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钰仙的交际手段与大兄截然不同,他的目光落在奴仆身上。
处境再好的奴仆,也有家人在外面,同样也有各种需求。
钱诚是王家主脉的厨子,手艺了得,平日乐呵呵的,近日却眉间含忧。
婆姨病了,家里就倒了一半,娃儿还小,根本撑不起来,管事那里却压根不准假!
愁呐!
然而,钱诚回到家中,却愕然发现,桌上有了香喷喷的饭菜,婆姨身边有个郎中在施针,娃儿愁苦的面容上绽放出一丝喜悦。
钱诚不知道自己心里是甚么滋味。
天上不会掉馅饼,有人肯在这时候出手,必然有所要求。
可是,能把这郎中赶出去,置婆姨于不顾吗?
做不到啊!
看到王钰仙飘逸的身影,钱诚知道,即便他要自己给家主饭菜里下毒,也只能咬牙干了!
然而王钰仙的要求却极简单,只是要他留意那些送餐的食盒,以及套问送餐的地点。至于用膳的人,禁止问,因为这会打草惊蛇!
定襄城中,王直指挥着帮佣将一车车羊毛过称、压实、拉走,掩着鼻子,毫不掩饰对突厥人身上浓郁膻味的嫌弃,一贯横着走的突厥人竟然点头哈腰的示好。
不客气不行啊,这位小郎君脾气不好,哥舒部的一个牧民得罪了他,结果他下令三日不收羊得其他突厥人将那牧民揍了一顿,才算揭过此事。
有钱了不起?
是的,有钱真的了不起。
什么独孤莫行之类的,现在对王直客气得不得了,因为水泥也卡在这位郎君手中,修补城墙的工匠已经由王直一手安排,加上收羊毛的人手,实际上,在王直飞扬跋扈的掩饰下,定襄城滞留下来的百骑、兵部探子,已经有千人规模。
夜,屋内孤灯点亮。
王直一脸苦涩地看向眼前这个自称铁九十七的汉子:“额能不这么嚣张么?额感觉这样下去,离死不远咧。”
铁九十七嗬嗬直笑:“娃儿,这你就错咯。事实上,与这些野蛮的突厥人打交道,你越嚣张,活得越长,反倒是你客气了,脑壳才掉得快。”
“畏威不畏德,这才是蛮夷!”铁九十七微微眯眼。“干得不错,你已经成功掩护不少人咧,回去后,拿一个九品官身绰绰有余。”
“可是额心慌啊!那小皇帝总是喜欢来找额,问一些长安的风土人情,额担心,要说漏嘴了怎么办?”王直还是没底气。
“从根子上忘记你是蓝田上,你只是万年县一个小商人!”铁九十七再度警告。
王直愁眉苦脸地答应了,心里还是慌得一匹。
是的,王直年龄与杨政道年龄相近,又是难得的长安人,偏偏杨政道作为遗腹子,一日都没在长安呆到,祖母又偶尔念叨起长安,导致他对长安兴趣极大,自然要缠着王直问东问西了。
“王直王直,朕又来寻你咧。”不知为甚,杨政道就是觉得,在王直身边能获得宁静,这绝不是在所谓的宫殿里能获得的。
哼,那些趾高气扬的突厥人,在王直身边不是都得老老实实的低头?朕治不了你们,王直总可以吧!
一颗夜明珠悄悄递到王直手上,杨政道脸上满是笑容。
好东西就要与好朋友分享,这王直就是朕的朋友,朕说的!
王直无奈地掏出一大袋小王庄特产的零食,与杨政道一起分享,周围羊毛的膻味都不能影响他们的兴致。
南门将军鱼扬急匆匆地赶来,要向杨政道禀告,修建城墙的工匠里,他隐约发现不对。
可是,看到杨政道与王直相对而坐、你一块额一块的分食零食,甚至杨政道脸上还有一点依赖的神情,鱼扬沉默着倒退回去。
跟着杨政道十余年,鱼扬知道,小皇帝莫看身份尊贵,其实胆怯又孤僻,很可怜一娃儿,偏偏还得背负莫名其妙的国家重任。
算了,甚么都比不上小皇帝开心重要……
“你是皇帝,娶婆姨了吗?”
“婆姨是甚么,能吃吗?”
“噢,忘记咧,你娶的应该叫皇后。”
“长安很大、人很多吗?”
“人多、货多,那种雪花般纯净的霜糖,可甜了,下一批人,额让他们带来给你吃。”
“很贵吧?”
“额们是朋友咧,送给你的。”
很无聊的对白,却让杨政道兴致勃勃,周围有心劝他回宫的宦官宫女张了张嘴,却是无奈地摇头。
皇帝与同龄人的接触太少,难得对人放下防备之心,由他吧。
铁九十七目光闪动。
鱼扬的到来逃不过他的眼光,估计是哪个笨蛋露了马脚,幸亏伪帝与王直相谈甚欢,才让鱼扬熄了告状的心思。
但是,不能就此罢休!
铁九十七隐蔽地打出手势,通知麾下清退暴露的部属。
知道是谁,以后一定会将他往死里操练!
眼见晌午到了,王直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老铁,让他们收工咧,今日不收了!”
呵呵,就是这么任性!
杨政道看向王直的目光满是羡慕,这才是有钱任性啊!
突厥人一阵骚动,一个大胡子被推选出来,彬彬有礼地向王直交涉:“郎君,我们的羊毛已经等了许久,能不能看在大家辛苦的份上,让贵属继续收羊毛?用膳时间,我们可以等。”
王直没礼貌地打了个呵欠:“出来做事很辛苦的,早点休息怎么了?”
杨政道几乎想跳起来叫好。
霸气!就该这样整治臭烘烘的突厥人,让他们狂!
大胡子艰难的咽了一下唾液,堆出一副笑脸:“那啥,郎君,红粉赠佳人,英雄配宝马,额们有一头上好的小马驹,可是野马王的后裔,请郎君笑纳。”
王直牵过那匹枣红色的小马驹,随意地挥挥手:“老铁啊,看在他们这么懂事的份上,你们用过膳后继续收吧。”
杨政道欢天喜地的。
马虽不是自己收的,但是能看到突厥人出血,杨政道就止不住的欢喜。
突厥人,太放肆太可恶了!
“王直王直,让朕摸一下马驹,就一下。”
杨政道雀跃着,与王直一道进城,宦官宫女们才松了口气。
王直看似奢华,饭菜却是自己弄的,在小王庄时习惯了。
“好香啊!这是什么肉?”杨政道情不自禁的咽唾液。
“猪肉。”王直扔了双箸给杨政道。
“猪肉不是贱肉吗?怎么会如此的香?”杨政道喃喃念了几句,拿起箸挟肉。
管它贱不贱的,太香咧,忍不住!
宦官已经唬得魂飞魄散,让皇帝吃贱肉,这是大罪过啊!
然而,已经晚了,杨政道运箸如飞,与王直抢了起来。
“朕是客人,你这当主人的要让着客人!这块红烧肉是朕的!”
“王直,再弄一碗红烧肉行不行?”
王直名副其实的直:“别说你是皇帝,就算你是天上的玉皇大帝都不行!暴饮暴食伤身体,你这样,以后咋娶婆姨,啊,皇后?”
第七十三章 钱庄
门外萧太后顿住了脚步。
猪肉而已,颠沛流离的萧太后又不是没吃过,味道再差,那也是肉。
而王直拒绝杨政道的理由,让萧太后心头涌起一丝暖意,原来,还真有人真心实意的为孙儿考虑过。
“皇帝,王直说的在理,不如额们回宫,明日再来好不好?”萧太后哄着杨政道。
杨政道噘着嘴,扭着身子,不甘心地回头:“明日朕还来!”
“皇宫”内,萧太后狐疑地问:“皇帝,那猪肉,真那么好吃?”
杨政道满眼的的怀念:“皇祖母,那是比牛羊肉还要鲜美的味道啊!”
长安,太极宫。
李世民看着百骑传回的奏章,长长地吐了口气。
当初王恶这主意,他权当是一手闲子,随意撒出去试试,可没想到引发如此剧烈的变动。
一手垄断了草原羊毛经营权的突利可汗,雄心勃勃的扩张、兼并,与颉利可汗的部族接壤,并起了冲突,分化瓦解的势头已成。
更重要的是,突厥人发现羊毛挣钱来得轻快,已经有不少人放下刀子,改去牧羊了,即便再拿起刀,也没有那个杀心了。
而且这收羊毛不但没赔钱,还让观音婢带着宫人们狠狠赚了一笔。
嗯,王恶派出去这个叫王直的小家伙不错,居然与伪帝成了朋友,还能掩护百骑与兵部的探子。
嗬,铁九十七回报,兵部一个探子露了马脚,幸亏处理及时,加上王直的掩护,把事情掩过去了。李靖在这方面是不是疏忽了?
按这情形,只需一支偏师,就可轻取定襄,除了后隋的国号。
啧,那个美艳无双的表婶、岳母,不知道风华是否依旧?
“陛下……”阶下的李靖小声提醒走神的李世民。
“闭嘴,不许说话,看这篇奏折。”李世民将奏折交给高力士,由他转交李靖。
李靖默然看完奏折,交还给高力士,拱手道:“陛下,是兵部的过失,臣回去后定当严加整治。”
贞观一朝将星云集,然而帅才却只寥寥三人。
李世民是一个,李勣是一个,李靖是一个。
很有意思的现象,三个帅才都姓李,虽然李勣是赐姓。
本来倒也没甚高下之分,可架不住操典是人李靖制定的呀。
罪子有云:一流的统帅定标准,二流的统帅执行标准,三流的统帅违背标准……
总而言之,就这一点,李靖隐隐成了三帅之首。
然而此时兵部的探子却拉稀摆带,你让李靖如何不恼火?
看来,这操训的标准,得提高啊。
民部尚书高士廉默默递上奏折,一言不发。
李世民打开一看,好嘛,又缺钱了。
按高士廉的说法,明年大战,需要征集的民夫就在三十万上下,粮草民部倒是能凑得出来,可相应的钱财……到时候民部仓库里,耗子看了都得掉眼泪。
总而言之一句话,没钱。
要是民部尚书是别人,李世民肯定要查办了,可高士廉名副其实的廉,而且朝中捉襟见肘的财政离了他老人家真玩不转。
头痛啊!
历朝历代,有像朕那么穷的皇帝么?
内帑倒是有点钱,可那是观音婢省吃俭用外带宫人们一针一线缝出来的,朝中还欠了内帑三十万贯,张得开这张嘴么?
“陛下,为明年大计,请陛下向五姓七家借钱。”高士廉无奈地出了个馊主意。
“臣附议。”魏·喷子·征跳了出来。
“臣附议。”一水的御使跳了出来。
高士廉后悔了,为甚要张这张破嘴呢?这下好,给这帮喷子找到攻击皇帝的机会了吧?
李世民为了表示自己虚心纳谏,连原先是自己大兄手下、如今作死狂喷的魏征都忍了,结果贞观朝的御使是最肆无忌惮的,逮着机会就要皇帝难受,这不就逼着李世民向五姓七家低头吗?
真是一帮好臣子啊!
李世民牙痒痒,却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朕自有主意,尔等无须多言!”
有甚主意?其实李世民的心里也虚得要命。
朕富有四海,却连出兵的费用都拿不出来。
朕太难咧!
朝堂之止,文武济济一堂,却没有谁能为朕分忧。
但,朝堂之下,定然有人为朕分忧!比如说,那让观音婢挣了大钱的王恶!
第一次,李世民轻车简从,着青衫小帽,带着房玄龄、杜如晦直奔小王庄。
每一辆车马都必须按小王庄护庄队的指示前行,虽然态度差了点,但真能提高效率,在那车水马龙的大道上各行其道,避免了拥堵与滞留。
有点意思了。
“如果长安的街道依此分道管理,是不是会有效率得多呢?”房杜二人在心里默默盘算。
蓝田伯府,正抱着王仁的王恶见到李世民三人,赶紧将王仁递给胡贞娘,请三人入座,奉茶。
不是用茶碗奉茶,而是茶盅,盅里除了几片舒卷的茶叶,甚都没有,什么盐、葱、姜、蒜都没有,就纯纯的茶水。
“这不同于常见的茶汤啊!”李世民漫不经心地品了一口,入口微涩,继而有种回甜的感觉,然后唇齿留香,别有一番风味。
王恶无奈地叹息:“因为臣实在没法喝煮汤似的茶汤,所以自己炒制了茶叶,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牵强附会的手法,用最单纯、最直接的手段品尝到茶叶原本的味道,不好吗?”
房玄龄、杜如晦相视一笑,这蓝田伯想法格外与众不同,难怪陛下会找他出主意。
李世民左右看了看,没见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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