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厮脑袋灵光,当姜河禀告抓到人后,张实先行审问了一番。
也是他最早留意到,黄俊这些人是从北地来的。
所以他和姜河一道把人押回来,张实认为黄俊这些人有大用,毕竟王府势力就快和北地接壤了。
可他把人押回枢密院后,官吏们只顾着审问和粮食有关的事,不然就是毫无意义的拷打,根本没对黄俊等人的来历引起重视。
张实多番提醒,没等消息传到两位枢密使处,却先让林全得知了消息,然后把人截了胡。
二人进了枢密院内衙,这也是他俩第一次到这里。
带路的小吏让到一边,说道:“请吧,两位大人在里面等你们!”
张实二人走进大门,便见两位枢密使在偏厅内。
“见过两位大人!”
见这二人勾着腰,关和泰抬起头盯着张实,语气森冷道:“你们把人带回来,有没有跟接手的人说,这些人是从北地郡回来的!”
难道出什么事了?眼见关和泰如此表情,张实心中有些忐忑。
“回禀大人,卑职跟他们说过!”
关和泰接着问道:“是顺嘴提了一句,还是详细说的?”
不管出了什么事,张实认为自己没有过错,所以他老实答道:“卑职详细说的,而且说过几次!”
陈关二人对视了一眼,便听陈安明开口道:“既然贼人已经抓到了,这件差事也就了了,你们是继续运送军粮,还是去北边前线?”
这个时候,没有姜河答话的份儿,只听张实道:“禀大人,卑职愿去前线!”
陈安明点头道:“那好,你们在运一批粮食去了前线,就不必再回来了!”
“是!”
“退下吧!”
“遵命!”
待这二人离开,才听陈安明道:“只怪下面这些人太蠢,竟未重视这些人的来历,否则也不会让林全把人带走了!”
关和泰叹道:“谁能想到,殿下如此重视此事,竟然亲自去审问了!”
“算了,事已至此,可惜亦是无用,咱们还是先练好兵吧!”
枢密院招募的两千多新兵,也是由他们负责训练,这差事可没那么好干。
…………
“我说老罗,你真是北地布政使?”
元阳城街道内,刘恩福忍不住问身旁老头儿。
这个问题,刘恩福在肚子里憋了几天,今日终于问了出来。
坐在马车上,罗伦打量着街道两侧,捋着胡须道:“以前是,现在不是!”
刘恩福思索后,半开玩笑问道:“所以你现在不是官了,你非得到元阳来,是为了求官?”
罗伦极为淡定道:“你们把王府夸得天花乱坠,我是来看看是否言过其实!”
刘恩福问道:“这一路走过来,你也该看够了吧,我们王府治下有吃有喝,百姓安居乐业……你难道还不相信?”
罗伦微微一笑,答道:“所以现在,我有了新目的!”
这句话,意味着对刘恩福的肯定。
他罗伦不是瞎子,在进入元阳后看到的一切,都让他对王府极为认可。
能在末世做到这等程度,其中有多少艰难困苦,都是罗伦无法想象的。
“什么目的?”
“去见你们雍王!”
对做出这份成就的雍王,罗伦非常好奇,他知道这位年不过十七。
刘恩德摇头道:“老罗,我们只能载你到王府大门,最多帮你禀告一声,你要见王爷……可不是你说了算!”
“如此说来,你们雍王不见白丁,那他如何选贤用能?难不成雍王府辖下诸府县官吏,都是王府亲故?”罗伦好奇问道。
如果真是这样,那罗伦就真的服气了,说明雍王府就藩时,上上下下都是皇帝选配的精英。
“王府官吏,都是从本地有功名的学子中,选的品行高的人……老罗你可别胡说!”刘恩福语气中带着警告。
若非佩服罗伦的学问,敢质疑王府,刘恩福早就动手了。
“对了,王府开设了学堂,想要做官的可以去考学堂!”
听到这些话,罗伦满意点头,看来这位雍王,对选贤任能也有自己的手段。
只见罗伦抱拳道:“等会儿到了王府,那就烦请刘百户,帮我通禀一声了!”
刘恩福笑了笑,回礼道:“好说,好说!”
事实上,罗伦不知刘恩福这一条路。
他这位曾经的北地布政使,和曾经的陇右布政使,现任王府右长史成文光相识。
如果刘恩福这条路走不通,罗伦还可以去找成文光。
“多谢了!”
他们从南门入城,花了近半个小时才进入龙潜坊。
当他们赶到时,刚好遇到赵延洵回王府。
从林全处离开后,赵延洵还去了一趟工正所,查看了武器打造情况。
眼见刘恩福等人返回,赵延洵并不感到奇怪,他前天就得到了消息。
“参见王爷!”
不只刘恩福等人,包括队伍后面的王宗及其部下,全都下马向赵延洵参拜。
现场唯有一人,此刻还坐在马车上,眼睛盯着前方台阶上的赵延洵。
此刻,赵延洵也注意到了罗伦,因为他实在是太显眼。
一旁,刘恩福低声呵斥道:“老罗,下来!”
罗伦微微一笑,答道:“这就下来!”
随后,便见罗伦下了马车,在众目睽睽之下,往赵延洵方向走了去。
这一幕,可把刘恩福吓得半死,毕竟人是他带过来的。
正当刘恩福要起身阻拦,却见罗伦停下脚步,此刻他与赵延洵相隔不过三丈。
“老朽罗伦,见过殿下!”罗伦弯腰行礼。
“你是何人?”赵延洵平静问道。
看着眼前少年,罗伦直起身答道:“殿下不认得老朽,老朽却知殿下,说起来……殿下能来陇右,其中也有老朽一番功劳!”
赵延洵不由失笑,这种说法他还是头一次听,不免觉得有些趣味。
“不知是何功劳?”
见赵延洵应对平和,罗伦对他的评价再上了一个台阶。
于是他便答道:“当初老朽曾上奏朝廷,请求皇上让殿下封王就藩!”
听到这话,赵延洵的笑容敛去。
当初让他就藩那些人,可以说打断了他的太子路,客观来讲算是他的敌人。
此人在这个时候讲出这些,为的是什么?
却听罗伦接着说道:“非但如此,老朽曾经还多次上疏,弹劾过殿下和端妃娘娘!”
第475章 君心难测
雍王府正门外,一片死寂。
刘恩福此刻,恨不得一刀把罗伦砍死,这个时候他也没心情佩服对方的学识了。
在刘恩福眼里,罗伦就是个不知好歹的惹祸精,他就不该把他带过来。
眼见罗伦还要答话,刘恩福鼓足了勇气,直起声喝骂道:“罗伦,你住口!”
罗伦本来还想说话,被刘恩福呵斥之后,此刻也就闭嘴了。
但他没有去看刘恩福,而是一直盯着赵延洵,他想看看后者什么反应。
此刻,赵延洵敛去了笑容,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只能说是面无表情。
见此情形,一旁的太监霍安当即下令:“来人,把这个冲撞王爷的混账拿下!”
侍卫们正要去动手,却听赵延洵开口道:“退下!”
在王府上下,赵延洵有绝对权威,既然让人退下,那么无论对错侍卫们都得退下。
理了理衣袖,赵延洵站在台阶上俯视罗伦,说道:“让他把话说完!”
最终是这么个结果,罗伦是既意外又欣慰。
这位少年藩王,心胸比他相信的还要宽阔,也难怪能在绝境之中,开辟出如此大业。
赵延洵正等着罗伦继续作死,谁知后者却是抱拳行礼,而后道:“时至今日,观摩王府功业,当面觐见殿下之后,老朽才知当初行径,实在愚不可及!”
“国家遭此大难,殿下有雄主之姿,却不能继位太子,非天下黎庶之福!”
说到这里,罗伦老泪纵横,他这是动了真感情的。
只见他撩起袖子,擦了擦眼角后,大礼叩拜道:“老朽有罪,请殿下知罪!”
事情的反转,实在是太有戏剧性,以至于赵延洵怀疑其真实性。
到底是迷途知返,还是别有所图,一时间他不能判断。
现场仍旧死寂,气氛显得格外凝重。
只听赵延洵问道:“你是什么人?何时弹劾过孤?”
“老朽罗伦,原北地布政使,太安二十四年,连上四道奏疏弹劾殿下!”
这老头,居然是北地布政使,赵延洵不免有些惊讶。
他正好想了解北地情况,罗伦如果真是北地高官,刚好可以向他询问情况。
但现在的问题是,要核实罗伦的身份。
于是赵延洵问道:“你说你是北地布政使,有何凭证?”
“回禀殿下,老朽曾是北地布政使,于太安二十四年二月臣被罢官,此事现任王府长史成光可以证明!”
听罗伦说出成光,赵延洵心里就信了七八分。
只听赵延洵接着说道:“你刚才说那番话,就不怕惹怒本王,引来杀身之祸?”
罗伦平静答道:“若殿下是圣明之主,想必不会以言降罪,若殿下为庸主那这世道也没救了,老朽死了也无所谓!”
不得不说,老头子有这份胆气,让赵延洵有些敬佩。
于是赵延洵问道:“如今你觉得,本王是圣明之主了?”
“是!”罗伦回答得很坚定。
“所以你以为,圣明之主无喜怒,不杀人?”
赵延洵问出这句话,着实让罗伦摸不准心思。
正当罗伦思索之间,只听赵延洵说道:“霍安,将此人打进大牢,等候处置!”
现场这么多侍卫,让谁抓人不是抓,偏偏让霍安把人带走,于是刘恩福等侍卫都愣住了。
“其他人该干嘛干嘛去!”
撂下这句话,赵延洵直接转身,迈步向王府内走去。
只见霍安一招手,几名小太监立刻上前,将地上跪着的罗伦押起来,然后直接带离现场。
陆陆续续有人撤走,刘恩福还跪在原地,此刻的他有些忐忑。
这时从他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起来了!”
只见王宗走到刘恩福身侧,一把将其从地上拉了起来。
“看你平日里胆子大的很,没成想怂成这样!”
面对王宗取笑,刘恩福回怼道:“你在前面来试试!”
就这一句,让王宗哑口无言。
大牢内,罗伦坐在地上,他在此已经待了一个时辰。
这一个时辰内,只有人送了一次水,中间没一个人和他说话。
在极致安静中,罗伦在思索赵延洵的心思。
此刻他不由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人,赵延洵没自己想象那般心胸宽广。
可惜,这些事情想不明白,因为供他判断的条件太少。
还在他确实足够淡泊,虽然被关了一个时辰,心态还能保持平和。
对罗伦来说,能在末世活到现在,其实已经算赚了。
正当罗伦准备坦然受死时,牢房外响起了脚步声。
来人穿着官袍,背光向罗伦走来,以至于看不清他的长相。
直到此人走近,罗伦才径直起身,惊讶道:“成兄!”
来人正是王府右长史成光。
只听罗伦感慨道:“几年未见,不想重逢却是此等情形!”
成光叹了口气,说道:“罗兄,你说你这是何苦!”
罗伦从地上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问道:“成兄,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殿下打算如何处置我?”
只见成光从怀着掏出了一把钥匙,说道:“殿下给你两条路!”
这一结果,又是罗伦未曾预料到的。
“第一条,殿下说你已年迈昏聩,他不会和你计较,所以放你出去,元阳府有专门的养老去处!”
听到这话,罗伦立马问道:“第二条呢?”
罗伦不选第一条,成光不感到意外。
“第二条,罗伦以其年长,自命不凡,擅揣君心,蔑视王尊,该当惩处,罚你监禁十日思过!”
自命不凡,擅揣君心,蔑视王尊这三个词乍一听,罗伦认为是欲加之罪。
可静下心来细细一想,他的额头上就冒出了汗珠,因为每个字都刺痛了他。
和雍王的对话是罗伦的试探,可他却忘了一个前提,他凭什么当重试探雍王?
这不就是以为自己年长,把雍王当成了后辈?这不是蔑视王尊是什么?
当中说出惊人之语,也是因为罗伦认为赵延洵心胸宽广,不会加罪这不是擅揣君心是什么?
想得越多,罗伦越是心颤,这一刻他深刻体会到了,赵延洵这位雄主的威势。
扶住牢门,罗伦稳住身子后,说道:“成兄,殿下若是怪我弹劾过他,即便看了我脑袋,我也不会难受”
此刻,成光很理解罗伦的心情。
“罗兄,殿下是一代雄主,君心难测啊!”成光叹息道。
“老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