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或许有着这样那样的不足,但是他们的心里,无论到任何时候,他们的心里永远会牵挂着那些百姓。
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对于崇祯皇帝来说,他的心里仍然对百姓满怀愧疚,他觉得正是自己的无能,才会百姓遭受这么多劫难。
王承恩说道:
“皇爷真是圣君,此时还念着满城百姓!”
崇祯又说道。
“自古亡国,国君身殉社稷,必有臣民从死。我朝三百年养土,深恩厚泽,难道只有你一个人不忘君恩,为朕尽节?”
“皇爷,奴婢敢言,遇此天崩地陷之祸,京师内外臣工以及忠义士民,一旦得知皇上殉国,必定会有许多人为皇上尽节而死,岂止奴婢一内巨而已!”
崇祯的心中稍觉安慰,忽然问道:
“文丞相祠在什么地方?”
王承恩遥指东北方向,哽咽说:
“在那个方向,离国子监不远。皇爷,像文天祥那样的甘愿杀身成仁的千秋忠臣,也没能救得下宋朝之亡。自古国家兴亡,关乎气数,皇上已经传位予朱慈颖,要是他当真有神通,必定能逆天改运,重复我大明气数,请皇上想开一点,还是赶快自尽为好,莫等贼兵来到身边,羞辱了祖宗的英明!”
想着昨天李邦华曾告诉他说在贼兵人城时将在文丞相词中自缢,兴许此时他已经自缢了。其实,李邦华昨日听说流寇破了外城后,就带着仆人移居文丞相祠中,准备随时自尽。这一夜他不断叹息,流泪。他越想越认为倘若皇上采纳他的“南迁”的建议,大明必不会有今日亡国之祸。
想到自己受四代皇帝之恩,却不能保全大明江山,李邦华不禁在烛光下痛哭不已。
“愧对先帝,愧对先帝啊……”
一夜未知的他,从仆人那得知“流贼”已经进入内城后。他便走到文天祥的塑像前,深深地作了三个揖,含泪说道:
“邦华死国难,请从先生于地下矣!”
随后,他望着仆人在屋梁上为他绑好的麻绳,和绳子下边的一只独凳,马上放心地坐下去研墨,口中似乎在念诵着什么。忠心的家仆拿纸摊在桌上,用颤抖的声音躬身说道:
“贼人已经进内城了,请老爷写好遗嘱,老奴一定会差一个妥当仆人送到吉水府中。”
李邦华摇头道:
“身为朝廷大臣,国已经亡了,还有什么吉水府中!国破家亡、国破家亡啊……”
说罢站立起来,他就直接墙上题了三句绝命诗:
堂堂丈夫兮圣贤为徒,
忠孝大节兮誓死靡渝,
临危授命兮吾无愧吾!
……
又一次,崇祯想到李邦华曾建议南幸南京的建议,悔之晚矣的他,深深地叹了一声。
转向东南方向望去,想着今日凌晨时分,祖大寿他们已经护着皇子、皇女杀出了京城,以祖大寿之能应该能平安领他们逃出京去吧。
至于将来,将来这大明的江山就交给你了,朱慈颖,你可不有辜负祖宗啊!
若是你……罢了,罢了!
摇头轻叹之余,崇祯看见崇文门内偏东的地方冒出了火光。他浑身猛然一震,定睛向火光望去。片刻之间,离那火光不远地方又冒出一股火光。两处火光迅速变成烈焰腾腾。
惊骇地望着火光,王承恩对崇祯说道:
“皇爷,那烈火焚烧的正是新乐侯府和巩驸马府!一定是贼兵进崇文门后,先抢劫焚烧这两家皇亲!”
望着远处的火光和浓烟,崇祯颤声说:
“他们是我大明的忠臣啊!可惜了。”
想到这两家皇亲一定是自己先举火全家自焚。使他最痛心的是外祖母年已八十,竟遇到亡国之祸。想到因为他的亡国,外祖母全家人举火自焚,心情顿时变得越发沉重,一切都是孙儿无能啊……
见皇上垂首不语,王承恩就在他的脚前跪下,焦急地恳求说:
“皇上是英烈之主,慷慨殉国,事不宜迟,请皇上尽节……”
性情刚烈的崇祯,早就已经决心殉国,尽管明知贼兵可能已经进入午门,他反而表现得十分冷静和沉着,和王承恩的惊慌截然不同。他冷静的王承恩说道。
“不要惊慌,让朕再停留片刻。”
崇祯继续站在煤山主峰的亭子下边,手扶栏杆,向南凝望,此时的他内心没有丝毫的恐惧,心境反面很平静,暗中自我安慰道:
“这没有什么,国君死社稷,义之正也。”
他的心境由镇定到放松,许多往事,纷纷地浮上心头。他想到了过去十七年,自己励精图志,换来的是什么呢?
如今,贼人已经杀进皇城,皇后已经自尽,袁妃自尽,他自己马上也要自尽,至于儿子、女儿们生死尚且不知。回想历历往事,恍如一场梦一般!他不愿意再想下去,只觉心中酸痛非常,恨恨地叹一口气,最后望着天空说道:
“唉唉,天呀!祖宗三百年江山,竟然失于我手!失于我手!可叹我辛辛苦苦,宵衣旰食,励精图治,梦想中兴,无奈文臣贪财,武将怕死,朝廷上只有门户之争,缺少为朕分忧之臣,到头来落一个亡国灭族的惨祸。一朝亡国,人事皆非,山河改色,天理何在!……唉,苍天!我不是亡国之君而偏遭亡国之祸,这是什么道理?这是什么道理……”
在很多时候,他实在想不通这到底是为什么,但是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想到了朱慈颖在南京杀过的文臣勋贵,忍不住激动道。
“杀得好,杀得好,文臣武将皆可杀也,皆可杀也……”
是啊,那些人都是该杀。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祸害朝政。大明又岂至于到今天这种地步。
自己又怎么可能会失去祖宗的江山。又怎么可能会害得那么多百姓流离失所?
是啊,如果自己能够像那小子一样独断专行的话。那些人又怎么可能会欺上瞒下,害得自己就这样丢了祖宗的江山。
哎,朕不是亡国之君,却遭此亡国之祸。说起来都是他们的罪过。
如果不是他们的话。又何至于如此啊?
但愿他能够力挽狂澜吧。
又一次崇祯忍不住长叹一声,这一瞬间,他的心底充满着各种各样的情绪,但更多的却是悔恨……
第539章 勿伤百姓一人
文臣武将皆可杀也!
可惜,这个道理明白的太晚了,要不是他们误国,大明又岂至于如此,岂至于如此啊!
想着自己为他们所蒙蔽甚至丢了祖宗的江山,懊恼之余,崇祯又感叹道。
“哎,悔之晚矣……”
王承恩说道。
“皇爷,贼兵已入大内,皇爷不能再耽误!”
崇祯冷笑道:
“是的,不能再耽误了,再耽误就愧对祖宗了!朕要自缢殉国!可恨的是,朕非亡国之君,偏有亡国之祸,死不瞑目!”
想一想,他又接着说。
“朕要殉国。可是朕要问一下这苍天,为什么使朕亡国,这是什么天理?唉唉!这是什么天理!”
这是什么天理啊!
朕敬天法祖,可最后却落得这步田地,难道这就是敬天法祖的下场吗?
王承恩劝解道:
“陛下!贼兵已经进了皇城,大事已去,此时呼天不应,呼地不灵,不如及早殉国,免落逆贼之手,羞没了祖宗。”
悲愤交集的崇祯这才重新镇静下来,冷笑道:
“你不要担心,朕决不会落人贼手!”
“奴婢担心万一……”
“你不用担心!朕到这里来,正是为从容殉国,但是有些话,朕不得不对苍天倾诉!”
“皇爷,事已至此,全是天意,请不要太难过了!”
崇祯忽然又捶胸顿足的仰天痛哭道:
“皇天在上,我到底是昏庸无道,还是荒淫酒色,亦或是不理朝政?我是软弱无能,愚昧痴呆,或者年幼无知,任凭奸臣乱政么?自我继位以来那天不是虔诚敬天,恪守祖训,励精图治、勤于政事?……苍天!苍天啊!你是何等不公,何等无情,居然如此待我……”
恰在这时一声有些沉闷的春雷声于空中响起,依然带着些寒意的风雨吹来时,吹动着树梢发出阵阵呼啸声,这风声那里是风声,分明就是哭声,似乎是天地有灵,在那里为他的亡国而哭!为他的身殉社稷而哭!
是了,苍天有眼,可文臣贪财,武将怕死,这国能焉能不亡啊!
焉能不亡?
“贼人已经进入大内,皇爷不能再迟误了!”
他已经明白皇上是决定自缢,又说道:
“皇爷,既然已经决定自缢殉国,可否就在这个亭子中自缢?”
崇祯没有回答。他此刻从站立的最高处向正南望去,望着远处的奉先殿和城外的太庙,他的眼睛盯着那里。失去了祖宗留下的江山,又有何面目对着祖宗的庙宇上吊呢?
还是换个地方吧!
尽管亡国之痛,让人痛不欲生,但是崇祯的神智倒也不乱,他忽然想开了,甚至有种从苦海中解脱的感觉,想着十七年来终日为国事辛苦备尝,到今天才得到休息,到阴间去再也不用操心了。
他又回想他从十七岁开始承继的皇位,那时就已经是个国事崩坏的烂摊子,这些年他苦苦挣扎着,结果只使大明江山延长了十七年,却不见梦中的中兴。想到十几年中日里想夜里梦的想要成为大明的“中兴之主”,而现在竟然丢掉了祖宗的江山,不觉叹口气说:
“十七年……不曾想最后一切成空啊!”
好像大梦初醒的崇祯,再也没有发出无用的控诉,也不再痛哭了,叹息了,什么都没有了。
他带着王承恩离开了煤山主峰,往东下山。又过了两个亭子,又走了大约三丈远,下山的路径断了。这是一条年久失修的山间小路,他来到了一株槐树的下边,这里看不到奉先殿,也看不到太庙。
“就在这吧!”
崇祯说了一句,随即叫王承恩把布带绑在槐树枝上,他又吩咐道:
“系向南的枝上就好!”
向南的横枝比较粗壮,只有一人多高,在那自缢比较方便,并没有别的意思。但他同王承恩都同时想到了南京,想到了高皇帝的孝陵就在南京。但谁都没有说话,还有什么面目面对祖宗呢?
无颜面对祖宗啊!
惨然一笑,崇祯叹息道。
“今日亡国,实在是天意,非朕之罪。十七年惨淡经营,总想中兴。可气数已尽,处处事与愿违,无力挽回。十七年的中兴之愿不过只是南柯一梦!”
心中十分悲痛的王承恩,并未做声,只是从荒草中找来几块石块垫脚,替皇帝将布带绑在向南的槐树枝上,又解下自己的腰间衣带,在旁边另一株树上上绑好另一个上吊的绳套。
做好了这些准备后,他向皇帝躬身问道:
“皇爷还有何吩咐?”
崇祯摇摇头,惨笑道:
“没有事了。皇后在等着,朕该走了。”
对于死崇洋并没有任何恐惧,也没有多余的话需要倾吐,而且他知道“贼兵”已经占领了皇城,他们很快就会来搜煤山,万万不能再耽误了,要是落到他们的手中,可就真的对不起祖宗了。
神情镇静的崇祯走到槐树旁,手扶树身,登上了垫脚的砖堆。他拉一拉布带,觉得很牢,正要上吊,王承恩哭泣道:
“皇爷,让奴婢为皇爷理理一下头发!”
“算了,让头发披在面上好啦。朕无面目见列祖列宗于地下!”
任由头发披散于面前的崇祯,想了想他又取出笔,沾着墨在衣袍上写道。
“朕自登基十七年,虽朕薄德匪躬,上干天怒,然皆诸臣误朕,致逆贼直逼京师。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
写下这个绝笔后,崇祯又一次看着京城,在心里念着,但愿贼寇能不伤我百姓一人,不伤我百姓一人……
接着他就将头插进布带中,然后他的双手抓着布环,只要他的脚蹬倒砖堆,身体就会落了下来,剩下的一切只需要交给时间就可以了。
在皇帝准备自缢时,满眼是泪的王承恩向皇帝叩头道。
“皇爷,请圣驾稍等片刻,容奴婢随驾前去!”
这一瞬间,雨停了,风止了。
鸟儿不鸣,树枝不动。
煤山一如平日一样,静寂非常……
第540章 狗皇帝别逃
千余骑兵分成数队,像一阵风似的穿过京郊的旷野。其中十数辆四乘的四轮马车被骑兵护卫着,与骑兵保持着相同的速度,一路向东逃去。
尽管已经出京数十里,但是祖大寿一行仍然不敢放慢步伐,用火箭点燃流寇大营后,他们就趁乱杀出了京城,凭借着上等的辽东良马,远远的把流寇甩在身后,可是谁都知道,这种甩开不过只是暂时的,只要他们稍微松下一口气,流寇必定会追上来!
回头往后看,这会已经看不到了京城的城墙了,当然也听不到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