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几日前所见的悲戚相比，此刻的赵延洵神色坚毅，一如众人印象中的样子。
随着赵延洵的宝座上就位，在场大臣尽皆叩首参拜道：“臣等叩见殿下！”
赵延洵没有叫起，而是表情严肃说道：“宣诏吧！”
只见霍安上前两步，从一旁小太监托盘中拿起一份卷轴，这便是今日的诏书。
一旁，林全眼中满是羡慕，他也想来宣读此份诏书。
“大王诏命……”
众人跪伏于地，等待着霍安继续往下念。
“昔我父皇，龙飞淮甸，汛扫区宇，仁风义声，震荡六合，曶爽暗昧，咸际光明……”
夸一夸自己的老爹，表达对先帝的尊崇，这也算是应有之义。
“逆侄惟隆，财狼之心，蛇蝎之行，弑君杀父，矫诏嗣位，窃据大业，实为不忠不孝之贼！”
不忠不孝，这是赵延洵扣出的第一顶帽子。
紧接着，霍安接着念道：“逆贼窃国以来，更改宪章，戕害诸王，放黜忠良，崇信奸回，天变于上而不畏，地震于下而不惧，鬼物乱世而不修德，实乃不仁不义之徒！”
“上苍有德，生民有感……此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贼，虽万死难赎其罪！”霍安语气越发有力。
在当下这世道，不忠不孝不仁不义都占齐了，这人就是大奸大恶到了极致。
别说做皇帝了，就是当个普通人，都得被人用唾沫淹死。
“孤为先帝亲子，祖有明训：朝无正臣，内有奸恶，王得兴师讨之！”
听到这里，众人越发兴奋起来，终于是提到这一茬了。
紧接着，霍安负众人所期念道：“祖宗之所训，万民之所期，百官之所请……此乃天命！”
这话的意思是，赵延洵不只是因祖训，还是因百姓和官员的期许，才最终做出了决定。
“孤愿奉天命，举兵以诛逆贼，以靖国难！”
“此诏……太安二十六年四月十八！”
虽然已经知道，现在是靖平年号，但赵延洵不可能用这玩意儿，所以诏书还是用的太安纪年。
霍安收起诏书之际，众臣尽皆叩首道：“臣等奉诏！”
只见赵延洵从宝座上起身，朗声对众人道：“诸位爱卿……从即日起，诛逆贼，靖国难！”
这是一句战斗口号，具有非常强大的正义性，自然也有极强的号召力。
“诛逆贼，靖国难！”
第一个跟着喊口号的，是侍卫司千户高正安。
这个时候，谁相应口号越迅速，就证明谁最忠心，高正安毫无疑问拔得头筹。
“诛国贼，靖国难！”
有了他第一个带头，其他武将也都跟着喊了起来，喊口号在军中并不少见。
随着武官们兴奋起来，相对“守礼”一些的文官，也都跟着喊起了口号。
大殿内这一幕，深刻诠释了君臣一心，更展示了什么叫利益共同体。
从决定起兵这一刻起，他们就是联系紧密的利益共同体，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大殿之内，唯有左长史周承平，此刻保持了冷静，未跟众人一起喊叫。
但他仅一人，完全被掩盖在兴奋的人群中，一点儿都不起眼。
第五卷 靖国难
第670章 布置
雍王府，谨身殿外。
站在大殿外的台阶下，曹云辉感觉有些腿软。
头一次觐见，赵延洵一掌拍碎了书案，直面这种狂暴而霸道的力量，差点儿没把他给吓死。
当时的赵延洵犹如野兽，给曹云辉带来了心理阴影，以至于此刻将要觐见时，竟会有战栗之感。
这时前方引路的太监说道：“小伯爷……王爷还等着你！”
“是……是！”
曹云辉应了两声，然后迈步往台阶上走去。
他虽未参与政事，但也知晓这几天发生的事。
如他所愿，雍王发诏起兵，王府十几万大军，正陆续往关外开赴。
今日召见，极有可能便于靖难之事有关，为妥善应答曹云辉已设想了各种问题。
进入大殿，这一次太监将他引往了东偏厅。
进入大厅，曹云辉就看到大殿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沙盘，上面插着各式各样的旗子。
此刻，赵延洵双手撑在沙盘边缘，正聚精会神看着地形。
跨过大厅门槛，曹云辉恭敬跪下，而后叩首道：“参见殿下！”
赵延洵威严深重，曹云辉生不出半点儿怠慢之心，更不敢以表兄自称。
“起来吧！”赵延洵目不斜视道。
曹云辉小心翼翼起身，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这种感觉让他实在难受。
就在这时，赵延洵突然发问道：“你老实告诉我，我娘她是不是还活着？”
这个问题，赵延洵之前问过，被曹云辉糊弄了过去。
眼下再度问及，很明显赵延洵有了怪异，这让曹云辉不由纠结，到底要不要实话实说。
思考不到三秒，曹云辉决定说实话，这让他觉得是正确选择。
“回禀殿下……”
接下来，曹云辉详细讲述了，关于端妃和太皇太后的恩怨。
“所以……臣也不知道，娘娘到底情形如何，但想来是凶多吉少！”此时，曹云辉已经低下了头。
如果母亲没死，自己起兵朝廷比以其为人质，那自己可就被动了……赵延洵摸摸想到。
作为一个“圣人”，若他连自己母亲生死都不顾，那传出去了还了得？世人将怎么看自己？
想到此处，赵延洵对外喊道：“霍安，传苏百户进来！”
“是！”
苏百户？此人是谁？传他来做什么？曹云辉一下冒出了三个问题。
没一会儿，外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一名身着甲胄的青年出现在大厅外。
“臣侍卫司北军百户苏楚云，叩见王爷！”
侍卫司北军，这个曹云辉有了解，知道乃是王府战力最强大的军队。
只听赵延洵说道：“这位苏百户，将随你一同返回京城，负责解救端妃娘娘！”
曹云辉刚要答话，猛然间又闭上了嘴，自己要返回京城去？京城那地方还能去得？
“殿下，臣……”
看出了曹云辉的顾虑，赵延洵说道：“苏百户和他手下的人，会保护你的周全，你大可以放心！”
话是这么说，但京城仍是龙潭虎穴，曹云辉肯定不愿意回去，偏偏此刻他又不敢拒绝。
赵延洵却没理会这么多，而是接着吩咐道：“除了解救母妃，你们还要在京城设立情报站，在京城听到的看到的，你们要把消息传回来！”
“明白了吗？”
“明……明白！”曹云辉答道。
赵延洵点了点头，随即说道：“既然明白了，那你就回去收拾下，过两天就出发吧！”
“是！”曹云辉点头。
“去吧！”
曹云辉退出了大厅，却见苏楚云待在原地。
待曹云辉离开后，赵延洵看着大厅门槛外的青年，说道：“刚才的话都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
“他一直住在京城，许多门路比你们清楚，所以才让他带你们去京城！”
顿了顿，赵延洵接着说道：“可你也不能全听他的，有些事情可以自行决定！”
“是！”
“这次去京城，你要把传讯器架设好，将京城情况保送过来，此事关系重大……你一定要尽心！”
此番，赵延洵说得格外郑重，让苏楚云深知其分量。
“臣明白，定不负王爷重托！”
从霍安手中接过茶杯，赵延洵语气平静道：“你是个干练人，可别辜负了这大好机会！”
“你们苏家，可等着你光宗耀祖！”
听及此言，苏楚云再度叩首道：“多谢王爷栽培！”
这确实是栽培，毕竟机会可以给其他人，苏楚云并非唯一选择。
“行了，下去吧！”
“是！”
待苏楚云离开，只听霍安在一旁说道：“王爷……娘娘她们，已在永福宫等候！”
“知道了，现在就过去！”
今日在永福宫，将有有一次家庭聚会。
起兵靖难，赵延洵自不会留在王府，而是要去到前线指挥。
这一去，还不知多久才能回来，自然要与家人正式告别。
当赵延洵来到永福门外，几个女人已经在等他，其中也包括即将生产的林静玉。
没等赵延洵开口，却见黄蓉蓉迎了出来，语气欢快道：“王爷，臣妾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看着小跑到面前的黄蓉蓉，赵延洵笑着问道：“什么好消息？”
只见黄蓉蓉凑近他耳边，细声细语把消息说了出来。
“真的？”
黄蓉蓉把头埋进赵延洵怀里，娇声道：“臣妾岂敢骗王爷……上午太医才看过！”
“好……孤等着你，给本王再生个儿子！”
见赵延洵说的大声，一向大大咧咧的黄蓉蓉，此刻也不免娇羞起来。
正是此时，众人才得知，原来黄蓉蓉也怀上了。
但这事儿也不奇怪，毕竟这一个多月，赵延洵留宿黄蓉蓉房里的时候最多。
就在这时，只听薛宝筠笑着说道：“恭喜妹妹，得孕王嗣！”
来到近前，薛宝筠拉起黄蓉蓉的手，说道：“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还是先进去吧！”
这还是头一次，她俩有如此亲密的接触。
“也好，咱们进去说话！”
几个女人都知道，今日小聚是为离别，此刻都带有一丝愁绪。
在外赵延洵是杀伐果断的雍王，但在内宅他却是体贴的丈夫，所以几个女人都对他有真情。
如今即将离别，她们自然会有些难受。
进入永福宫，饭厅内已上好了菜，几个人按位份依次落座。
“世人都说，我是秉承天命之人，这头上的名头越响亮，肩上的责任也就越大啊！”
一开口，赵延洵就直奔主题，颇有快刀斩乱麻之感。
“马上就要去东边打仗，何时回来还不清楚，今日就算专程与你们道别了！”
说到此处，赵延洵端起了酒杯，引得几个女人都端起了杯子。
看向左右，赵延洵笑着说道：“你俩有孕在身，就别喝了！”
“王爷远行，臣妾岂能不喝？泯一口也无妨！”
听到林静玉说这话，黄蓉蓉立马接声：“臣妾可以喝小半杯！”
见这两人态度坚决，薛宝筠跟着帮腔道：“王爷，喝一点也是无妨的！”
“来……我们恭祝王爷，东征凯旋！”
有薛宝筠带头，几个女人齐声道：“恭祝王爷，东征凯旋！”
事实上，这里除了黄蓉蓉懵懂一些，其他人都明白东征意味着什么。
一但东征得胜，赵延洵再也不会回雍王府，而是她们跟着去京城了。
由此说来，这确实是他们一家人，在雍王府最后一次团圆饭。
“那孤……就借诸位爱妃吉言了！”
言罢，赵延洵一饮而尽。
第671章 半年
四月十八的一份诏书，宣告了雍王府这台战争机器，已经全负荷运转起来。
诏书内容，被抄写了几百份，传阅到了各府县衙门，以及军阵各卫所。
西北两郡的老百姓，以及王府统领下的十几万大军，都知道雍王本人受到了何等欺辱。
对赵延洵的遭遇，深受王府大恩的军民们，内心抱有极深同情和极强愤慨。
同时也让西北军民，对京城的伪帝痛恨不已。
正是因为他的恶行让上苍震怒，才让老天爷降下了灾祸，才让所有人老老实实，经历万般凶险后家破人亡。
赵延洵收复西北以来，军民们的生活安定下来，众人对他自然是感激的。
但这并不意味着，百姓士兵心里没有怨气，只不过丧尸是上苍所降，让他们没有撒气的目标。
眼下，赵延洵降赵维隆推出来当靶子，西北军民压抑已久的仇恨，自然犹如巨浪一般冲向了赵维隆。
从这一点上来说，已经称帝了的赵维隆，真正实现了万方有罪，罪在朕躬的效果。
镇西关东侧开阔地上，正有大批兵卒在此集结。
虽是关内，但在王府几万大军清剿下，镇西关东侧二十里范围内，丧尸基本已被清扫干净。
这个时候，便让人不得不佩服，人的生存能力到底有多强。
在地毯式清剿下，镇西关东侧两个县，仍解救了近两千百姓。
要知道，河西郡内丧尸密度，比陇右的还要高出一些，生存难度无疑更大。
这些被解救的百姓，全都被安置在了县城了，他们也将成为雍王府的子民。
在这两个县的地盘内，聚集了雍王府近十万大军，今日有一半聚集到镇西关。
因为就在今天，雍王赵延洵将驾临城关，做最后的战前动员。
“弟兄们，谁救了你们的命？”
第一卫的军阵前，指挥使武建清向一众部将发问。
因为有“扩音器”的存在，武建清的声音可以传出很远，两千多名士兵基本都能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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