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像了?岂有此理!
“没什么,一边去。”高纬一脚踢开了他。
【看来朕得蓄须了……】
高纬摸摸自己的剃光的下颌,默默的气愤到。
第一百八十一章难眠
北齐武平元年十二月三十日夜,约莫二更时分。
邺城已经进行宵禁,在重要的街道口都站着兵丁,盘查偶尔过往的行人,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挂着大红灯笼,明红色的,在房檐底下摇摇摆摆。宽阔的坊间道路上,时常有人提着小灯笼,敲着破鼓和梆子,瑟缩着身子出现一下,又消失在转角处的黑暗之中,那缓慢的、无精打采的脚步声和渐渐熄灭的喧嚣声,也在夜晚的寒风里逐渐远走……
原本年节将至,不该出现这一幕,但黄昏时分,从漳河畔传来的一声轰鸣巨响引起了一阵骚乱……邺城内部修建了大型水渠,清澈的漳河水源源不断的灌入城内,如一把银色的利刃,将邺城南北拦腰截成两半,河渠边上的十几座宽阔的宅院,形成连坊,此时火光蔓延,炽烈的火芒将飘雪的夜空都烧得扭曲起来……
人声、嘈杂声,还有惨叫声不一而足。
留守邺城的东大营受右相府的调令,增派数千甲士把守着邺城的南北街道,甚至连东西两端河渠的金明门还有建春门都牢牢把守起来,留守邺城的枢密使斛律羡顾不得漫天的风霜,骑着快马赶到了现场,吹动的风雪都扑不灭这熊熊燃烧的炽焰,军士门提着挨家挨户搜罗来的木桶,就地取水,将火势渐渐控制下来……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弄出这样大的动静?”
斛律羡一下马便揪过这连坊的负责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阵怒骂。
那官员不住的叩首谢罪,道:
“……坊内匠人正在配置火药,却不小心燃上了火星子……,坊内正上工的一百二十多名匠户仅存五十七人,其余全都当场被炸死……”
斛律羡见他身上焦黑一片,身上的官服还在冒着黑烟,便不再说什么,扭头看向另一边,雪地里躺着好几排担架,躺着的人全都是身体焦黑,很多身体都缺失了一部分,早已是没有了任何生气了……
他找来这一对禁军的上官,沉声问道:“火势还有多久才能扑灭?”
“启禀尚书,火势实在是太大,一时半会儿无法清理干净,不过现在正在控制之中,我们已经将已经烧起来的几座宅院全都挖坑填雪隔开来,各坊都增派了人手,若火势蔓延,可以第一时间确保火被扑灭……”
“还好要上年节了,坊内六千余匠户都不在,否则估计还要死伤上千人,那损失可就大了!”斛律羡想起不久前的那一声轰鸣,心中后怕不已,“……亏得右相反应足够快,禁军大营动作也足够敏捷,这才稳住了局面,若不然,这一晚上还不知道要出什么大乱子!”
“这点人镇压火势还不够,持我手令,再去巡防营调人过来!封锁道路,不准南北街道通行,也不准将这边发生的事情泄露出去……这里是绝密,不能让外人窥知!”斛律羡声色俱厉,他转身看向那坊内官员,道:“我先去向右相和太傅汇报……,你赶紧组织人将坊内的那东西全部转移,保护起来,要快!”
说完,又跨上大马,朝皇城东的右相府疾驰而去。
赵彦深正在正厅等候人前来汇报,面色沉得跟水一般,道:
“必须尽快将火势镇压下去,将附近百姓驱逐迁离原来居处,不能让人靠近那个地方,泄密者皆斩!”
太傅高润和行台尚书令高贞、京畿大都督王琳坐在下首的位置,也是神情严肃,听着右丞相赵彦深一条一条的将命令发布下去,之后,高贞疑惑地开口道:
“右相,不知道那漳河畔上的连坊内究竟在搞些什么东西,右相可与小王解惑?”
赵彦深沉默了一会儿,面无表情道:“那里是今年二月初,将作寺今年兴建的连坊,聚集了近七千户匠人,专门打造军用器械,至于到底有什么东西,这不是老夫可以置喙的……”
赵彦深此言冷硬无比,有两重意思包含在内,一,这是机密,无关人等少打探,二,到底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高贞被刺了一句,俊脸上一阵红白,道:
“将作寺绝对不止是打造寻常军械那么简单……”
“住口……”
高润警告的瞪了侄子一眼。
少年人到底说话做事没有分寸……
“不让你打听是为你好,这事就算是卫尉寺还有太尉府也不能过问的……”
你想跟陛下对着干不成?
高贞惭愧的朝二人拱手赔礼,不多时,斛律羡便匆匆赶来,“多谢右相,火势很快可以得到镇压了……”
“嗯,”赵彦深点点头,问道:“意外……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我已经问清了,当是意外,他们正在尝试新的配方,却不小心燃上了火……”
“几座作坊被毁?”
“一共三座作坊烧起来了,七十余名匠户丧生……”
赵彦深点点头,“嗯,只烧了三座,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明年邺城要为军伍提供战甲三万套,刀枪槊矛、弓弩、盾牌不计其数,将作寺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岔子,我们可无法向陛下交差……”
“下官明白,还好爆炸虽大,却并没有损伤到周围作坊,水车还可以运转……”
斛律羡很谦卑,赵彦深也不愿意多为难他,只说:
“明白就好,研制那个东西的作坊就搬离城内吧,迁到偏僻一点的地方去,还在漳河边上。那东西威力太大,不能冒这个险,顶多多派军士守卫便是了。给陛下请罪的折子我来写……”
“好……”
赵彦深偏头转向高润:“劳烦殿下帮忙安抚城中百官和百姓,”
高润郑重地拱手道:“这是应当的……”
赵彦深道:“并非老夫苛刻,陛下在晋阳,我等留守邺城,有监察天下,推行政策之职权,明年事务并不比今年要轻松,东北和江淮互市公务都要邺城盯着,二月还要再次开科考举。而且……陛下将有大动作,邺城作为朝廷中枢、陛下后方,要稳若泰山才是!”
“喏!!”
出了右相府,高润和高贞各自散去回府内,临行前高贞叫住了高润:“王叔……”
高润抓着缰绳的手停滞了一下,好脾气地问道:“何事?”
“我一直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让我做行台,我一无兵权,二无治权,皇兄到底想让我辖制何地何军呀?”
行台尚书本来应该是尚书台临时在外设置的分支机构,出征时于其驻扎之地设立的临时管理机构就叫做行台,算是一个位高权重的职位,但是高贞坐在上面特别迷茫,因为他自己都还不知道他的好哥哥高纬要让他做些什么,参军打仗?不像呀……
于是上任两个多月以来他都无事可做……
高润露出一个笑容,“你小子平时挺聪明的,怎么连这个都想不明白?”
“想明白什么?”高贞很是迷茫,“王叔教我……”
高润提着马鞭哭笑不得的指点他几下,道:
“想不明白慢慢想,这可是好事,傻小子……自己领会去吧……”
…………
在信息传递尚不发达的今天,邺城发生了什么事情自然无法第一时间传递在高纬的耳中,此时太极殿中在举行一场盛大的宴乐,殿宇下是一派觥筹交错的景象,丝竹和歌舞,象征了高齐王朝的四海升平、繁荣昌盛,容妆精致的宫娥们用紫檀和象牙板子轻轻地点着板眼,婉转低唱,有时歌声细的像一丝头发,似有似无,又如一缕青烟般,丝丝缕缕,袅袅不绝,在朱梁画栋之间盘旋,而后飞向浩瀚的夜空……
殿内所有人都停杯在手,手指和象牙筷轻轻敲击在桌上,注目静听,几乎连呼吸都屏住了,盛装的宫女们踮起脚尖,在场内胡璇飞舞,红裙翩跹……待到歌停舞止,众人纷纷点头赞赏,大声称颂。
其中一人站起身来,朝着皇帝躬身一拜,道:“今岁天下太平,大齐势如天上之日,此仰赖陛下励精图治,方能有此盛世之景……,臣湝,率高氏诸王为陛下贺!愿吾皇万岁!”
诸王皆拜:“吾皇万岁!”喧嚣的声浪扑面而来,高纬笑呵呵地抬手,道:“今日是家宴,在座的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平身……”
高纬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人头,觉得一阵闹心,这些就是高纬的叔叔伯伯哥哥弟弟们了,相比一个王爵都没有的北周,北齐的王爷们倒是满宫爬,有了王爵就会有封地、有效忠的臣子,历代帝王们又可了劲的生孩子,导致现在的高纬很头疼……要不是还顾忌点名声,现在他四十米长的大刀都已经饥渴难耐了……
诸王看皇帝情绪不高,渐渐地都停了下来,上洛王高元海被诸王们推出来,上前道:
“此时正是年节宴乐之时,陛下缘何愁眉不展啊?请说出来,也好让臣等为陛下分忧。”
诸王皆称是。
高纬笑了一下,道:“朕做这皇帝之后整夜整夜的失眠呀,就没有睡过几天安稳觉……”
高元海等人迅速听出了话外之音,大家都慌了神,连忙跪在地上说:
“陛下您为何说这样的话?现在我大齐江山四海升平,陛下威临万邦,谁还敢对陛下三心二意?”
“你们不必紧张,你们的忠心,朕都是明白的。”高纬抬头,示意稍安勿躁,欣慰的笑容在之中带着一点忧郁,“只是若是你们的下臣贪图权欲富贵,起了歹心,胁迫你们反,你们反还是不反呢?”
第一百八十二章杯酒释兵权?(修)
大殿内顷刻之间鸦雀无声,高元海的眼角抽搐了几下,心说不愧是当皇帝的,嘴皮子就是溜啊,想收权也找个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一副“朕这是为大家好的模样”。
你干脆说你不放心我们,让我们把兵权治权都交出来得了……
不过这话只能在心里说说,绝对是不能宣之于口的。
皇帝如此“仁爱”手足,作为臣子,居然还有人要质疑陛下的良苦用心,那么这个人不是蠢就是坏。
这边高家王爷们还没有准备好台词,这边的高纬又开口了,“朕若不是有诸位自家人的扶持,也不会如此从容的登上大位,按理来说,朕不该提这些……”大家的耳朵都竖起来了,果真等来了之后的但是,“但是,你们那里知道,做皇帝也有很大的难处,还不如做一个藩王自在,不瞒各位说,朕这一年来为了国事殚精竭虑,推行了一系列举措指望大齐中兴,不过,貌似有些人对朕的旨意阳奉阴违呀……”
高纬拍了拍龙案,叔叔伯伯、哥哥弟弟们的小心脏就跟摆在案上的盘碟一样抖动起来,高纬扫视众人,道:“朕记得去岁朝岁节之时,朕已经明发诏令,推行兵员调动制,只要枢密院明发公文,那么当地驻兵必须要听命行事,为何,你们却不听命呢?难道说,朕的旨意管不了你们了吗?”
诸王惶恐,跪地大呼:“陛下恕罪!!”
高纬脸上闪过一丝不悦,道:“起来!朕没说要把你们怎么样……,朕原本想抓个典型,杀一儆百,但是今日宫宴,诸卿为朕贺喜,看得出都是真诚的,念及大家都是高氏子孙,朕不欲如文宣一般诛戮手足,这才跟你们说一句真心话……”
“你们可知,为何自汉末以来,换了数个朝代,却依旧没完没了的打仗,不知死去了多少百姓情况依然没有变化,这是什么道理?”
诸王很配合地摇摇头,高纬道:“道理很简单,因为国家体制出了问题,地方权力太大,地方官员各自为政,不跟从朝廷调令,天高皇帝远,自然就会让某些手里有兵有权的人滋生出野心来,如果把兵权集中到朝廷,让朝廷调度地方政令,天下自然就太平无事了……”
“朕实话告诉你们,朕并不怕有人叛变,任谁敢作乱,朕都必将其千刀万剐!朕也不是不相信你们,只是你们大多没有统帅才能,若有一日,家臣闹起事来,裹挟你们,你们该如何自处呀?”
彭城王高宝德最怂,听到这里,以为要大祸临头,连连叩首,含着眼泪道:“我们都是目光短浅的粗人,根本想不到这一点,多亏陛下提醒,还请陛下指点一条出路!”
诸王虽然也有胆子肥不信邪的,但是无奈软蛋是大多数,让高纬一吓唬就连趴地上任凭处置了,主要是去年宫宴之上,邺城皇宫里那血腥的一幕给大家的印象太深了,所有人都意识到皇帝并不是从前那个软趴趴好糊弄的角色,这是一个真正的狠人,不出手的时候和你称兄道弟,出手就要人性命!
敢跟他顶牛,除非是活腻歪了!谁知道这殿外面有没有埋伏个千八百个刀斧手什么的,万一那一句话不小心说错了,被拖出去乱刀砍死,那得多冤那?
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