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脚步,薛景彦没好气道:“想办法?你说得倒轻巧,怎么想办法?想什么办法?”
“当初曹家被抄,我就知道咱家会没好日过,那成想时候果然到了……”
说道这里,薛景彦颓然扶住书架,满是仓惶道:“连黄万安从京城外抓了回来,我这雍王的正经岳丈,还能有好果子吃?”
黄万安都女儿是雍王侧妃,他薛家的女儿可是明媒正娶的雍王妃。
雍王造反,他们就是反贼亲属,被抓被杀是天经地义,不会有人替他们求情。
更何况,眼下朝廷西线大败,皇帝和百官一肚子气没地撒,正好拿他们这些“贼属”泄愤。
当然了,薛景彦绝不会坐以待毙,所以现在他在努力思考解救办法。
书法内沉默了几息,薛景彦转过身说道:“或许……咱们可以去求求甄家,或许他们能帮上忙!”
薛景煜叹息道:“只怕……他们未必还愿意帮忙!”
薛景彦反驳道:“薛甄两家乃是世交,如今更有姻亲关系,两家亲如一家……他们怕也不会见死不救!”
如果三年前不出意外,薛宝筠会嫁给甄家大公子,可惜圣旨赐婚搅黄了这门亲事。
但在三个月前,薛景彦将小女儿嫁入甄家,把和甄家的关系捆绑得更紧密。
“即便甄家愿意帮忙,只怕也保不住我们薛家!”
说到此处,薛景煜叹息道:“咱们和朝廷头号反贼扯上了关系,如今雍王还在西边大败朝廷,皇上百官心里有恨啊!”
是啊,皇帝和百官的恨意,才是薛家灾难的根本原因。
想到这些,薛景彦心中更显绝望,面带悲戚问道:“你说该怎么办?”
“要让皇上高兴,咱们家只有一条路!”
见自家兄弟真有办法,薛景彦当即问道:“那条路?”
“和反贼做切割,与皇上站在一起!”
一听这话,薛景彦大受震动。
虽然猜到薛景煜的意思,薛景彦还是问道:“如何切割?如何与皇上站在一起?”
薛景煜答道:“和宝筠断绝关系,写下弹劾雍王篡逆的奏疏!”
“如今城内物议汹汹,若我们家站出来,痛骂雍王造反……想必皇上会给咱们一条活路!”
不得不说,这个办法极为大胆,但确实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眼见兄长还在思考,薛景煜起身说道:“大哥,不能再耽搁了!”
一把拍在椅子扶手上,薛景彦沉声道:“好,就这么办,从现在起……我没有宝筠这个女儿!”
见到大哥下定决心,薛景煜露出了笑意。
这样做虽会为人诟病,但总算能将家族保住,更何况又不是他薛景煜的女儿。
薛景彦也是个有决断的,只听他说道:“事不宜迟,你去找甄家帮忙,我来写奏疏!”
“好!”
眼下,确实没时间能耽搁,薛景煜应答之后便出了门去。
薛景彦则留在书房内,拿笔写起了请罪加痛骂雍王的奏疏。
写文章就得心静,心静就怕有人干扰。
偏偏此刻书法外,一阵嘻嘻哈哈声穿进了薛景彦耳中,这让他立时怒火冲天。
“谁在外面喧闹?”薛景彦大声斥问。
“回老爷,好像是二公子……”
一听是自己那喜欢脂粉堆的小儿子,薛景彦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当即怒斥道:“派人把他送回房去,今天不许吃东西!”
“是!”
…………
京城南边某坊内,端妃手里拿着窝头,并用指尖儿掐下来一块儿,送到了面前孺子口中。
面前小娃嚼了两下,再度张口望向了端妃。
“啊……啊……”
“小混球儿,你倒是咽了再吃!”端妃板起脸教训,但眼中却满是慈爱之色。
被训的小娃连忙吞咽,然后再度仰起头面向端妃。
又捏下了一块儿窝头,在旁边水碗了泡了一下,端妃再度把吃的送到小娃嘴边。
眼见面前小娃吃得高兴,端妃也露出笑容,说道:“栓子,这么多年了,我连自己亲儿子都没喂过饭,你可真是好福气!”
事情还真就是这样,她虽生育两个儿子,但在宫里全都有宫女太监入目侍奉,和亲娘之间联系很少。
结果端妃递过来的窝头,栓子却递给端妃道:“奶……奶……你吃!”
摇了摇头,端妃不由笑道:“奶奶……可惜你不是我亲孙子!”
这叫栓子的男孩儿,是隔壁刘大娘的孙子,眼下放在端妃这里帮忙照看。
“曹大姐,在家吗?”
听到外面的声音,端妃对栓子说道:“你看,说话的功夫,你亲奶奶回来了!”
“屋子里面!”端妃冲外面喊了一声。
没一会儿,只见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妇,提着一个大包裹走了进来。
说是老妇,其实这位刘大娘比端妃还年轻五岁,只是常年劳作更显老态。
放下手中包裹,刘氏对端妃说道:“棉线都交上去了,这是发下来的粮食,这一包是你的!”
端妃从旁边拿出一个小包,从包裹里倒出了一半的粮食,将其递给了面前的刘氏。
“曹大姐,你这是做什么?”
端妃平静说道:“这是你该得的,毕竟我那些棉线,有不少你帮忙做的!”
刘氏连忙说道:“邻里之间帮忙,算得了什么,你不也帮我看着栓子,这东西我可不能要!”
端妃笑着说道:“让你拿着就拿着,你不吃……难道你家栓子也不吃?”
“这别看这他人小,胃口却大的很呢!”
“这……”刘氏面露难色。
端妃却板起脸说道:“拿着,你不拿,往后我也不要你的棉线!”
刘氏无奈道:“那行,就当是先放我那边,日后你要就来取!”
端妃露出笑容,说道:“这就对了!”
能在这贫民窟,交到这样真心的朋友,端妃自然舍不得让人家吃亏。
再者说了,她其实不太需要粮食,每三天曹云辉就会悄悄送些过来。
一遍继续给栓子喂饭,端妃随口问道:“你去了一趟外面,可听到了什么消息?”
刘氏是个闲不住的人,此刻坐在一旁搓起了棉线,同时答道:“就听外面在传,说是西边朝廷打了败仗,好多人都私下里说……”
“说什么?”端妃转过头看向刘氏。
“说是要改朝换代了!”
即便是刘氏,也知道这种话不能乱说,所以此刻还往门外瞅了一眼。
这是端妃叹息道:“改朝换代,真到了那一天就不打仗了,我也能看到我儿子了!”
但此刻刘氏眼中,却露出了担忧之色。
既然是打仗,就免不了要死人,她很担心“曹大姐”的儿子遭遇不幸。
第710章 我们信
六月初八,夜色逐渐降临,这是东河府城被围的第三天。
最近三天时间,雍军主力围绕着东河府城休整,并未对城池进行攻击。
当然了,城外守着七八万强兵,城内留守的一万多兵,自然没胆子出城袭扰。
被张安寄予厚望的两支禁军骑兵,在雍军骑兵连续打击下远遁,损失可不是一般的大。
城楼下的一处房间内,张安正闭眼养神,突听外面喊道:“大将军,东边有人来了,而且人还不少!”
“有人来了?莫非是雍军要进攻?”
这是张安最先想到的可能,于是他立马从床上起身,麻溜的跑上了城墙。
此刻,负责今晚防御的虎贲卫士兵们,已经大批聚集在东边城墙,目光全都扫向了远处。
眼下还未完全天黑,通过目测张安发现,远处来的并非是雍军。
“这是搞什么花样?”张安心里嘀咕道。
就在这时,虎贲卫指挥使段静祯走了过来,禀告道:“大将军,来的是雍军收拢的溃兵和民夫!”
段静祯最先发现东边有情况,于是他用箩筐送人到城外打探情况。
张安沉声说道:“溃兵和民夫?雍军把这些弄过来做什么?难道是要攻城?”
这还真不是他杞人忧天,都说攻城要拿人命去填,十万人如果被顶到前面攻城,雍军完全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将东河府城给拿下。
“赵延洵这厮……还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张安语气冰冷。
被围城的三天时间里,雍军虽未对城池用兵,可洗脑和舆论攻势从未停过。
在雍军士兵口中,赵延洵被吹成了在世圣人,是老天爷派来的救星,是全天下老百姓的庇护者。
而京城的皇帝和朝臣们,则成了逆贼和佞臣,被骂得是体无完肤。
这些舆论攻势,确实产生了极大影响,让困守城内的禁军士兵们,多少对自己所保卫的朝廷有了怀疑。
这是军心要垮的前兆,这两天为了稳住军心,张安可没少忙活。
只听张安说道:“去告诉弟兄们,准备好开战!”
“所谓仁厚宽宏的雍王,要用卫所军兄弟和民夫的命,来填满护城河了……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段静祯点了点头,便立刻转身传令去了。
但他又觉得这件事不可能,那有大晚上来攻城的。
当然了,一想到之前雍军趁着夜色,一鼓作气打过了汉水,好像夜晚作战也不是没可能。
而后面雍军的动向,也让城内众人警觉起来。
驻守在东河府外的几个卫所,也在逐渐向府城东边靠拢。
这一切的一切,只能让城内守军断定,雍军果然是要攻城了。
不只是他们这样想,此刻向城池靠近的“俘虏”们,他们心里也泛起了嘀咕。
“不是说让咱们去种地,还说汉水以西的土地,以后都分给咱们,为啥现在让我们往府城去!”
“难不成……雍军那些人说的是假话,他们是让咱们攻城去?”
“不会吧,这几天雍王爷没少咱们吃喝,还让那些当官儿的来劝咱们安心,我看他们说的不像假话!”
“再说了,真要让咱们攻城去,何必废那么大力气,白白养了咱们这三天!”
“倒也是!”
“雍王把咱们每两百人分做一队,说是方便让咱们种地,我看怕是方便让咱们送死去!”
“是啊,种地而已,那需分得跟当兵一样,我看还真有可能让咱攻城去!”
几万人的队伍都在议论,对今晚将要发生的事,这些百姓们和溃兵们有不同。
很快,这些人在雍军士兵指引下,陆续来到了东河府城外,按照一定规则站好了队列。
这些民夫可溃兵有十万人,全部叫来肯定不现实,所以赵延洵下令只让来了一半。
可也就是这五万多人,一样把府城以东的空地站得满满当当,十万人来根本就站不下。
此刻,这些百姓站成了一个长方形,中间还留了一处空地,在城墙上可以看得清楚。
“这是要搞什么鬼?”张安皱眉不解。
眼前这种战队阵型,根本不像是要攻城。
不只是张安觉得费解,此刻城墙上戍守的士兵们,一样心头满是疑问。
随着到来的人越来越多,府城外变得越发喧闹,直到现场响起了鼓声。
鼓声让城外的人安静下来,也吸引了城墙上众人注意力。
几息之后,一队骑士从北侧出现,走在前面的几人还拿着手电。
“王爷驾到!”
外面是用“喇叭”在喊,所以城墙上的众人也都听到,知晓是雍王本人来了。
对于这位轻易将官军击败的人,张安在仇恨的同时还报有好奇心。
这是赵延洵第一次出现,可惜隔着两百多米,再加上天色比较昏暗,城墙上的人其实看不清什么。
当然了,赵延洵的出场,不出意料引起了议论,所有人都在想今晚到底要发生什么。
今晚要发生什么,只有雍军高层才知道。
打马来到了几万人中央,赵延洵徐徐走上了临时搭建的高台。
此刻虽天色已经昏暗,但当雍军士兵把十几盏探照灯打开,这里瞬间亮如白昼。
当然了,有两束灯光一直打在赵延洵身上,可以让所有人都看得到他。
当赵延洵在高台上站定,只听张猛对着“喇叭”喊道:“殿下驾到,尔等叩拜!”
密密麻麻的几万人,看着前方光束中的人影,全都老老实实叩拜。
“参见王爷!”
声音虽不整齐,但几万人一同山呼,却也有排山倒海之势。
“免礼,都起来!”
赵延洵的声音很随和,这是包括东河府守军在内的,现场众人的第一印象。
这么一位“和气”的雍王,或许真的会是宽宏仁厚之人。
“诸位这几天,吃得可好?”
面对赵延洵的问话,现场众人都愣住了,谁都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
“还可以……”零零散散有人说到,这必定是胆子大的。
赵延洵随即问道:“我听到有人说好,到底好不好?大声告诉本王!”
“好!”这次声音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