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见他不想说,也不愿追究下去,坐在椅子上接着道:“不过在放弃林山城之前,肯定还是要打一场胜仗来提振士气,公子固然纸上谈兵远胜寻常将领,但真正的战阵之学又岂能在书本上学到,公子还是要趁此机会多做观摩,最好能少言多做。如此,……你怎么了?”
“我没事!”云子珺勉强睁开眼,昏昏沉沉地说道。但从额头却见汗涔涔流下,遮掩不住,云子珺苍白的脸猛然变得潮红起来,仿佛所有血液突然要涌了出来,艳红的皮肤上起了一粒粒的突起,云子珺用力咳嗽了几声,像是要把肺里的什么东西给咳出来,嘴角有了一丝殷红的血。他将头埋在腿间,肩头微微颤动,显然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你昨天没有吃药?”黑衣冲到云子珺身边把他垂下来的手抓起放在膝盖上,只觉烫得吓人,略微把了脉之后,骂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云子珺软倒在地上,双手也开售颤抖起来,嘴唇已经被咬出血来,殷红的血液从下巴流进衣襟里,云子珺一句话不说,似乎是并不愿在此时显现出自己的软弱来,他强自用椅子支撑起身体,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事实上,我已经十天没有吃药了!”
“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体就是靠着药来吊着的!就算你的意志力足以让你撑过去,也会耗尽你的元气!”黑衣把云子珺拖到床上,从自己的包袱里掏出一件东西来。
云子珺手指抓着床沿,因为太过用力,已经泛起苍白,与脸上的血红映衬恍若鬼魅,看见黑衣的动作,云子珺挣扎着立起上身,用尽力气喊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说完,云子珺气力一泻瘫倒下来大口喘着粗气,脸上痛苦的表情却没有减轻半分。黑衣从包袱中出的是一个白色盒子,飞快地把盒子打开后,黑衣看着云子珺的脸色,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口中说道:“这东西能救你的命!”
如果有千年后的人在场必然要对黑衣手上的东西讶然不已,从外表看来这只是一根后端加了段管子的细长的钢针,竟是一支注射器。黑衣从一个瓷瓶中吸了药水,将针头刺向了云子珺的颈部。
云子珺猛然坐起来,将黑衣手中的注射器摔在地上,“啪”地一声,注射器上的瓷管飞溅一地!云子珺抓住黑衣的上衣,将他拖到眼前冷声道:“我说过,我今天不用这个东西,以后也不会用!”
“你的身体恐怕不会认同你的想法……”黑衣无论什么时候都一副无比冷静的样子,面对云子珺可怖的神情,用似乎不带任何感情的声调不动神色的说道。
“那个瓶子里的药救不了我,会上瘾……我,讨厌被任何东西控制!任何!你明白?”云子珺松开手,眉头紧皱,身体几乎蜷缩成一团,痛苦地呻吟起来。
黑衣默默地看着云子珺,看见云子珺似是恢复了一点,又道:“这不是三小姐的师父留给你的么?”
“他不可信!”云子珺听到黑衣的话,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忽然这样说了一句。
“不可信?怎么说?”黑衣也是多疑之人,虽然并不了解灵君的师父,也没有和他接触过,因此也没有说出他的意见,只是问了一句。
云子珺脸色慢慢回转过来,依旧皱眉,说道:“只是直觉,我见过他几次,但都没有看透他,因此我很难信任这个人。而且,这种药,确实能救我的命,但也可能会减少我二十年的寿命。”
“所以……”
“所以我必须自己挺过去,我的病我自己明白,并不会真的致命,但也不会轻松。而且,比起药物,我更相信人!”云子珺重新迷上眼睛,长长舒了口气。
“那现在好一点了么?”黑衣坐下来问道。
“来得得也快,我已经习惯了。”云子珺苦笑道。
云子珺抓过什么东西擦了擦汗,直接躺在地上不愿起身来,又接着说道:“你说话就不能换一种语气么?就连关心人也是这样一副口气,真让人怀疑你是不是天性冷漠!”
黑衣想了想,说道:“我不会。”
云子珺抚着额头,无奈地说道:“你知道么?我一直都希望能有一个这样的长辈,只可惜,碰到的只是你这个老不死的。”
说着,云子珺嘴角泛起了一丝笑意。一旁静静听着云子珺说话的黑衣忽然问道:“就像公子的兄长?”
云子珺的眉头微微颤动了一下,感觉胸口又闷起来,问道:“什么意思?”
黑衣道:“公子所在意的长辈,不正是你的兄长么?”
云子珺闭上眼睛,算是认同的他的话,长兄如父,云子珺从来没有像此刻一般想念起云子韶来,听见黑衣的话,云子珺默然良久后,开口说道:“我还记得有一次我也是犯了病,那时还没有你这老家伙,我就躺在床上,大哥就坐在你那么远的地方。他很少开玩笑,一直板着脸,满脸严肃,但却经常给我和灵君带一些有意思的玩意儿。那时已经请先生看过了,我还是整夜都喊着疼,大哥比你还不会照顾别人,便坐在那里听了一夜。
到最后,他才说了一句:你要小心,然后便有从书房里给我带来了一大堆的兵是给我解闷。我当时就想,倘若有一天他出了事,或者生了病,或者……我写要守护他和这个云家。”
云子珺说到后面忽然落下大滴大滴的泪来,哽咽着说不出话来。黑衣从未见过云子珺这么失态,当着他的面毫无顾忌地哭了起来,黑衣只是一直默不做声的听着云子珺的话,直到听见门外传来一阵细细的脚步声,才开口打断他的悲伤,猛然站起来说道:“有人来了。”
“云二公子,郡守大人请您过去议事!”门外传来一个仆从的声音。
“是什么事?反贼大军到了城下吗?”云子珺飞快的恢复过来,清了清嗓子后向门外喊道。
“小人不清楚,诸位大人都在,公子一去便知晓了。”
………………………………
第二十五章 一片孤城(1)
当半刻钟之后,云子珺回到议事大厅时,他已完全不见了方才软弱的样子,脸色虽然还是有些苍白,眼神却依旧锐利无比,向几位大人问了好之后,便坐在一旁静静听着。'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pm)上首默默坐着的林鹤脸色很不好,或者说,从右平郡失守之后便再无笑意,他眉头紧皱着听着周清的话,一言不发地看向同他一样行止的云子珺。
神教军终于到了城下!
云子珺听到这个消息,眼神微微一闪,林鹤一眼看见了,转颜笑道:“二公子莫非在担忧么?”
云子珺摇头说道:“郡守大人想必早有定计,,打退贼军当不在话下,子珺又何必担忧?只不过,我听说南郡多贤士隐于山野中,因此想等闲暇时候拜访一二,以解我心中疑惑罢了。”
“哦?”林鹤抚了抚下巴上的山羊胡,惊讶道,“不知二公子有何疑惑?”
云子珺笑道:“郡守大人可为我解惑否?”
林鹤道:“二公子但讲无妨!”
云子珺长叹一声,起身向林鹤行了一礼,装模作样地说道:“子珺生平自负才比管仲,但求致君尧舜上,以使天下多几分清平气象,奈何奸臣当道,家父不愿云氏子弟涉足朝野,故到此欲寻一个僻静山野漱石枕流,不问世事,以避世人耳目,君王疑忌。只是子珺深不以为然,郡守大人以为如何?”
林鹤大笑道:“二郎过虑了,想必君父只是一时戏言,眼下不是盛传朝廷要启用云将军了么,那时便是二公子一显身手之时,届时以二公子之才德,封侯拜相也并非难事。”
云子珺微微一笑,却扯动了痛处,嘴角**了一下,脸上涌出几滴汗,顺着脸颊滑下,流进粘着皮肤的衣襟里,云子珺顿了顿,面色不变说道:“只是子珺素来不长于军旅战阵之事。”
林鹤抚掌笑道:“子珺过谦了。”
云子珺低头笑而不语,当下的情形很明白,尽快离开林山城这个是非之地才是当务之急。如今的乱局在任何有心人看来都是一团乱麻,李家的势力,朝廷的势力,再加上神教的扰乱和同云子珺一般浑水摸鱼的人都紧紧盯着这里,林山城是否能守得住并不要紧,江州会不会被神教军打乱也不要紧,甚至胜利者是谁也不要紧,对于云子珺来说,真正重要的是,眼下这个时候,林山城就像是一个火药桶,稍一沾上搞不好便会粉身碎骨。
云子珺笑道:“云某初到南郡,本来是要多在这林山城多呆一段日子的,只是家父有言在先,命我去照看照看在南郡田庄里的云家老人,因此子珺只怕要先行一步了。”
“二公子就要离开了?”林鹤问道。
“当年北征时,南郡的李子雨将军与家父有过袍泽之谊,此行也当拜访拜访!”云子珺又说道。
林鹤似乎有些不愿云子珺就此离开,挽留道:“本来还以为有机会同云昰将军的后人一同扫平贼寇,不想二公子就要走了!”
云家虽然远离官场,但当年云昰所留下来的声名尚在,云子珺若是执意离开南去,林鹤也不能强留下他。
倒是在场的几位将军很配合地冷哼了几声,云子珺的说法确是像要临敌退缩,怕了即将攻城的神教大军。
……
议事很快结束了,云子珺出门时,下台阶一步没有走稳,差些便要跌倒,一旁的林山城副将赵武偷偷将他拉住,云子珺看了他一眼,赵武目不斜视,恍若未觉。云子珺整了整衣裳,回到了居处,终于沐浴更衣歇息了一阵后,让黑衣跟着,又随着众人来到了林山城的北城墙上。'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
这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早上,云子珺换上了一件黑色长衫,因为小蛮不在身边,头发依旧有些凌乱,一缕黑发直接地垂下来,迎合着半边苍白脸色,显得颇为怪异。苍老的城墙从脚下延伸到远处的山峦,那里绵延着一段类似于长城的城墙,将整个南郡的西端山脉的缺口扼守住,盖因久无战事,已显得颇为残破。林山城北端便是一片小平原,远远可见有大片的稻田与零星的屋顶,树烟高高升起,带动几缕云光。
日头已经挂在天边,晃悠悠要起身来,山抹微云,微薄的光明穿过洒将下来,将世界染上一层浅红,便若血痕。云子珺身上变也染上了这样的血色,大风卷起军旗,这是大夏军队的旗帜,曾今席卷了整个天下的旗帜,如今也只是寂寞得插在一段突出的墙上,猎猎作响。
云子珺问身旁的黑衣:“你看见那旗子了吗?”
黑衣抬头望去,默然不语。
云子珺感慨道:“你看着吧,这是数百年前不知多少人为之赴死的大旗呵!……”
说完,云子珺张了张嘴,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怔怔地望了一会儿那面旗子,转身又向黑衣说道:“这就是我们云家人所守护的旗子,上面已经染上了八十九个云家子弟的血,你猜猜看,我会不会是第九十个?”
黑衣跟随在云子珺的脚后,像一个尽职尽责的老仆,一丝不苟的照看着少主人,听见云子珺的问话,眉头微微皱了皱,把头压得更低。
“你为什么不回答?”云子珺眼神变得锋利起来,“还是你不愿说?”
黑衣动了动嘴巴,声音仿佛从喉咙里挤出来,轻柔而干涩:“公子你明白,这都要看你的心。”
“公子若不想死,谁也杀不了你。”黑衣接着说道。
黑衣说话很少有敬称,除了叫上句公子,便要么不说话,要么说得干脆而不留余地。
“二公子见贼军士气如何?”林鹤站在高台上朝云子珺问道。
云子珺看了黑衣一眼,走上高台,极目远眺。贼军大约在万人上下,正在数里远外的一片坡地上结阵扎营,正一面大声喊着号子,一面整齐地忙碌着从远处运来大根树木营帐。一条粗黑的线条从远处延伸过来,那是真正的神教大军。
云子珺转过头道:“贼军声势雄壮,为寻常郡军所不及。”
周清冷声道:“这么说,云二公子以为我等必败无疑了?”
云子珺微微一笑:“当然不是。”
李念佑问道:“这是为何?”
云子珺朝林鹤解释道:“此战郡守大人有三必胜,贼军有三必败!”
林鹤讶然道:“怎么说?”
云子珺挥手指向远处的营寨,慨然道:“贼军远道而来,疲惫军士,此其一也;大军裹挟青壮,不辨优劣,从乱之始仓促成军,便未得充裕时间教授习惯战阵之法,此其二也;大夏虽垂垂老矣,民心犹在,贼军固然可以扰乱一时,终究成不了大气候,又闻得贼军兵源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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