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悦的神色变得无比怪异,仿佛看着陌生人一般看了黄平一眼,却见他一脸虚心求教的神态,又兼黄平是他父亲都极为敬重的人,也不好打断他的话,便闭上嘴看云子珺如何接话。
云子珺听了黄平的话也是一愣,只觉他倒像是有意考校自己,心里虽有些怒气,脸色亦是一变,嘴上却扯上一丝笑意,摇头道:“惊世之作倒是没有,不过前几年翻看古人一句诗有些感触而已。”
“不知是哪句诗?”黄平拈须笑问道。
云子珺退后两步,颔首冷笑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李悦面色有些难看,不想将场面闹僵,站出来举起酒杯强笑道:“此刻离诗会的时候还早,到时要各位各倾潘江陆海不要反倒落了后,各位尽可饮酒助兴,不要拘束了。云公子,先生有些话实在得罪了,还请勿见怪,李某在此自罚一杯如何?”
云子珺退后一步,道:“无妨。”
黄平听见李悦的话后便神色如常地退了回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原本几个欲上前劝解的人见主角已然下场,只好讪讪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尴尬地笑了两声。
伯齐在云子珺身后轻声对他道:“黄先生原本很和善,怎么今日这样说话?”
云子珺重新坐下来,朝伯齐问道:“你常来?”
“那是自然!”伯齐道,“这样的诗会平时一般每月便有一次,只是入冬来渐渐少了。”
云子珺看着场面又渐渐热闹起来,不再理会黄平,与身旁几人喝起酒品评大夏诗坛人物来。李悦无心喝酒,向旁人解释起身更衣,抬头示意黄平过来。黄平微笑地跟在李悦身后到了后厅坐下,还未等李悦开口黄平便笑问道:“公子可是要怪我?”
李悦苦笑道:“先生也是知道父亲的意思……”
黄平道:“此小事耳,我看云二公子并不太介怀。”
李悦摇头道:“先生如何知道?我看云二郎似有怨气,言语中颇多讥讽,先生如此行事还是有些不妥吧?”
黄平知道李悦的不满,却很满意他的态度,因此也不再言及其他,弯腰行了一礼解释道:“正所谓最好的隐藏并非藏而不漏,譬如三个犯了大罪的精明人隐藏于市井中,都乔装成街头小贩想要遮掩住自己的本性,犯人甲言行举止战战兢兢,一举一动都事先计算好,行为处事皆似圣人毫无差错,犯人乙故作狷狂,满目缺点,行为更是毫无顾忌,犯人丙则是刻意维持精明的样子,却让聪明人可以看出来此人不过是小聪明罢了不值一提,公子认为哪一种才是上策呢?”
李悦道:“犯人甲易让人怀疑但可滴水不漏,犯人乙让人觉得不易捉摸却容易露出破绽,犯人丙一旦瞒过别人,便让人以为已经将此人看透,实则最是危险。”
黄平叹了口气,道:“这犯人丙,说得就是云子珺这种人啊,公子莫要看轻了他。”
“我并没有看轻……”李悦辩解道。
黄平打断他的话:“公子当然还是瞧不起他,只是你不愿说出来罢了,不然公子怎么还认为他听完我的话后会心怀愤懑?云二郎会猜不到公子邀请他来的目的吗?”
李悦道:“这是我的疏忽!”
黄平点点头,道:“公子也该归席了,免得主人不在冷落了他们。”
大厅里此刻依旧热闹非凡,许多人注意到了李悦和黄平的举动,却只当没有看见,该喝酒的喝酒,该划拳的划拳。李悦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主位上,然后又挨个敬酒,到了云子珺处时特意停下身来又道了一歉,云子珺只说无妨,面有不悦。李悦微微一笑,不以为然地转过去向伯齐打了个招呼。
“诸位!”李悦大声笑道,“值此良辰美景之际,李某亦要拿出压箱底的东西了……”
“哦?”众人讶异,不知李悦什么意思。
李悦拍了拍手,侧门珠帘便应声轻轻卷起,从里袅袅婷婷走出了一个穿着艳丽,容貌清淡的少女来,一股异香顿时充满了整个大厅,虽然淡,却清晰可闻,惹得众人惊奇不已。少女画着极浅的妆容,怀中竖抱着一把五弦琵琶,慢步走到大厅中间遥遥向李悦施了一礼后,柔声道:“诸位公子,樊素一路南来,舟车劳顿,若有失宜之处还望见谅。”
李悦笑道:“这位乃是秦淮有名儿的歌姬樊素大家,在下有幸邀来为即将到安平郡巡视的李太守大宴上助兴,今日闻说府上有诗会,便自请来以歌助兴,这等心意大家莫要辜负了才是。”
仆从带上椅子让樊素坐下,樊素道:“请公子出个题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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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十步(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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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已今日之雪为题,请樊素大家为我等奏上一曲如何?”李悦向在座的诸位问道
众人都道如此甚好,樊素轻轻点了点头,先是低头随意拨弄了两三声,声音亲切动人,只觉得美妙异常。待曲子开始后,琵琶声顿时一片肃杀之气,变以萧索的描摹,声音时远时近,时而淡然时而铿锵,如大漠高野,秋风瑟瑟。随之琵琶弹奏愈发无力,乐声愈发寡然无味,就在此时,一声清远之极的拨弦声陡然想起,猛然惊起沉思的众人,乐声亦为之一变。
舒缓,不急不慢仿佛不带人家烟火,却蕴含这一丝生机,琵琶声婉转动人,仿佛从雪地里跑去了嬉闹的孩童,大笑声远去,随之喧闹声也远去,渐渐乐声又归于沉寂。此时更像是山谷回响不绝的泉水声,却多了几分清冷,融雪后的景致大约便是如此吧!李悦不禁拍手赞道:“好!好曲子!”
樊素抚完一曲,将琵琶抱起回礼道:“多谢李公子夸奖。”
众人也都纷纷说好,这是门口一个老仆急匆匆走进大厅,蹑起脚沿着墙壁走到黄平处,黄平的位子很偏僻,离门颇近,是他自己刻意安排的。老仆在黄平身边耳语了一阵,得到了他的回复后又匆匆转身离开,黄平面色不变,示意那人下去后,不动声色地起身走到李悦身边,等李悦身边的宾客不是很多的时候,似不经意般轻声说道:“有刺客,在大厅里!”
李悦一惊,就要站起来,却被黄平牢牢把肩头按住黄平向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声张。
李悦缓过神来,两人重新坐好后,低头问道:“是谁?”
“不清楚。”黄平的眼神扫过大厅里每一个人,一面轻声说道,“现在还没有准确消息,不过我恐怕已知道要刺杀谁。”
“谁?不是我?”李悦道。
黄平摇了摇头,看了正与伯齐说笑的云子珺一眼。
“是对他的?”李悦有些惊讶。在这样的场合刺杀云子珺,无非就是要挑拨李、云二家的关系,可是整个江州都是李家的势力范围,又有谁会这么做呢?
黄平道:“此事有些蹊跷,先不要声张,公子小心点!”
李悦点了点头,犹豫了片刻后,还是道:“是不是太守大人?”
黄平一怔,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问道:“公子怎么这么想?”
李悦道:“刚才去见父亲的时候,父亲便提醒过我,我们最近的动作是不是太主动了一点,太守想警告我们不要和云家走得太近?”
黄平笑了笑,在李悦耳边道:“若是太守大人的警告,就不会这样小心翼翼了。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
大厅里的风流才子们正围着刚刚把琵琶递给侍女的樊素大献殷勤,没人顾得上这边,云子珺把伯齐拉到一边,问道:“你常在郡守府里来往吗?”
“也不常,怎么了?”
云子珺看了李悦一眼,见他正笑着看着自己,便微微颔首致意,然后转过头对伯齐说道:“没什么。待会儿李大公子或许留我下来,你到我家去告诉我母亲一声,就说让那些庄子里今天刚来的人先在府上住下,大雪天的也难为他们。你若有空,顺便再去问问你周大哥要点东西……”
“什么东西?”
云子珺道:“一些玩的东西罢了,他会知道的!”
伯齐点了点头,忽然问道:“昨天你没事吧,我遣人去看了你好几回,听说你是一个人回来的。”
云子珺笑而不语,端起酒杯仰头喝了一口,面色微醺,拍了拍伯齐的肩膀笑道:“我自然没事,你没有跟别人说起吧?”
伯齐道:“周大哥说此事还是大事化小的好,不要惊动别人,所以我连家里也没有告诉。”
云子珺道:“这样最好。”
伯齐正要说话,却听见一阵喝彩声,原来大厅上不知何时已经搬来一张桌子,樊素正细细研着墨,一个身着青衫头戴方巾的年轻人正挥毫作画,众人围在周围品评不已,时而发出一声赞叹。云子珺和伯齐走过去一看,原来画的是雪中独钓图,正是白湖西岸萧索的的景致。
画还没有作完,便已有人提议众人皆作诗一首,取其最佳题于此画上,也添得一桩雅事。
众人都说好,于是从主人李悦开始,每人赋诗一首,誊写在另外准备的宣纸上。下人门又搬上许多桌椅来,伯齐见云子珺似乎在出神,便拉了他一下,道:“云兄的大作可得先让小弟”
云子珺微微一笑,一边将毛笔在伯齐研好墨的砚台上蘸满墨汁,一边开始执笔操觚。等那幅画完成时,云子珺思索再三,也写完了自己的大作,此时已有多人好整以暇地看着那些迟迟不能动笔的人了。眼看画已然完成,那些写了几句的也纷纷掷笔不再继续。
首先是李悦的,虽说诗会多是李悦发起,李悦却并无诗才,虽然写完了,却极为一般。不过李悦也知道自己水平,不以为然的将自己的诗交了出去,只听人拿起念道:“孤翁不肯归,江头独坐人。一夜风雪至,不觉晚客城。此诗虽说简白,却也胜在自然。”
李悦笑道:“谬赞了,我本就不长于歌诗,此诗不过是引玉之作罢了,还是看别的吧!”
说着话,又看了几个人的,都大略相似,云子珺也随意品评了几句,等看到自己的时候,李悦笑道:“云公子第一次来,可不要叫我等失望啊!”
待众人看时,先是一阵惊呼,然后纷纷赞叹道:“好!好才情!”
原来云子珺纸上写的正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注:原本想自己写的,但实在没有好的,就让主角抄袭一次
李悦道:“诗是好诗,更难的是切题。有了此等佳次诗会方不辜负这早雪!”
其他人看了心服口服,都道:“不愧是云二公子!”
樊素轻摇两步走到云子珺身前道了个万福,从侍女手中接过一杯酒,朱唇轻启,犹若羽裳仙人:“今日听闻公子作得如此佳句,樊素亦觉不虚此行,在此敬公子一杯。”
云子珺轻笑道:“有如此佳人赐酒,云某焉敢推辞?”
说着云子珺接过酒杯,在手上把玩了一番,却迟迟不喝下去,樊素在旁揶揄道:“公子嫌是弃妾身奉上的酒,不肯喝?还是怕酒里有毒?”
“当然是怕酒里有毒了!”云子珺开玩笑道,说完云子珺抬起手仰面喝下。
啪!
瓷器撞击地面发出清脆的破碎声,碎片飞溅下吓到了一旁的人,云子珺一怔的时候,李悦已经抓住了樊素的手。
酒杯碎地,酒水溅在几个人的衣上,李悦却浑然不觉,双目紧盯着樊素看。樊素挣扎了两下挣扎不开,不由大叫道:“李公子这是干什么!要欺负奴家一介女子么?”
黄平紧跟着叫上了几个青衣人,李悦冷笑道:“姑娘要说是欺负,那便欺负了吧!”
黄平小心地用银针在溅出的酒水里轻轻一点,银针尖顿时变成黑色,众人不禁变了脸色,纷纷噤若寒蝉,不发一言。
“北凉节度使固然权势熏天,只怕也管不到江州来!”李悦深深吸了一口气,盯着一脸沉默的樊素。
樊素仿佛没有没有看见那根黑色的银针,声音依旧轻柔:“李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李悦笑了笑,他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闻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闭上眼睛说了一句似是无干的话:“很香啊”
“只可惜。”李悦没有了笑容,“就要死了”
刚一说完,李悦眼神凶狠得吓人,半是紧绷着脸,立刻似是变了一个人,冷声道:“樊素大家!远在北凉的潘林凤节度使竟然会千里迢迢地让新收的一个义女来到江州杀人!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的义父,做得太过分!”
啊!
随着李悦的动作,樊素仿佛喉咙瞬时被什么堵住了,什么声音也无法发出来,整个身体随之倒在地上,李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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