的满清骑兵。他用数米长的长矛挑着个一个血淋淋的脑袋，在距离城墙数十米左右的距离上，耀武扬威。
“立即献城投降，否则……”
他狞笑了一声，奋力将头颅甩向城墙。
“大军破城时，屠尽全城、鸡犬不留……”
“呯！”
那个脑袋被甩出了十多米，摔在雪地上。朱国强的身体哆嗦了一下，这时他才真正回过神来。
盯着雪地上的不肯瞑目的头颅，朱国强的内心的怒火升腾至极，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个来来回回叫嚷着的清军骑兵。
“大军破城时，屠尽全城，鸡犬不留……”
他的威胁实实在在的传入城上每个人的耳朵。就像是为了表明自己所言不虚似的，那人将手中的长矛指向前方的百姓，然后用嘟嚷道。
“杀光这里的明狗……”
在他的手指向护城河，指向桥梁上的数百个进退不得的百姓时，那些清军骑兵叫嚷着冲了过去，他们的神情狰狞，看着那些明人的时候，就像是看着一群猎物似的，他们叫嚷着，挥动着手中的钢刀，策马朝着桥上冲去，甚至根本就没有把城墙上的明军当成回事。
“哈哈，明狗，拿命来……”
眼见就要冲到桥前，手中的长矛就要刺上那个绝望的明人时，那尔哈就像是看着死人一样，看着这个明人。就在这时，他感觉到城墙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袭来了，一抬头，他就看到一道黄色水龙朝着他喷来。下一瞬间，甚至不等他喊出声，人就飞了……
飞了！
在那道黄色的水龙冲来的瞬间，那些原本叫嚷着，喊叫着的清军骑兵就像被巨锤砸到似的，纷纷从马上飞落到地上，即使是勉强没有跌下马，也被水龙冲的晕头转向。
那些原本绝望的，等待屠刀降临的人们，无不是惊讶的看着这一幕，就连城墙上的兵丁、民壮们也是不知所以以看着那些被水龙冲的七倒八歪的东虏，看着他们在水龙的冲击下，晕头转向的在原地打着转。
双手扶着着水炮的操作手柄，双目通红的朱国强狰狞的大吼道。
“老子要杀光你们……”
不过，尽管高压水炮可以轻易的在几十米外把清军骑兵从马背上冲下来，把他们冲的东倒西歪的站不住脚，可是却无法给他们造成致命的威胁。
水炮，只是水炮而已，那怕就是高压水炮，也不过只是能把高压水柱喷到四十米开外的地方，把那些清军浇个通透。
“明狗，该死的明狗……”
被水柱冲的晕头转向的那尔哈大声喊叫着，不过即便是如此，他还是感觉到水龙的异常。
“这味道怎么这么难闻？”
别说是城墙下的那些清军，甚至就连城墙上的明军和民壮，也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有些呛人的味道。就在这时他们看到那个能把水柱打到十几丈开外的东西停下了，水龙消失了。
不等他们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听到殿下喊道。
“箭，火箭……”
火箭是早就准备好的，朱国强这边一发话，那边就有人把弓和点着的火箭递给了他。
引弓拉满，透过燃烧着的箭矢瞄准着还没从水炮的冲击中回过神来的清军，朱国强大喊道。
“老子烧死你们这些畜生！”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弦响，火箭飞了出去，不是一支，而是上百只火箭，数百只火箭在空中拖着黑色的烟迹，就像是盛大节日里的礼花似的，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朝着城下的清军飞去。
“这，这……”
伸手摸着湿透的盔甲，呼吸着刺鼻的味道，那尔哈大声喊道。
“这不是水……”
不是水是什么？
尽管不知道明狗用水龙冲来的是什么，但是当那尔哈听到城墙上的弦声时，抬头看着空中飞来的火箭，虽然有些疑惑，可身为镶红旗牛录的他，还是本能地喊道。
“是火油，快跑……”
火箭的出现，让那尔哈意识到死亡的威胁，同样也明白了这种刺鼻的水到底是什么，这不是水，是油！
“跑……啊！”
不等那些清军的转身，不过只是瞬间的功夫，在火箭落在地上刹那，烈焰就腾空而已，瞬间就吞噬了周围所有的一切。
这一瞬间，让所有人都人看呆了。尽管他们猜到了水龙里喷出去的可能是火油，但是却没有想到火油会那么的厉害，不过只是碰着一点火星，就燃烧了起来。不，与其说是燃烧倒不如说更像是爆炸，瞬间就发生了爆燃。烈焰吞噬了整个街道以及街道上的所有人。
惊骇的看着城门前方突然燃烧起来的烈焰。骇然之余陈长庚把目光投到殿下的身上，甚至就连看着他的目光也发生了变化，他想到殿下先前的经历——他曾试图放火自焚，后来却又从滔天烈焰里走出来。
双眼眨着红光……难道这是殿下带来的祝融之火？
第12章 火神下凡
“烧，烧死他们！”
城墙上原本被这些清军的暴行吓的三魂不在的兵丁、民壮，看着陷入火海中的清军，听着火海中传来的凄惨的呼救声，无不是激动的大声吼喊着。
“烧死这些王八蛋……”
在烈焰中，到外都可以看到移动着挣扎着的“火人”，那些浑身是火的清军，就像是一个个行动的蜡烛似的，他们挣扎着发出痛苦地嘶喊声，同时用手去拍打着燃烧的身体，但是却无法把火拍灭。偶尔的一些移动的“人蜡”挣扎着，从火海中跑出来，他们挣扎着，哭喊着，想要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